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下来，巴勒城中的骚乱却依旧事态紧迫，为了掩护南风他们的行动，有人在城中四处纵火，到处都能听到女人的惨叫声和孩童哭喊声。

巴勒城中的官员急于疏导人流，连城门都紧急要求打开，不少牲畜直接逃窜出城，他们也顾不上管了。

在这样的情景下，南风他们的撤离之路就显得异常顺利。

等到他们出了巴勒城几十里路了，城中的官员才得到大王被抓的消息。不管他们如何捶胸顿足，一切都已经回天乏术。等待他们的将不再是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金银，而是可怕的噩梦。

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国家也一样。随意侵略他国的罪孽，总要有人来偿还。

“看什么呢？”虞渊的手在张梓涵的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

“还没什么，看你在这院子里都坐好些时候了。”

“屋子里有些闷，院子里亮堂。”

张梓涵原来以为自己绝不会是恋爱脑，但等待南风的日子，过得有些度日如年，连睡着的时候都会梦到南风满脸是血的站在她面前。好几次满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白日里总有些恹恹的。

她想着自己不能这样过得浑浑噩噩，得找些事情来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去和院儿里的丫鬟婆子攀谈，聊着聊着天就走了神，跟着新来的厨子尝试新菜，却发呆把手指都切伤了，就连虞渊给她淘腾的游记话本也看不进去……

虞渊直接下了结论：“南风一天没来，你这魂儿就一天归不了位！”

张梓涵本来还想反驳两句，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也不得不承认虞渊说的是对的。

“唉——”

张梓涵觉得有些好笑，“你叹什么气啊？”

“唉……天道不公啊，我这么好的男子怎么就没尝到爱情的苦？”

张梓涵都无语了。“……你还要脸不要？”

虞渊耸耸肩，“实话实说罢了。”

“兰儿，躲后面干什么呢？快出来。”小丫鬟看到张梓涵和虞渊在院中交谈，不敢贸然上前，这会儿听张梓涵叫她，立马蹦跳着从柱子后面出来了。

“小姐，院子里风大，我奶奶担心小姐受凉，叫我给小姐拿件披风哩。”说完就把披风小心给张梓涵围好。披风领子一圈镶着柔软的皮毛，十分温暖，拥着她的脸颊，给了她一丝宽慰。

“好兰儿，替我谢谢你奶奶，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好哩。”说完便又蹦跳着走了。

虞渊摸摸下巴，盯着兰儿略带跳脱的背影，“你这小丫鬟倒是十足天真。就是太不稳重了，比起你那个叫宋小丫的丫头可差远了。”

张梓涵拢了拢披风，慢慢道，“人生境遇不同罢了。兰儿的父亲是沙老将军麾下的士兵，在和金顽作战中没了。她娘忧伤过度也跟着去了，就只剩下兰儿和她奶奶。吴将军接过担子后对他们多有照拂，找点轻省的活计让她们做，这是兰儿第一次伺候人。”

“朝廷不是会为战死的将士发放抚恤金吗？”

“像兰儿这样的人很多，各有各的难处，朝廷的那些抚恤金用不了多久。吴将军……吴将军也只能尽量安顿她们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那兰儿就不像丫鬟的样子。”

“我倒是希望所有的女孩子都能保有一份天真烂漫，可世道不允许啊。兰儿这样我觉得挺难得的，吴将军这些年挺不容易的。”

虞渊点点头。既要提防金顽突袭，又要防备谭文宝这些内部势力的侵蚀，还要抽出心力安顿那些伤亡者家属，以及那些伤残却因各种原因不能返乡的军士，虞渊平心而论要是自己处在吴将军的位置上，他可能会直接找块豆腐一头碰死算了。

“不过安置伤残军士和家属这事全靠吴将军，倒是杯水车薪了。”

“朝廷那边倒是一锤子买卖，就是苦了那些还活着的人。”大晋的生产力毕竟比不得现代，谋生艰难，“人总得有一技之长才好过活，尤其是女孩子，得有点安身立命的本钱。”

“你是有什么主意了吗？”

“主意倒算不上，只是有些想法，但是能不能成的也说不好，我还得再琢磨琢磨。”

虞渊拍拍张梓涵的肩膀，一副大哥讲义气的豪迈样子，“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张梓涵微微侧目，“此前吴将军要多备两万牛羊牲畜，钱是我出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大信他的话。

“那什么，我不就是反应慢了些，让你抢了头功么。”

夜风如水吹得人头疼，张梓涵紧了下披风，不想和他掰扯，就想回去休息。虞渊见她起身要走，拉住她急辩道，“我还给吴将军捐了一批粮食和布料呢！我也是出过力，做过贡献的！”

“行行行，信你信你，从此以后棘手的事找你，缺钱问你要，好了吧虞大公子？天儿可不早了，没事我要回去睡了。”

怎么感觉她三言两语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哈哈哈哈哈——第一找南风，其次再找我。”

“……”

张梓涵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差，睡梦中总觉得房门口窸窣作响好像有什么人在逡巡，但理智又会提醒她，这是吴将军特备的小院儿，周围有暗卫侍从，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事儿。

她依旧醒得很早，鸡鸣还未响起，她的睡眠就已经离她而去了。她认命的起来，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灌了杯冰水，额角跳的欢快的青筋才稍稍平息下去。

张梓涵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燃灯看会子话本，屋里光线不好，她刚起身便被矮凳绊了个趔趄，身子整个儿撞到了桌子上，“嘶——”

就这点声响好像惊醒了门外什么人似的，立时有了响动。张梓涵以为是兰儿那小丫头听到动静儿了，不想麻烦她，要不然又是一番兵荒马乱，便忍着疼冲门外喊，“兰儿，我没事儿——”

门被推开，门口站着的却不是兰儿，而是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南风。

连日来寝食难安、担惊受怕，到这一刻终于落了地。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你可算来了。”

南风一见到她眼圈立时就红了，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拥进怀里。

“怎么瘦了？”

昼思夜想的人终于入怀，南风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将她推开。

“怎么了？”

“外面露水重，我身上凉，别叫你受了凉。”

张梓涵想到自己昨晚睡梦中听到的动静，“你在门外呆了一整夜？”

南风点点头，有些赧然，“我，我来的不巧，你已经睡下了。我便……”

他带人昼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抱罕城，将人扔给吴忠义将军，便直接来了张梓涵所在的小院。得知她已睡下，也不愿离开，就想着能离她更近一点，等她醒了能第一时间看见她。

“傻子。”

张梓涵心疼不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思念之情，紧紧抱住了他。南风还有些担忧，轻轻挣动，“梓涵，我身上凉……”

她并不理会，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侧耳听着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声，轻轻闭上了眼睛，瓮声瓮气道，“别说话——”

凉意也挡不住两颗因为思念而滚烫的心，南风抬起双臂小心环住了她的肩膀。

雄鸡晓天色，东方鱼肚白。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