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增大的乐声在控制音响的兼职学生手忙脚乱的操控下很快就变小了，却又小到几乎听不见。

原本还在跳舞的学生因此也注意到这一幕，跟着停下来，随着其余人的目光看向旋转楼梯。

整个会场陡然变得安静，安静到几乎落针可闻。惹得原本在室外的学生也争相往室内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又是安静。

死一般地寂静。

寂静过后，疑惑的情绪又在学生之间飞速传递。

在会场里找了俞眠婴和顾赟秀一个多小时的学生们突然集体失忆——

啥？

那是谁？

那个女的是谁？男的又是谁？

他们两个为什么站在一起？

为什么……看起来情侣一样？

失忆的学生们互相对视一眼，又突然找回了记忆。之后，各种各样的想法接踵而至，所有的学生突然福至心灵一样有了默契，只凭眼神就能流畅对话——

【俞眠婴！男神！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老娘看见了！为什么俞眠婴要和小天使一起过来！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偶然！他们只是巧遇！小天使是我的！我的！】

【巧遇个屁！没看见他们挽着手吗？】

【俞眠婴有公开招募舞伴吗？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小天使可以？】

【要是公开招募的话，我也可以_(:3丨*)_】

【可以+1】

【楼上上的颜表情好色丨情……鸡笼警告。不对！楼上上为什么可以发送颜表情？】

因为太过震惊，学生们好像出现了应激反应，交流越来越跑题，到最后已经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在讨论什么了，只剩下一群少年少女排着队大喊“我可以”！

总裁大人对自己造成的骚动十分满意，但是“观众”如果坚持沉默的话，他一个人演出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俞眠婴暗示自己的合作对象，该她表现了。

顾赟秀四下看了看，决定保持自己的一贯作风。

她依旧挎着俞眠婴的胳膊，两人从相对人员较少的舞池当中穿过，走到音响调控的地方。

顾赟秀表情冷淡，对坐在控制台后面的学生说：“不觉得声音有些小了吗？”

顾赟秀此话一出，全场的目光又顿时聚焦到音响调控这里，那学生打了个磕巴：“是、是，我刚才拨错了按钮，这就调回来。”

下一刻，流畅的乐曲声倾泻而出，顿时冲散了会场内安静到尴尬的气氛。

顾赟秀低声跟俞眠婴说：“这样就好了吧？亲爱的。”

俞眠婴点头：“做得不错，不愧是我家秀秀。”

他们附近的那个学生不是华夏留学生，听不懂华夏语，却能听清楚那一声“darling”，用了几秒种彻底想清楚darling的含义之后，他顿时大惊失色。

暂时解决了一件事情，顾赟秀和俞眠婴就往舞池边摆放着饮料和食物的休息处走去。

俞眠婴扫视了一眼桌上的饮料，问：“喝酒吗？”

顾赟秀摇头。

俞眠婴就端起两杯不含酒精的饮料，一杯递给顾赟秀，然后执起另一杯：“我想我们该为这次合作干一杯。”

顾赟秀适时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他碰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见这两个人没事人一般喝起了饮料，会场内的无声交谈就又开始了。

【去，谁试探一下。没准儿不是舞伴呢？】

【试探一下+1，我想要回小天使。】

这句话之下排队的人多到数不完，想要回顾赟秀的有，想要回俞眠婴的更不在少数。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顾赟秀和俞眠婴都是大家的！

学生们排队排了半天，却愣是没一个人主动走到他们跟前搭话的。

俞眠婴远远看着，揣测学生们的反应，跟顾赟秀说：“你觉得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过来询问情况？”

顾赟秀摇头：“不知道。”

俞眠婴说：“我觉得快了。”

顾赟秀是个合格的合作对象，她闻言应和道：“你说快了那就是了。”

只是这会儿左右无人，顾赟秀这话就说得没有一点真情实感，就差没把“敷衍”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俞眠婴也不在意，只说：“你看着吧。”

俞眠婴说得没错。

“排队”要回小天使或者男神的人复读机排了半天，突然有个人在交流中默默冒泡，打破僵局。

【那个……是不是舞伴我不知道，但是，他们两个人可能是情侣吧。刚才……我听见小天使叫男神“darling”来着。】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惊讶之情压抑不住，会场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什么？情侣！”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脱离了“无声群聊”，惊讶过度地喊出声。

这位姐妹声音不小，顿时压过了会场内所有其他声音，堪称平地一声惊雷，恨不得比“小天使和男神疑似情侣”这一消息还要惊人。

俞眠婴和顾赟秀也循声看过去，顾赟秀面无表情，俞眠婴却对着出声的学生笑了一下。

是那种带着五分惊讶两份疑惑和三分理解的不含任何不愉或嘲笑的友善笑容。

——上流社会的素养恨不得在这区区一个表情下喷薄而出。

勇士一样禁不住喊出声的学生本来还有些窘迫，这回顿时捂着心口倒下，理智全失，只会说“我可以”三个字。

顾赟秀看着已经预料到这一幕却还是露出这样的表情的俞眠婴，不免有些钦佩。这还是她头一回对俞眠婴这个男神产生对对方专业能力之外的钦佩。

“亲爱的，你的演技可真不错。”

俞眠婴挑眉：“你也差不多。”

在场其余学生见俞眠婴和顾赟秀听到这声高喊却仍然反应如常之后，又开始禁不住怀疑起来“情侣”一说。

但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

所以学生们矜持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地想要跟当事人确认事实了。

但确认事实也需要技巧。

虽然格利克曼大学里小天使和男神的崇拜者众多，而且这些人听到校友会的消息后也都参与了舞会。但这两位在罗莎琳德商学院的影响力显然是最为显著的，这里又是商学院组织的舞会，现场当然还是“罗莎琳德”们的人数占据了统治地位。

这些未来的“商人”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说话不能太直白，总要兜些圈子才显得更为礼貌，否则岂不是像质问一样？

而这种特点，恰恰适用于现在的场所。

所以罗莎琳德之外的人自动退出，内部成员用眼神争斗了几分钟，很快就决出了两名“幸运儿”。

俞眠婴见状，没等那两个人开始行动，就又开始临时策划剧情。

他放下手中的饮料，跟顾赟秀说：“赟秀，我记得你喜欢吃红丝绒蛋糕。那边有，我去给你拿。”

别说红丝绒，顾赟秀甚至对所以甜食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但是听了俞眠婴这话，她还是笑着说了声“好”，并如俞眠婴所愿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因为俞眠婴准备做什么，她其实也已经猜到了。两个人之间也并不需要过多的交谈确认。

俞眠婴跟顾赟秀暂时分开，两位“幸运儿”对视一眼，心里想着——机会来了！

于是身穿灰色西装的绅士款步走到顾赟秀面前，他略微躬身，掌心向上伸出手：“请问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美丽的小姐。”

与此同时，白色小礼裙的淑女也走到俞眠婴身边，娇笑着：“请问你需要舞伴吗？先生。”

只看四个人分别站开，灰配粉，粉配白，也是相当合适。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两位从“分别邀请小天使和男神跳舞来试探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作战中，最终获胜成为邀请小天使和男神跳舞的幸运儿，其实是胜在了礼服的颜色上。

可能是某种聪明人的共性，俞眠婴和顾赟秀即便交情不深却也在这一场“即兴演出”中默契十足。面对眼前发出邀请的绅士和小姐，他们二人几乎同时说到：“抱歉。”

他们隔着人群和桌椅遥遥对视了一眼，对彼此笑了笑，又转回头说：“我已经有舞伴了。”

顾赟秀面前的绅士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说：“那真是太可惜了。”

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灰色西装的绅士不着痕迹地切入正题：“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那位先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邀请你的？或许我可以参考一下。”

顾赟秀不愧为商学院小天使，相当“善解人意”地送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方式，只不过是因为他是我的恋人而已。”

灰色西装的绅士把惊讶掩饰得十分完美，他不动声色：“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邀请不到你。”

他执起一杯香槟色的饮料，说：“希望下一次舞会我能有幸和你跳一支舞。”

顾赟秀和他碰杯：“我也是。”

灰色西装的绅士任务达成，干脆利落地就走开了，走出几步路，他就顺利和白礼裙小姐会师，两人交流了一番，果然得到了一致的答案。

于是一个眼神过去，“小天使和男神是情侣”的消息就迅速传遍了舞会会场。

惊讶者有之、心碎者有之、羡慕者亦有之。

不过这么半天过去他们也都调整好了情绪，舞会的氛围不再尴尬，跳舞的跳舞，聊天的聊天，很快就又热络起来。所有人只有心里还想着舞会结束后怎样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递出去——不管怎么说，不能让我一个人受到惊吓！

这时俞眠婴也拿着做样子的红丝绒小蛋糕回到顾赟秀身边了。

“怎么样？我说他们很快就会行动了。”

顾赟秀说：“我也说了，你说快了就是了。”

——虽然之前说的时候是出于合作理念，现在说却是心服口服。

俞眠婴只当听不出来这点区别，而是说：“揣测人心也是商人的基本功，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人。你要是想在这条路上发展下去，习惯事不关己是绝对不行的。等别人开始行动再做出反应可就太迟了。”

“揣测这样的心思？”

什么心思？

同学什么时候开始八卦的心思？

俞眠婴说得十分随意：“从小事开始锻炼嘛。”

顾赟秀一想也是，乖乖记下了这句建议，然后问：“这就是合同中说的，‘甲方提供对乙方事业上的帮助’”？”

“你要是这么以为，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甲方能提供的帮助可比这要多得多了，你能得到什么，全看你的表现，”俞眠婴又话音一转，对他的合作对象说，“先不说这个，我见你上午演讲的时候还在记录演讲内容，难道现在不把这个记下吗？我现在说的可比演讲里的有用的多了。”

顾赟秀点头，十分诚恳：“嗯，我记住了。”

俞眠婴忍不住调侃：“这么听话啊？”

顾赟秀说：“毕竟你是商学院全民男神，我也是学商的，还算是你的直系后辈。专业上，当然会听你的话。”

“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你的男神了？”

顾赟秀没否认，却在“男神”之前加了两个限定词，“今天之前、专业方面，一直是。”

俞眠婴追问：“今天之后呢？”

顾赟秀言简意赅：“金主。”

俞眠婴闻言笑出了声，他不置可否，却补充道：“你要认识我久了，还要把我当男神。”

俞眠婴对自己的人格魅力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尽职尽责的合作对象再次上线，话音背后不见得有什么诚意，听起来却让人受用极了：“你说得都对，darling。你当然会是我有且仅有的一位男神。”

顾赟秀这话说完，俞眠婴面上的笑容还没落下去，手上同时十分自然地用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递到她嘴边，方便她能一口吃下而不蹭到口红。

顾赟秀同样十分自然地借着俞眠婴的手咬下蛋糕，吃完了觉得太甜，又喝了一口饮料。

只是饮料也是甜的，没能冲淡蛋糕的甜味，反而让顾赟秀脸色发苦。

俞眠婴放下盘子，总结道：“下回不用蛋糕做借口了。”

“浪费了，”顾赟秀说，“你吃蛋糕吗？”

俞眠婴也不喜欢甜的，却是挑眉说：“你喂我？”

“好啊亲爱的。”

顾赟秀完全没有犹豫，她换了把叉子，也切下一小块蛋糕递到俞眠婴嘴边。

两个人的互动虽然毫不过界，却十分亲昵。

在场的学生眼看着俞眠婴一口一口吃完了蛋糕，不由得集体发出一声单身狗的哀嚎——

“汪！”

“嗝……”

对了，还是吃饱了的单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