要打起来了？地府遗憾研究中心有大数据支持的“青少年风头论”要上线了？

我紧张的注视着阙非泽，寿星公拨开人群走出来，走的时候明显矮了一截，有种他走下了一级阶梯的既视感。

哦，不是错觉。

我稍稍低头，看走到我们面前的寿星公，他身后刚站着的位置确实有个台子。

“你们两个，”寿星公昂着头，“出去。”

阙非泽勾起半边唇，像拍皮球一样一巴掌拍到寿星公头顶上，摁住了乱晃，力气很大，寿星公挣扎了一下，没成功，会场的人都傻不拉几的看着阙非泽施暴，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我扯了扯阙非泽，示意他收敛一点，他没回应我，但停下了粗暴的动作，手下轻轻一推，把寿星公推到刚想巴结他的那群少年身上。

少年们惊呼着接住他。

“真当老子稀得来？”阙非泽揣着裤子口袋懒懒道。

寿星公气得不行。

保安来了，其他人像刚睡醒一样开始对阙非泽指指点点。

阙非泽威名在外，保安和小朋友们没敢立即敢动手，我试了一下，目前为止恢复的法力只够把灯弄灭的，真动手了还不一定谁保护谁，可惜呀可惜。

“阙市长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大庭广众的砸人家场子。”

我耳朵一动，把目光也移过去。

“就是啊，阙市长一世英名，都败在他儿子手上了。”

“这都快变成混混了。”

“听说他妹妹就是被他推下楼弄死的。”

“哎，这可不好乱说，你别造谣啊。”

“什么乱说，你不知道啊？公安局都说了，当时只有他和阙小小两个人在楼上。”

“我还听说啊，他妹妹是他后妈生的，他一直讨厌他妹妹，那时候都小能懂什么，说不定啊真是一失手......”

阙非泽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话，只是掐着我胳膊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

“拽什么！”寿星公见到有人撑腰，多了几分底气，他鼻孔朝天道：“你爸都要敬我爸三分！”

他虽然气呼呼的，但在阙非泽面前怎么着怎么没气势，像瘪了的老气球，虚张声势的鼓着。他怕阙非泽。

或者说，这里的少年没有一个不怕阙非泽的。

为什么？我这才发现哪里怪怪的，我老爹曾经忧心忡忡的问题同样出现在阙非泽的身上，他也没有朋友。不过不一样的是，我是自主拒绝，他则是被动的没有。反正我没见过他和别人玩儿，连同学都不往他身边凑，在我来之前他是没有同桌的。

寿星公和阙非泽比气势输了场子，于是把目光转向我，看到我他明显找回了一点平时趾高气昂的优越感，嗓门都升了几个调子：“你又是谁？”

立刻有人道：“他是楚家的，我刚才看见他跟楚杰一起进来。”

大家的目光开始自动搜寻我大哥，我大哥沉默着在人堆里看着。

看来是没有要帮忙解围的意思了。

阙非泽快把我胳膊掐缺血了，他好像木了一样，不说话了，也不动了。

保安围了一圈，人群中关于他妹妹的死还在热议纷纷。

有人朝他们招了招手，保安们越靠越近。

我反抓住阙非泽的手，和他交换了位置，把想上前用强的推开。

那保安真的很争气，一下就撞着他家小主子了，他那么矮，后腰磕桌上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群人又呼啦啦争先恐后去关心寿星公，我拉着阙非泽趁乱跑走。

后边儿有人想追，我掀倒桌子，饮料蛋糕倒了一路，大家怕殃及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我跑出大门的时候看到我大哥脸都青了。

得罪了他，我在人间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边的人紧紧攥着我，那么无助。

我带着阙非泽跑进地铁站，地铁站人多，他们失去了目标，撒网捞鱼似的散开找。

等他们看到我们，我们已经成功挤进挤成罐头里的车厢里了。

我只能艰难地小幅度抬起手对他们挥挥，车厢外又挤进来一堆人，旁边的人忽然都朝我贴拢，我吧唧一下没有预兆地和阙非泽面对面无缝贴合。

沉默了一路的阙非泽终于说话了，“你好脏。”他说。

我动不了，费了老鼻子劲儿朝下瞅，发现我真的好脏，衣服上全是酒水点心渣，逃跑的时候弄脏的。

我看他：“你也一样好不好。”

然后他就笑了，先是低着头低低的笑，肩膀克制的抖动着，然后越来越大声，控制不住了一样疯狂的笑，笑得眼睛都红了，整节车厢的人都看着他，看疯子一样。

这是一种消极的情绪发泄方式，我觉得不适用于公共场所，但我没有阻止他，我不忍心。

他笑着笑着，声音又低了下去，闷闷的，低沉的嗓音给本就沉闷的车厢加了一层压。

我们俩中间隔着一根扶手，他红着眼睛看了我很久，才慢慢抬起手，抱住我，然后小心翼翼把脑袋埋进我肩窝里，带着热气的呼吸长长短短喷在我皮肤上，很久没有停下。

我始终记得他颤抖的手圈住我身体的感觉。

他哭了，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没有揭穿。

我回抱他，手掌覆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他的后背，闭眼凝神。

再睁开眼的刹那，车厢的灯全灭了。

我想我找到阙非泽的遗憾了。

我把他带去我住的酒店，等他睡着后，我回了一趟地府。

“阎王？他上天了。”王助理头也不抬的整理资料。

我想了想，去地府遗憾研究中心。

遗憾研究中心有所有任务主的资料，我们不能窥探人心，但能从他前半辈子的资料里找到蛛丝马迹。

因为还愿者的介入，任务主的生平在某个时间段是被锁定的，我不知道这个时间段是随机的还是地府遗憾研究中心深思熟虑的结果，我只知道，我们还愿者能介入的，仅仅是这一段可介入空间，而在这之前与任务主相关的所有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比如阙非泽的十七岁到二十一岁这段时间，绑定了我，地府则要根据我的特点，在这个时空里捏造出一个原本不存在的“楚萧凉”来，规划完善所有资料后，时空刷新，还愿者正式介入，绑定还愿者一旦进入这段刷新过的时空，不到任务主死亡的最后一秒，该时段时空不可再次刷新。

大概是什么保护机制吧。

“楚大人，”遗憾研究中心的门卫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叫我，还抛媚眼，“您来啦，是查资料吗？”

他远远的鞠了一个躬。

我没过去，就站在台阶下点了点头。

他虽然叫我大人，但实际上地府鬼官除了阎王，是没有等级之分的，他这么叫我和捏着嗓子说话是因为他前世是太监，纯属个人习惯，他管谁都叫大人。

“哎哟，那可真不巧，”门卫继续捏着嗓子，笑眯眯的，“府里的大人们都出差去了，借阅记录不在，奴家啊，打不开这扇门。”

这么巧，都不在。

好吧，我点头，转身要走，门卫忽然飘到我身边来。

“楚大人，这么着急走什么呀。”他抱住我一条胳膊，如果他没往脸上抹两大坨红胭脂并且把眉毛剃光了的话，我想我不会对他这么抗拒，他这个样子真是和鬼差不多了。“奴家有事想请大人您帮帮忙。”

我把胳膊抽出来，他带我走向集市，走的时候顺便恢复了容貌，是一张清秀干净的脸，眉眼间还有些青涩的稚气。

这不是挺好的吗？

集市和人间的差不多，不过鬼官交易不用钱币，而是采用等价交换原则，讲的是一个你情我愿。卖的东西也和人间差不多，新鲜物件，日常用品。这些东西来自各个时空，异时空的鬼官们买来图个新鲜好玩。地府不管你买来做什么，也不管你从时空里带什么东西回来，但有一点绝对明令禁止，这也是地府唯一一条绝对禁止的条例：出入时空办公时，禁止将不属于该时空的物品带入。

条例说是这么说，但违反了条例具体怎么惩罚却没有规定，估计要依严重程度论罪。

其实我们在过时空门的时候，会有一个类似过安检一样的东西会自动筛查一遍，因为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东西会造成时空混乱，所以这件事一直把控得很严格。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吧，不管多牛逼的机制，它总会有BUG。地府人多力量大，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然怎么会有二十一世纪考古学家发现古代有手机标本的事情呢。

他不会是想让我帮他去做违纪的事吧？

我停下来看着他，他也停下来，坐在一个摊位前的小板凳上，又抱住我的胳膊不放。

我只好看着他和摊主讨价还价，最后用一个玉如意换了一头金猪。

“楚大人，不会让您白忙活的。”门卫把金猪揣进怀里，拉我进了一间茶室，他朝老板打过招呼，带我进到里间。

他伺候人真是伺候得很习惯，我屁股才刚落到椅子上，他已经倒好了两杯茶。

我没说话，我等他说，说完我就拒绝，然后走人。

他看出我的顾虑，主动道：“您放心，绝不违反条例，就是想托您带封信。”

他把金猪给我。

给我？？？

门卫把金猪放到我面前就不动了，“我知道这抵不得什么，还请您收下。”

你早说啊，你早说我要玉如意啊......不是，我想什么呢。

我捂住脸把金猪推回去。

门卫脸一僵，很沮丧：“楚大人......”

“青，青......”我想不起他名字，他细声细语提醒道：“青有。”

我接着说：“青有，我不在秦朝，你找错人了。”

“楚大人，”青有低眉垂目，“您有这个时空的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