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列文就开着他那辆破拉达来到了公寓。

早餐是煎蛋，红茶，奶茶，面包，红肠等简单的几样食品。吃完饭张副总说今天他和宋毅由那名俄罗斯小伙子陪同，去几处景点转一转，就不打扰杨家的会面了；杨杰叮嘱他们晚上直接去列文家，一定要参加杨家的聚餐。

列文开车，杨杰坐在前排，琳娜与段少华坐在后排，去机场接杨丽丽。按照琳娜的建议，段少华去路边的的花店前给杨丽丽买一束鲜花。和花店老板的沟通交流，是段少华出国以来语言遇到的最大挑战。琳娜故意不张嘴帮忙，任凭段少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单词。如何购买这一束鲜花让段少华急的满头大汗，几分钟过去了，一束鲜花到底是多少卢布或坚戈，老板和段少华谁也没弄明白。

在所有俄语词汇中，最难听懂的是数字，5、50、500听起来都是“bia-ji”，就象谁在泥地里摔了一跤那种声音。折腾了半天，老板摇摇头，采取了与中国人做生意的传统办法，拿出计算器开始了点数字的游戏，先让段少华在计算器上点数字，然后老板拿过来，还没看清点的是多少，就先“涅道、涅道”两声，然后点一个数字给段少华看，如此反复，直到段少华点出一个比较合适的数字说：“OK？”的时候，老板才点头说“哈拉绍（好）”，算是成交了。

段少华买好鲜花后，拉达车载着他们向机场驶去。琳娜笑着对段少华说，买一束鲜花都那么困难，以后你怎么在阿拉木图做贸易呢？段少华答道，不是还有杨叔和你们嘛。杨杰说，这笔生意做完后你就要挑大梁了，以后千万老别指望别人。琳娜不解地问，什么叫挑大梁？段少华开玩笑说，就是背个房子到处走的意思，琳娜眨巴着大眼睛，听得一头雾水。

列文对做生意感兴趣，当他得知杨杰一行是来做废钢贸易时立即来了精神，嚷嚷说自己有朋友刚好在做这一行业贸易，他可以负责可以联系这一块业务。杨杰点头说没问题，但是得把行程安排好后对废钢行业进行详细考察后再说。

五月的阿拉木图气候宜人，穿一件厚衬衣还感觉有点微热。

市区主街道很宽阔，足有60~80米宽，两旁古木参天，树型高大挺直，绿荫遮日。街道两旁的排水沟清晰可见，高山积雪融化后形成小溪从市区缓缓流过。排水沟日夜奔流着融化的雪水，就像日夜永不停息地奏着欢快的乐章似的。

阿拉木图城市建设没有什么高楼大厦，除了原总统府附近有三、四幢十几层的楼房外，其他的楼房只有四五层高，布局也比较分散，路面显得更加宽阔。令人惊讶的是，就算在市中心也见不到一座立交桥。汽车一辆接一辆，川流不息，但交通秩序井然，看不到左穿右插者，行车秩序尽然。走出市中心，公路还是那么宽，而车辆却少了很多，道路两旁的树木还是那么颜色丰富，生机盎然，挺立在公路两旁，驱车置身其中，世界突然变得那么宁静，仿佛进入了一幅美丽的油画之中。

段少华将鲜花捧在怀里，在阿拉木图国际机场外焦急地等待。

列文与琳娜、杨杰在车旁一边闲聊，一边偷眼看着坐立不安的段少华，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杨丽丽终于从机场里走了出来，近一年没见，她已经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像改灵的身材一样高挑，穿一套淡红色西装，白衬衫，显得青春靓丽而又干练。

见到段少华，她快步走过来，将行李箱放在一旁，亲昵地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哲德拉斯特维捷！（同志，你好！），惹得列文及琳娜哈哈大笑。杨杰用疼爱的眼光看着她，低声说，看样子你忘了老爸了？杨丽丽叽里咕噜和杨杰说了一通，这一下四个人一齐大笑起来，只有段少华隐约听懂了几个词语，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们。

列文家不在市中心，车子七拐八拐，开了约莫二十来里路程。列文要我他们先下车等候，然后朝远处挥挥手，不一会，就看见两位哈萨克小伙子骑着马奔驰过来，到他们跟前翻身下马。列文介绍说，这是邻居来替他们迎接尊贵的客人，按这里的传统让客人骑上马，由小伙子牵着马去主人的家。

入乡随俗，杨杰骑一匹马，段少华和杨丽丽骑一匹马，列文与琳娜步行，一群人说说笑笑向列文家走去。段少华与杨丽丽挨得很近，可以闻到她头上淡淡的发香，禁不住低头嗅去，杨丽丽故意一抬头，段少华下巴被撞了一下，痛的他使劲一抽冷气，杨丽丽轻轻地一抿嘴一笑，段少华顿时感觉一股蜜汁从头上向心里流去。

列文家长方格子式的平房外观很普通，门口胖乎乎的卡佳大妈扶着干瘦的杨孝严在门口迎接，琳娜一声欢呼，像一只鸟儿飞了过去，扑进了他们的怀里。

杨杰与杨孝严四目相对，渐渐地泪水都盈满了眼眶。血浓于水，这句话一点不假，虽然两个人几十年从未见过面，但是却毫无陌生感，杨孝严张了张嘴，却啥也没说出来，列文对杨杰说，他现在患上了失语症，现在交流只能靠纸笔了。杨杰看着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紧紧搂着老人的胳膊，搀扶着杨孝严颤颤巍巍地进了家门。

房间里都是俄罗斯式家庭布局，地上铺着织花地毯，大厅正面摆着很长的木桌，矮而宽大，大家都盘腿坐于桌前。对面的落地窗帘把整壁墙体全覆盖着。桌上的摆满了各式食品，有馕和奶茶，马肉干、红肠，还有各种水果，各种果酱。

卡佳老太太见段少华用面包蘸果酱吃得津津有味，就用俄语说做果酱最重要的是要加一片阿司匹林，不仅不会变质，而且味道绝对得好。杨丽丽把这句话翻译给他，段少华说那么这果酱可以治感冒了，卡佳老太太不懂汉语，只会不住热情地做手势劝吃劝喝。

列文提议喝点酒，被卡佳老太太严厉阻止了，列文拿手比划只喝一点，也被老太太毫不客气地拍打了一下。列文朝大家做了一个鬼脸，大家都被他逗乐了。

吃完午饭，琳娜等人在客厅闲聊，杨孝严示意杨杰和他进里屋的一个小间。神秘的小间是杨孝严的密室，不经允许谁也不能进去，列文小时候就是因为有时好奇跑进密室，被杨孝严打过好几次。

进了那仅有十平米的房间，杨杰不禁惊呆了。

房间四壁墙上贴满了各种国内的报纸，日期都是多年以前的。正中放着那里摆着一台老式电唱机，杨孝严哆嗦着从柜子里翻出一张过去黑色的黑胶唱片，显出很兴奋的样子，将唱片往留声机上一放，胶片在唱针下一圈圈地转动，随即熟悉的音乐声走出来。杨杰听出来了，原来是王洛宾的《在银色的月光下》。

听列文说，杨孝严的耳朵几乎全聋，所以留声机的音乐他不可能听出来，但是他仍然专注地听着，手里打着拍子，令人惊奇的是，拍子与音乐声几乎完全合拍。杨孝严看着杨杰，目光是那么深邃，仿佛双方不用语言的交流已经明白了一切。

杨杰把从国内带来的照片，老人年轻时的毕业证书轻轻交给他，老人的心里受到了很大震动，用手摩挲着照片，又拿起毕业证书，看着当年自己英姿勃勃的面容，一滴混浊的泪水终于滴落。

晚上，张副总和宋毅也赶了过来，和周围的几家邻居齐聚杨家，举行一场小规模的聚会。

把客厅里的桌椅物品挪到墙边，中间空出一块场地，聚会正式开始。

琳娜原来还是个舞蹈高手，音乐一响，脚步跟随着节奏旋转，脚底生风，身段婀娜多姿，顾盼生辉，把段少华等人都看傻了，尤其是宋毅，睁大眼睛张着嘴巴，仿佛从来第一次见到琳娜似的；列文更是又打口哨又鼓掌，沉浸在一片得意之中。

在喝了几瓶伏特加之后，聚会达到了高潮，大家纷纷上场，又跳又唱，这时候就显现出不同民族的特点，有的奔放开朗，有的沉稳内敛；客厅里俄罗斯语、哈萨克语、汉语夹杂在一起，热闹非常。

列文喝得醉醺醺的，举着一杯酒，对杨杰说：“敬伟大的中国！”。杨杰也喝的晕乎乎的，端着一杯酒，对列文说：“敬我们勇敢的杨家祖先！”两个人同时干杯，喝完搂抱在一起。

段少华和宋毅被几个壮汉轮番敬酒，不一会就醉眼朦胧，有点招不住了，只能耷拉着脑袋，任凭谁来敬酒都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琳娜推搡着要杨丽丽唱首歌，杨丽丽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唱了一首歌，歌声一起，清脆悦耳，整个顿时客厅安静了下来：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

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

车窗的灯火辉煌。

山楂树下两青年在把我盼望。

哦那茂密山楂树呀白花满树开放.......

杨丽丽用俄语唱完，又用汉语唱了一遍，把这首俄文叫《乌拉尔的花楸树》，汉语叫《山楂树》中单纯善良的少女面对追求者左右为难的心情表达的惟妙惟肖，让所有人大声喝彩，齐呼“乌拉”。

段少华酒力发作，不清楚后来是怎么上床睡觉的。那是一个很大的床，有点像北方的炕，但比炕要舒适的多。醒来时，头还昏沉沉的，陡然看见一道寒光，仔细一瞧，是把剑，但相比国内的工艺剑明显要短一点，冷冷地竖立在那儿，看样子这把剑就是男女宾客的分界线。他左边睡着杨丽丽，她也醒了，一双大眼睛正看着段少华，那把剑就立在他们之间，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段少华右边躺着宋毅，杨丽丽左边是琳娜，他们还都还在梦里。

两只手隔着那柄剑，慢慢地探索着，然后紧紧拉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