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县兵不血刃的被左祝和管仲拿了下来，给驻守在广宁府的新罗守军带来了重重一击。

义县的失守也意味着广宁府城的驻军一旦守不住广宁府，为了避免全军覆没的命运，只剩两条路可以走。一是逃上南山要塞继续固守待援。二是延小凌河向东逃，过了南山再向北逃往大凌河中左卫所。但是广宁府一旦失守，南山要塞也将成为一座孤山要塞，其储存的粮食很难支撑溃军的消耗。而中左卫所的条件只够容纳2000人，也不具备接纳溃军的条件，且征北军在击破广宁府后，必然会拿下大凌河中左卫所。因此广宁府城溃军在逃到大凌河中左卫所后，要么逃向东南的营州，要么向东一直逃向襄平。这两条路一条近一条远，对于溃军来说，逃向营州虽然路途近，但营州被赵斌杨木兰偷袭之后元气大伤，很难接纳数量巨大的溃军。逃往辽阳由于路程较长，很难保证士气低落的溃军，不会在走的路上就逃的逃，跑的跑。

正是基于上述的分析，虽然广宁府主将金布仁已经知道了朴金相把广宁府当做饵料的计划，他内心还是希望最终自己不要走到那一步。

向广宁府城发起总攻前的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这场深秋的雨，让气温又降低了不少。道路和战场变得泥泞了不少，但这根本挡不住征北军进攻的脚步。

上午9时随着现场指挥艾文凯亲手点燃了一门一大粒炮的炮捻，征北军对广宁府城的总共开始了。

部署在广宁府城南北的各二十五门一大粒炮，随着第一声炮响，也纷纷朝广宁府城发出了怒吼。南北总计50门一大粒炮的炮声大到把城墙上刚刚干透的石灰都振落了下来。一层一层的石灰，撒的守在城墙下的士兵满头都是。

广宁府城这座老城，上次遭受攻击还是在而是二十多年前。当时的攻城方是新罗军，守城的是郑军。现在正好反了过来。与当年广宁府城墙不同的是经过多年的修缮，外加见识过一大粒炮威力后的紧急加固。目前的广宁府城除了有小凌河和护城河的防护外，他的城墙也被加固成了上部8米宽，下部12米宽，高度18米的梯形。这个城墙的横截面面积，甚至已经超过了山海关和燕京城。如果再加上城门楼，则整座南城城墙最高处可以达到40米。再加上各种弩炮和重力投石机等守城器械，可以说广宁府城已经是世间最坚固的要塞了。

杨毅在西边的山上，望着满眼硝烟的战场，想起往事的他感慨万千。

“庞将军，请你带上你的2万骑兵和吴介的1万的轻羽营去东边的小凌河沿岸梯次配置建立防线。如敌人增员部队小于1万人骑，立即歼灭之。如小于5万人骑大于1万人骑，则曾按原定配置，层层阻击。如敌增员大于5万人骑，则且战且退，并向我报信。我将派杨将的标兵营和禁军增援于你。”杨毅给庞德下达了作战命令。

“末将领命。”说罢庞德便领命而去。

“谢将军，你立即回营，密切注意南山要塞里敌人的动向。如果南山要塞里的敌人，企图对我进攻部队的侧翼发动突袭，你立即进行阻击。保护我进攻部队侧翼。”杨毅又给谢异下达了命令。

“末将遵命。”谢异也领命回营去了。

吩咐完毕杨毅将杨将叫到一边道：“将儿，跟为父一起看看吧。这必将是一场世所罕见的鏖战。”

“遵命父亲。”杨将点了点头。

杨业也隐约觉得，广宁府城是朴金相为了吊自己准备的饵料。但是他并不能确定，因为这座城实在是太坚固。如此坚固的城市，杨毅之前是从来没有打过的。给自己喂这么坚硬的饵料，朴金相难道不怕自己不咬吗？

“轰轰”

“停火，停火！全员撤出阵地休息一小时。注意不要用水浇炮管。”噶尔丹命令道。

噶尔丹本来是没有军职的，但上次打骑兵要塞，让杨将发现了他对炮兵也有深刻的理解。于是便向杨毅建议，将全部炮兵编成两个团，其中一个团交由噶尔丹指挥。就这样噶尔丹便从赵斌的身边，又回到了军队里。此时他正指挥着进攻广宁府城南门的炮兵一团。

炮兵一团里的一名百夫长不明白，为何不让用水浇炮管快点降温，便问道：“五太子，以前我们打炮，都是用水浇，好让炮管快速降温好继续打炮，为何您不又不让用水浇了？”

噶尔丹本不愿做解释，要是在原来的瓦剌军里，他早就把这百夫长的脑袋砍下来了。但是现在不是在瓦剌，自己也没有军职，因此对于这种老兵油子，他只得改变自己。

“赵大人曾经告诉过我，热胀冷缩这个道理。如果你现在就用水浇，虽然会很快的让炮管冷下来，但是急速的冷却也会让炮管冷却不均，产生裂痕。前两天团里训练时炸膛的那门炮，就是在打完炮，被冷水一浇，再一开炮才炸膛的。”噶尔丹耐心解释道。

“这，这么厚的铁炮，您看哪里来的裂痕。”百夫长又说道。

“我也问过赵大人一样的问题。赵大人告诉我，有些裂纹不是你肉眼能看出来的。他们可能很细，你看不到，但这并不代表这些裂纹不存在。”噶尔丹又解释了一下。

“看不到？哈哈哈，我这眼睛可好了。看不到？罢罢，五太子现在一团您说了算。我听您的就是了。”百夫长嘲笑了噶尔丹一番。在他心里就认为这个草原上的蛮子只会骑马，打炮他一点也不懂。至于那次炸膛，只是因为火药装多了。

噶尔丹心里怒火中烧，脸上更是难掩愠色，但是再怎么着他现在也不能发飙。因此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件事只是对自己心性的磨练，是自己在回草原之前的锻炼。

一个小时后，炮击再次开始。

广宁府城墙上的石砖，被一发又一发的炮弹砸的四分五裂，碎屑飞溅。第二轮的炮击将原本已被第一轮炮击就打的四处缺口的几处垭口，彻底击碎。隐藏在后面的弩炮，直接就暴露在了炮火之下。

随后的炮击更是将已经暴露，没了防护的四门弩炮，彻底击毁。

但是广宁府城上，守城器械的反击也不是丝毫没有作用。虽然火力和精度都比一大粒炮差了不少。但是仍然有一枚300斤重的，由重力投石机投出的巨石，砸到了一门一大粒炮的炮架上，瞬间便将炮架砸毁。随后滚动巨石，又将后面推炮的两名士兵砸的粉碎。

在场的士兵都被这突然而来的准确一击砸愣了，因为自他们当炮兵开始，就从来只有他们拿炮打别人，从来没有人被打着过。

“看什么看？看什么？5号炮班还活着的人赶紧抢救伤员，然后再把炮管尽快拖离战场。其他人都给我继续打炮！”噶尔丹跑到被打到的5号炮班阵地上厉声命令道。

在他看来，这一门炮的损失完全属于正常损失。打仗不可能只允许你打别人，而别人打不了你，心高气傲是要不得的。自己一年前，就是犯了轻敌的毛病才落到郑国手里的…

又是两轮炮火过后，广宁府南城门城墙上的守城器械都被打光了，连垭口都被打得所剩无几，新罗士兵的人影也没有几个。

艾文凯感觉差不过可以派人攀附城墙，炸开城门了，便命令道：“炮兵停火。前队听令，进攻！”

随着军令被下达，噶尔丹也命令自己的炮兵一团，停止了炮击，同时命令士兵带着装备撤出阵地，给进攻的步兵部队让道。

走在最前面的倒不是进攻的步兵，而是工程一师，他们为了此次攻城战，专门准备了新研制的用浮筒组建的专用浮桥。相较于以往，用小舟搭建的浮桥，这种浮桥稳定性更好，搭建也更加迅速。

不一会的功夫，12条用于跨越小凌河的浮桥就搭好了。进攻的步兵部队来到小河边，踏着脚下用浮筒搭好的浮桥，带着攻城云梯，迅速的就冲到了城墙之下。不过就在此时，广宁府城内突然又有不少重力投石机投出了巨石。这些巨石给进攻部队造成不小麻烦，仅仅是第一轮投射，就有三架云梯被砸毁，一座浮桥被砸断。但是这些损失，都在艾文凯的计算之内，他从没有想过仅凭炮击就能击溃广宁府城的防御力量。

第一波的进攻部队刚登上城墙，原本已经见不到几个人影的城墙，又突然冒出了许多人来，给刚登上城墙的进攻部队，来了当头一棒。

在另一边，带着火药来炸城门的进攻部队，顶着箭矢好不如容易到了南城门下。

广宁府城的南城门的外门，是一扇由铁树外加钢条钉成的极其结实的大门。为了保证一次性将城门炸开，他们这次准备了200公斤的火药，这些火药还全部用油纸包好，放到了木箱内，同时在木箱内放上了锯末，以防受潮。

炸药放好，点上引信，炸城的进攻部队又冒着箭矢退了出来。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一阵浓烟从城门处直冲云霄，站在城门楼上的平南军守城士兵，有不少都被震倒在地，震出了内伤。

硝烟散尽，征北军进攻部队的众人一看。那扇坚固的大门下部，已经被炸的知去向了。大门下部，目前有一个高约五米的大洞。大洞上面还耷拉着一些碎木片。就连加固大门用的钢条，也已经被炸的扭曲开来。

最外面的第一道城门破了，进攻部队的下一步就是再炸毁第二道大门。

然而当进攻部队再次冒着箭矢带着火药来到门洞里的时候，他们却被眼前的恐怖景象给吓到了。门洞里都是人，都是一个个穿着平民衣服，拿着破茅破刀的普通人。

只不过此时，门洞里的这些平民要不就是被炸的肢体残缺不全，要不就是被炸得七窍流血，躺在了地上。门洞里大概四五十个平民，但没有一个健全的。仅有几个还有气息的活人，也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看到这一幕，在现场指挥进攻的王德不敢再进攻了，他连忙派人把这一消息，报告给了在前线指挥的艾文凯。

“撤吧，鸣金收兵…”艾文凯颤抖着下达了命令。

有些将领觉得不该这么早就收兵，应该在继续进攻一阵。但是他们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对面的金布仁非常懂得人心，也非常了解艾文凯的心里。

艾文凯明白，这四五十个平民，仅仅是给他的一个警告。如果艾文凯继续炸门，下一道门后面，一定至少还有这么多平民在等着他。

而这广宁府正是自己的家乡啊，自己家乡的父老乡亲和亲人就在这城里。他又怎么下得去手！

夜晚，艾文凯来到了杨毅的大帐里，他一脸沮丧的对杨毅说：“元帅，我，我。恕我无能拿不下广宁府，请您换人吧。”

白天大门内死伤平民的事，杨毅早已听说。他十分明白艾文凯心里的苦楚。于是杨毅用眼神示意在大帐里的其他人离开，随后从案台后，走到艾文凯身边，握住他还在抱拳请罪的双手。慢慢的将手放下来后说道：“亲家？老伙计？快坐下吧，咱们相处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艾文凯低着头，跟着杨毅坐到了一边后，他停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低声说道：“老杨，我跟着你打仗快四十年了。离开家也有二十多年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见过那么多的死人，我从来都没有怕过。但是今天，我真怕了…”

杨毅拍了拍艾文凯的肩，说道：“你是怕杀伤了家乡的百姓是不是？”

艾文凯抿着嘴点了点头，说道：“是。离开家这二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打回来的这一天。可是，可是…我想要的不是一座废墟遍地，百姓皆亡的空城，我想要我的家乡回到往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