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老师黄露是意大利留学回来的，说话带着点洋人气息，喜欢抬眉弄眼。

很年轻，长得清纯可爱，平常跟几个学生站在一起像同龄人一样没有违和感。

这天，是万圣节，她给班里的每一个学生都发了糖，还放了电影。

陈曦月趁着老师坐在后排跟学生说笑，借看不清楚屏幕的借口搬着凳子到了尹则灵身边。

她嘴里嚼着黄璐给的奶糖，浓浓的奶香味散发，口齿不清晰的说：“我们晚上出去玩玩嘛。”

尹则灵不解：“嗯？”

宜城高中是半封闭式管理，晚上校门开，也只有走读生能出去。

陈曦月眨巴眨巴眼：“五一剧院，门口有歌舞表演，我们去瞅瞅嘛。”

“你手机上也能看。”

陈曦月晃了几下她的胳膊，软声哀求：“万圣节的歌舞表演，就看五分钟，这么近的。”

五一剧院就在宜城高中出门右转一百米后，隔了一条马路的中央广场左侧。剧院是旧式的老剧院，不能看电影，只能看话剧，近几年时代发展了，剧院生意惨淡，所以时不时会在剧院门口举行演出，热闹一下，提点人气起来。

尹则灵犹豫着。

校门口的保安七点半钟，只盯进来的人，不盯出去的，抓的就是他们这种想趁机出去玩玩再回来的走读生。

陈曦月看她半天下不来决定，拍了几下前排占易的肩膀。

十月底，温度走低，南方城市空气阴冷湿凉。

他像一座小火炉，感觉不到冷一样的，穿了一件短袖，外面是一件军绿色的薄夹克，肩背的轮廓隔着轻薄的布料看得一清二楚，起伏着，有男人也有少年的荷尔蒙味。

陈曦月拍他，他微侧头，眼睛却盯着尹则灵，黑黢黢的，又深又亮。

陈曦月佯装悄摸摸，音量却一点也没降低地和占易说：“你女朋友，胆子真小…”

占易看着尹则灵，笑笑，有点宠溺的味道。

尹则灵听到她们说话，别过头，不太好意思。她是怕事，怕被学校抓到，被保安大叔教训。她太乖了，乖的像一只舔爪都会闭着眼睛的小奶猫。

“陈曦月…”她小声地阻拦。

陈曦月没住口，反而更加起兴地继续和占易调侃。

“喂，她胆子这么小，怎么和你搞到一块去的啊…”

陈曦月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她在通道口看到的那一幕，她经常恍惚，觉得那个和占易接吻的人，应该不是胆小怕事的尹则灵，而是她眼瞎，认错了人。

尹则灵在桌子下面，狠扯了几下陈曦月的毛衣。

怎么还用…搞…这个字。

听起来…太不正经了。

占易看着远处，微眯眼，表情很享受，似乎是在回想一些让他十分愉悦的好事情。

半晌，他才随意地说:“因为老子帅呗…”

陈曦月：“噗嗤…”

思考来思考去，结果是因为你帅？

她看他面上的专注样，还以为占易要说出什么很深情的台词。

他一脸的得意洋洋，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尹则灵只瞥了一眼，没再看他，抿着笑意，小声嘀咕着：“帅你个头…”

可惜，声音压得太低，他没听见，还仰着下巴，像一只翘着尾巴的猫，陷入在老子天下第一帅的迷局里。

五一剧院的门口。

一场歌舞表演。

尹则灵没坳过陈曦月，妥协地跟着她偷溜了出来。广场上的人不少，人声喧嚣，混着话剧表演的台词音，老旧音响里传出的夹有杂音的背景音乐。

刺的人耳膜痛。

话剧是很老套的王子公主的剧情，公主是反串的，脸上的胡子都没刮干净，打了粉底活像变态。王子更别提，比公主矮一截，瘦瘦小小的。

再算上，廉价的服化道，尴尬的台词功底…

陈曦月踮着脚看了看，就败兴地说：“好像没啥好看的。”

尹则灵不禁又要在心中感慨一遍，果然人类是本质是看热闹。

陈曦月马上转移了兴奋点，看着马路对面的甜品店激动地说：“我们去买糖嘛，万圣节咧。”

悦喜家的玻璃上挂着一串风铃，粉色的水晶和银铃铛发出细脆温柔的声音。

奶油糖果的香气铺面而来，甜腻腻的，闻着都让人喉咙空虚，直咽口水。

店里开了空调，热气醉人，尹则灵把高领的毛衣领口往下拉了几分，让口鼻处透透气。

外面的冷空气在玻璃门上结出一层薄霜，她伸出食指很自然地写了一个字。

——占。

陈曦月半伏在橱柜上，没有转过面地喊她：“小灵，有棒棒糖。”

尹则灵下意识伸手搽掉了那个字，手指染上水气，她随便在裤子上蹭了两下，转身走到陈曦月身边。

她穿着米色的高领毛衣，短发长过了肩，遂挽成了一个丸子头，露出一张光洁小巧的脸蛋，皮肤苍白，眼下被冻的红红的，像一个打了腮红的瓷娃娃。

“买几个回去分给她们吧，今天过节。”

陈曦月说的她们是指寝室里剩下几位室友。

陈曦月又暧昧地撞了撞她的肩膀，笑得娇媚：“再买一根跟你男朋友呗，小节也是节。”

尹则灵垂眼看着橱窗里细致摆放的棒棒糖，蓝色和白色为主色调，糖心溶了一枝白玫瑰，细碎的闪片在糖里流动，像一件迷你版的艺术品。

她不受控制地想象到，这么好看的棒棒糖，要是到占易手上，他那个混样儿，估计一口一个嘎嘣脆就没了。

想着想着，她唇角掀出一个甜蜜蜜的微笑。

陈曦月一个劲怂恿她。

她也没拒绝，真买了一根是给他的。

上晚自习之前，她把几个给室友的糖都分出去了，就留了他一个。想寻晚自习下，回寝室的空档给他。

她很少那么直接的对他示好，总是他先看破，再吊儿郎当地质问，她才心虚的承认。

夜晚回寝的路上，他照例送她到寝室楼下。

月色沁凉，她呵一口气，纯白的雾如棉花糖一样蓬起来。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那个棒棒糖。

果然，怎么开口，都有点太突兀了。

他看了看她，觉得今天的气氛怎么格外尴尬。他轻咳两声，找了个话题。

“冷不冷，要不抱一个？”

他一边说，还一边把外套往两边拉开了一些，薄削紧绷的胸膛袒露在她眼前。

有点突然，她炸红了脸。

“抱一个？”他痞痞的，又问一遍，像央求又像调戏。

“不要…”

语尾扬起，她说话又嗲又软。

占易要听不懂中国话，认不得这三个字，光听声音只会觉得她是答应了。

“我就抱。”

他长臂一伸，把她拥进怀中，软软的衣料，她身体的曼妙轮廓贴着他的，别提多舒坦。

他坏笑，低眼欣赏她的反应。

走这条路回寝室的人很多，路过的都把他们望着，有几个女生甚至惊呼出声，泄露出羡慕与酸意。

“你不要脸…”她娇嗔，死捶着他的肩膀。

占易没撒手，动也没动，她打的不痛不痒。从他的角度，高领毛衣的领口望进去，细白的脖颈因为羞恼泛红，喉管旁的两道凹陷一路延伸，到细致的锁骨…

夜晚十点的，初冬的风。

他却浑身燥热。

今天这个尴尬来的挺是时候啊。

“寝室阿姨出来了！”旁边一个男同学冲着他们好心喊了一句。

寝室阿姨偶尔会在学生下晚自习时出寝室楼查人，主要也是俸了老师的差，专查寝室楼下你侬我侬，搂搂抱抱的小情侣。

那人声音一出。

占易瞬时松了手。

尹则灵倒退了半步，目含水色的凝着他，楚楚可怜。

“别这么看我，我怕又忍不住了。”

流氓…

棒棒糖还是明天给吧，流氓…

她扭身要走。

占易抓着她的手没放，他控着力，没像上次一样，她这么娇，他怕她又会痛。

“你就没什么东西给我？”他单挑眉，一个心照不宣的试探。

是陈曦月那个大嘴巴和他说的，尹则灵要送他礼物。

她还补了一句，精心挑选的万圣节礼物。

“没有。”她一字一顿。

“我发现你，挺口是心非的。”占易轻笑一声，回忆着她以往的说话习惯，下了这个定论。

“真没…”

“哦…那我刚刚抱你的时候，这里…鼓鼓的是什么？”

她身上的外套口袋是在胸口两边，下边的是假口袋，因为有大片的装饰覆盖，不方便做成真的口袋装东西。

他伸出食指悬在她胸口的口袋前，眼睛也跟着落到那个点上，眼尾微扬，睨着她，轻佻肆意，放荡的让人挠心挠肝的痒痒。

尹则灵快被他的流氓气逼疯了。

她快速拿出糖，放在他手上就要跑，又被他捞了回来当场处刑。

“我要回去了…”她耳朵发烧脸上烫人，扒拉着那只拦住他的铁臂。

他又高，长臂横在她的腰前，肌肉硬邦邦的，铁栏杆一样，她根本绕不过。

“这他妈不都一样的。”他偏头，细看着手上的糖。

尹则灵没懂他说的话。

“我真要回去了，阿姨要锁楼了…”

“我不要这个。”

他这样说，尹则灵有点气了，她想到过占易可能会一股脑的把这么好看的糖咬碎吃掉，但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不要。

她伸手去抢。

不要算了。

他却躲掉了。

“你拿别的来换。”

尹则灵气鼓鼓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不一样的。”他语气偏执。

之后很久，尹则灵才懂，占易说的不一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要她送不一样的礼物给他，他想和别人不一样。

他想成为在她生命里，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过，那个尹则灵不明白这些。

她只赌气地回：“那你上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