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的终点处是一块类似夜市格局的街区，蓝色的小帐篷两道竖排，底下是各种小吃饮料，来回走的人大多已经洗过了澡，换上了靓丽的衣装，头发半湿润，身上带着沐浴露和肥皂的清香。

阳光仍然很大，不过对于刚刚从冰寒的溪水里淌出来的人来说，没有毒辣，只剩安逸和温暖。

取照片的地方是森林风的小木屋，里里外外的也围着不少人。

老板坐在电脑前面问话：“你是几点拍的，具体时间告诉我，我给你找。”

黑皮挠了几下脑袋：“我没看时间。”

投屏电视上正在一张一张的换着照片，顺序是按照时间先后来排的，被拍的人要是记不得具体时间，老板找起来是很困难的。

老板瞥了他一眼，随意地说：“那你先等等吧。”

黑皮的肩膀上搭上条手臂。

“我说，你一个人要啥照片，和十三号大爷的留念是吧。”许飞调侃着。

许飞：“老板，帮我看看两点半的照片。”

投屏上的时间在快进着往回倒。

许飞的眼睛盯得紧，刹那闪过的一个画面吸引了他：“哎，哎，就这儿，就这一张。”

老板瞅了瞅他，又看了看这张照片上的两个女生，有点不解。

许飞出言解释：“这是我朋友，我们都是一起的。”他说着，放着黑皮肩膀上的手臂又收得紧了几分。

老板努了努嘴：“要几张。”

许飞说：“应该三张吧。”

照片一分钟就打印出来了，半尺长，半掌宽，摸着还有点黏，许飞拿在手里仔细地看。

对于他和秦鹏照的那张照片，却一点要取的意思都没有。

正好花夕和付小洁也到了。

花夕还生着许飞的气，站得隔许飞好远，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花夕：“你帮我们取了啊，许飞。”

许飞递了一张给花夕：“嗯。”

他偷看了几眼付小洁，还是走到她身边，把照片伸到她面前：“付小姐，我刚刚话说重了，别气了。”

付小洁动了两下嘴角，没有说话，接过了照片。

许飞摸了摸鼻头，嬉笑着说：“你看照得多好看，看你这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

付小洁轻嗤一声：“滚蛋。”

嘴角也终于有一点笑意。

许飞也跟着笑。

花夕：“老板，帮我看看两点四十的吧。”

她降低音量，低声嘟囔：“占哥应该就在我们后面十分钟的样子…”

“哎，占哥。”黑皮喊了一声。

老板也正好也调到了那张照片。

花夕喊了一声：“暂停。”

投屏上，一只橘绿色的漂流艇，由于水流击打，船会一直打转，拍照的时候，船正好撞到石头往右转圈。所以，占易只露了半个侧脸，水花飞溅看得不真切。

尹则灵的正脸却都拍了下来，只不过，她太害怕了，眼睛也没睁开，鼻子眉毛都拧在一起，一张小脸吓得惨白，又湿漉漉的，脸上还贴着几缕湿发，看着楚楚可怜的，又透着几分俏皮滑稽。

占易插着口袋眼含笑意地看了很久。

老板例行公事地问：“要几张？”

占易淡定地回：“给我来一百张吧。”

许飞，黑皮，花夕，付小洁都纷纷侧头一脸震惊地盯着他。

你这是要拿回去作法啊…还是咋地啊…

老板按鼠标的手也一时停滞，他以为是自己幻听，抬着两边眉毛又问了一遍：“多少？”

“一百张。”

“哦…哦…好，您等等，我马上打。”

一笔大生意来了，老板激动地连称呼都变了。

机器在快速运作着。

秦鹏啃着烤火腿肠也过来了。

尹则灵提着几杯奶茶走在他旁边。

秦鹏：“哎，许飞咋那照片你取了没？”

许飞有点嫌弃地说：“没！有！”

秦鹏：“切，瞅你那样儿，一点事都办不好，老板，我也取照片的。”

老板有点顾不上他，要看不看的：“等会儿，照片还没打完呢。”

秦鹏无言了半分钟，他啃完了火腿肠，把签子扔到了三十米远的垃圾桶里。

尹则灵把手上的奶茶分给了他们几个人。

秦鹏回到柜台：“老板，你咋还没打好。”

老板斜视他一眼，没说话。

许飞调笑着接：“占哥打了一百张照片回去打扑克的。”

许飞的后脑勺被重击了一下，他像拳击游戏里瞬间倒下的测力器。

付小洁隔得近，捂着嘴笑他。

许飞摸着后脑勺倒吸气对着占易说：“哥，今后打我下手轻点，少量多用嘛。”

老板已经打印好了五十张，用一个牛皮纸信封装了起来，放在了他们面前的柜桌上，信封没有封口，照片滑出半截。

尹则灵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快速用手按住了那个信封，占易的手也正巧按在另一边。

占易勾起半边嘴角，瞅着她：“干嘛，想抢我照片啊？”

尹则灵吞吞吐吐：“这个，没有照好，你打这么多干嘛…”

尹则灵觉得，这张照片上的她，看着挺狼狈的，他居然还打了这么多张。

占易当着她的面，拿了一张照片放在眼前专心致志地看。

女孩子总是对丑照这种事情格外在意，

她心里不自在，下意识动手要去抢那张丑照。

她只有一米六，他比她高了整整二十六厘米。

占易稍稍举高了手，尹则灵就够不着那张照片了。

几次失败后。

她干脆没抢了，羞愤地对他说：“别看了，很丑。”

他居高临下地冲着她挑眉说：“不丑，美呆了。”

“要不要分你一张。”

尹则灵没好气地说：“不要。”

花夕看着他两捂着嘴奸笑，像个磕到cp的小粉丝。

老板的机器还在运作，还余了五十张没打出来。

投屏上老板在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切换着，帮黑皮寻找那张和十三号大爷的合照。

回去的大巴车上，蓝色的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高速路上没有树林遮掩，阳光极其烫人，车里面开了空调，像一个暗蓝色的冰柜。

尹则灵靠着窗子在小憩，她不自觉地吸了两下鼻子，刚刚吹头发的时候，由于那个吹风机的线太短了，后脑发根的地方吹起来很困难，她又赶着吹贴身的衣物，所以就匆匆吹了个大概了事。

这会儿空调的冷风一吹，她才感觉到发根的地方还是湿的，没有完全干。

她睡了好一会儿，头越睡越不舒服，有点晕晕的。

他们几个坐在后面，精神还好得很，从冰水里淌过一遭，身体也没有不舒服，在后面聊得七荤八素，五光十色的…

许飞：“就那个七班的夏礼啊，你不知道？以前追占哥追的那叫一个丢人，我都替她害臊…”

他说着说着似乎还回想到了以前的往事，身临其境地抹了一把脸继续说：“就有一回，我和占哥踢足球，中间休息的时候，我们几个兄弟都坐在一起，她就跑过来送了占哥一个娃娃。”

“那娃娃贼吓人，脑袋又大，眼睛又凸，她还说什么娃娃的头发是用她的头发做的，老子听得头皮都麻了，这还不是最丢人的。”

“最丢人的是，她还摆蜡烛摆在寝室楼下面，摆了个占字，直接尬得我就想装不认识占哥…”

“跟个小学生一样…”

秦鹏又想到一个好玩的事：“咋上次不是在酒吧玩，旁边隔了两桌有几个姐姐和我们一起玩游戏，结果抽到占哥和一个老大姐接吻。”

“吻完了那个女的还问占哥什么感觉，你记得不？”

许飞激动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记得我记得。”

“占哥说，嘴挺臭的。”

“卧槽，那个女的当场就翻脸了…笑死我了。”

尹则灵的座位靠背是往下倒的，花夕的靠背是立着的，高低错落之间，占易看见她的小半张侧脸，被像银杏叶筋脉纹路的短发虚掩着，朦胧不见她的神色。

他们都说到这个分上了，她要是没有睡着，听见了，总该有一点反应吧。

比如，吃醋，不高兴之类的…

他目光不转地看着她，嘴唇抿紧，她仍然丝毫未动。

也许是真的睡着了…

他要转走目光时，听见她吸鼻子的闷哼声，头发从细软的侧脸滑落至后，她眉间微拧，很不舒服的样子。

占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把她头顶的空调往上拨，让冷风不再对着她吹。

他们几个讲八卦的声音也顿时停下，都看着他这突兀的举动，神情暧昧又了然的样子。

然后继续在下面窃窃私语，只不过话题的内容转了个方向，转到了占易和尹则灵这边。

花夕说了一嘴：“追占哥的女生这么多，没一个有啥好下场的，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追别人了…”

“今后能看好戏了…”

“瞅瞅他那样儿，说是被鬼附身了我都信…痴情鬼…”

他们说得太小声了，占易也没听见。

他半弯着腰，手指捻起一缕她后脑的发丝：“你头发没干。”

他手指揉捻，细滑水润，水色染上指腹，玫瑰花的香，馥郁微浓，充斥着他的鼻端，一路顺进喉咙，血液，似在挑弄着他的心弦。

她有点艰难地微睁眼睛：“嗯，我刚刚没吹到，一会儿就干了。”

占易怔怔地没搭腔。

他坐下来从他的运动斜挎包里面翻出来一条白毛巾，又站了起来盖在她头上。

尹则灵拉下那条毛巾，毛巾很干净，干燥柔软，有肥皂的清香。

她说：“我头发只是有点润，毛巾茶不出水的…”

占易的手靠着她的椅背，拉近距离和她说：“那你包着头，应该会暖和一点。”

他说的举动画面感太强，还带点儿异域风情。尹则灵浅笑。

“我没事，我不冷。”

占易漆黑的眼瞳盯着她：“我听见你吸鼻子了，万一感冒怎么办。”

他的声音又低又浓，和平常的捉弄调笑比起来，温柔得有点不像他。

她有点意外。

愣了愣，才回：“没人会在夏天感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