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外城已失!叛军正在攻打内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情况危急,小宦官顾不得礼数,拉扯住自家殿下华服宽大的衣袖就想拽着他往宫外逃跑。
后者却仍站在廊下,凝目望着天边火光升腾的浓烟,根本不为所动。
“走?”他轻叹一声,声音如清泉般温润柔和,“天下易主,纵使走,又能去往何处。”
“邻国?或是殿下的母国?”小宦官也有些急了,“哪里都好,只不要再留在宫中了,殿下!”
被称作殿下的少年摇了摇头,他将手向内测略微伸了伸,牵回被小宦官紧抓着的衣袖。
“我不会走的,也无处可去,趁着叛军还未攻入内城,你赶快离开吧。”
城外模糊的喊杀声已越发清晰起来。
偌大的皇宫内苑里原本有宫娥内宦无数,可此时此刻,却只剩一个平素里不起眼的小宦官还记得他。
想来,这些人,连带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此时怕是早已逃出宫去了。
反正自己本就不受待见的不幸之人,终年饱尝冷落,而今若是丧于乱军之手,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不知道小宦官最终有没有成功逃出去,他只觉得战火纷飞里,身处清冷的皇宫竟感到一丝难得的宁静。
……
距离城破那日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身处牢房之中,看不到天日,他对时间的流逝已渐渐失去感知。
被绑缚在木架上的少年艰难的抬起头,他赤//裸的身上布满了可怖的伤痕,可一张俊秀近乎仙人般的清冷容颜却完好无损,甚至像是被人仔细打理呵护过一般,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行刑之人像是已有些厌烦的模样,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朝少年重复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许诺。
“公主殿下说了,只要你从了她,荣华富贵,金银财宝,权势地位,美婢仆从,你要什么有什么。”说着,像是担心少年仍不肯心动,他又加了新的筹码,“你也知道,当今圣上只有殿下这么一个女儿,从了她,你便是国朝唯一的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少年瞧着他,清澈如潭水般幽深的眸子里毫无波澜,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清凉,如泠泠泉吟:“当年我不会娶她,而今自然仍不会。”
“公主殿下到底有哪点不好,得你这般厌恶!”对方像是很难理解少年的坚持,“曾经或许是高攀了,可如今你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阶下囚,除此之外,殿下还有什么配不上你的地方。”
少年默然闭上双眼,良久,方道:“她很好,是我不配。”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过是……
不喜欢罢了。
……
身上的伤口已尽数愈合,涂抹了宫中上好的伤药以后,连疤痕都未留有一点。皮肤细腻红润中,泛着点点微光。
少年赤身躺在粉纱轻曼的柔软床塌上,怔楞地望着宫殿高耸的巅顶。
体内被下的合欢药药劲未过,他浑身都软绵绵的拾不起一点力气。
他用尽全力微微抬起头,向胸前望去。
一抹刺目的赤红色的牡丹刺青在他的胸口开的正艳。
刺青是才画上的,疼得他心口隐隐作痛。
……
新皇登基不过数载,便被他手下的将军再度推翻。
陛下已薨,皇子公主尽数屠戮流放,宫中之人摇身一变,也成了前朝旧人,一一被遣散。
曾经的少年,而今的青年,被当做不知名姓的宫人,也位列其中。
只是他胸口有一朵艳丽的牡丹刺青。
新朝国号曰陈。
不变的是唯有奴隶,才会在身上或面上刺青。
他现在连一个寻常人,怕是都做不得了。
宫门外的阳光明媚而耀眼,似是驱散了一切邪祟与黑暗。
他很久没见过这般澄澈干净的晴空了。
……
陈国是中原各国中,唯一还保留有奴隶买卖制度的国度。
除却本国人士,也常有其他国家的王公贵族或是富商大贾前来购买奴隶。
奴隶大多是买来做寻常百姓不愿做的苦力,青年空有一副俊美如天仙似的容颜和一身如青竹般清峻秀逸的气质,但在奴隶集市里却买不上什么好价钱。
他不够健壮。
他已经在奴隶贩子的手里到过许多道手,价钱也压的越来越低。
什么活都不会干,只会浪费主人的粮食。
这是他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即使奴隶贩子每天不过是扔给他半块干饼或是一个馊馒头。
青年头上插着一枚草标,身穿脏旧的破衣却正襟踞坐在角落里。
过路的人都会忍不住好奇看上一眼。
这般俊秀的人,若不是奴隶该多好。
他沉默着,直到……
……
“喂,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逃走。”
说话的是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虽同他一般穿着一身破旧衣裳,可眉眼间的肆意张扬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他笑意粲然地望着自己,墨眸如盛满了星河般灿烂闪耀。
如何也看不出是奴隶贩子新入手的小奴隶。
他像是受了蛊惑,不由自主的跟着点了点头。
奴隶贩子的看管并不算严苛,在夜幕的笼罩下,少年带着他走过一条被茂密枝叶覆盖的隐蔽小路。显然,这不是少年的临时起意,他大概早就探好了这条逃生之路,只等着月缺时节,从这里逃出生天。
小路的尽头是城外的一处郊野,满天的繁星下,萤火虫汇聚成一片片梦幻的光域。
他呼吸着久违了的自由的空气,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妙感觉。
少年似是为自己成功逃脱感到异常的兴奋和快乐,像是解开了一个迷题,又或者战胜了一项挑战。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少年原地转了一圈,宣泄掉兴奋的情绪,转身朝他问道。
他摇了摇头:“奴隶是没有家的。”
“那你跟我走吧,我家还挺大的。”少年提议道。
“好。”
他没有多问少年既然还有家,为何会出现在奴隶市场里成为一个奴隶。
但他的确是永远都没有家了。
他的家和曾经的国,早已化作云烟。
……
少年没有说谎,他的家确实很大。
俯身从轿子里出来,站在齐国皇宫的宫门前,他着着一身许久不曾穿过的锦衣华服,朝阳透过云层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渡上了一层浅金色的朦胧神光,凛然不可侵犯。
“我就说吧,你穿这身一定比我穿更好看。”少年打马来到他的身边,翻身而下,笑容清澈而耀眼。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中流露出疑惑的色彩。
“啊,瞧我这脑子。”少年将马丢给一旁的侍卫,略有些懊恼地道,“这一路而来,竟然忘了问你的名姓,一会儿父皇若是问起来,那可就丢大人了。”
他说着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姜之珏,不知兄台名讳。”
“……”
“江景云。”
阅读京城小霸王最新章节 请关注侠客小说网(www.tckn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