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江楚些拆线的日子, 高远熏技术高超，只在她身上开了很小的口，术后恢复良好, 看起来最后只会留一道淡淡的疤痕。

“好了，”高远熏帮她拆下手术线, 笑道，“保险起见再做几个检查就行了。”

江楚些拉下衣服, 感激道：“远熏姐，谢谢你，这段时间都麻烦你了。”

“说什么呢, 你好了大家才能放心。”

高远熏一边说一边开了单子递给顾灵均，顾灵均却让江楚些自己拿着。

“楚些，我再问问远熏姐之后恢复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你先去检查吧，我待会儿去找你。”

江楚些没有多想，自己接了单子：“好, 要是我比较快，就来这里找你。”

经过这一次，她已经十分相信高远熏, 从种种迹象表明，高远熏都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江楚些很放心让顾灵均与她独处。

看着江楚些离开，高远熏靠到了椅背上，望着顾灵均笑眯眯地问道：“那么灵均,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灵均思考了很多天才决定来找高远熏，因为她记起来两人这回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说过的那几句暧昧不清的话语。

“高医生, 我想问的其实不是——”

“我知道，”高远熏十指交叉搁在小腹上，笑容带上了一丝深意，“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如果有什么想问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你既然叫我高医生，那么说明你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吧？”

顾灵均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记得。”

高远熏轻笑了一声：“原来这样的事对你来说也很罕见吗？”

顾灵均望着高远熏沉默了片刻，最后点头道：“是的，那么多次我只遇到你一个。”

她寻找了很多帮手，但无论是哪一个，在她“重启”后都没有出现过还保有记忆这样的事。或许，这也是江楚些带来的变化。

“只遇到我一个吗？那江楚些又如何，她和我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了。”

顾灵均并不想详细说江楚些的情况，只摇了摇头：“她确实和过去不同了，但和你不一样。”

高远熏看出她不想说，也不勉强。

“因为她不一样了，所以已经不会成为你的敌人了吗？”

“楚些不是我的敌人。”

“是你的爱人了？”

顾灵均不置可否：“高医生，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高远熏『露』出一个苦笑：“我能有什么打算呢？只不过是想保护家人而已。”

在顾灵均眼中，高远熏聪明、稳重也不缺少思辨的能力。她找过不少人合作，其中甚至有父母，但高远熏是唯一一个没有一上来就否认她的人。

高远熏帮了她不少，只可惜就最重要的问题上两人没能达成共识。那一次她最终还是失败了，也不清楚高远熏身上发生了什么。

“联平会和你有关系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顾灵均皱眉道：“因为一般情况下，这个时间点的联平会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规模。是你做了什么事推波助澜，他们才会发展壮大到如此地步吧。”

高远熏叹了口气，并不否认：“灵均，只有手中握有强大的力量才能有底气抵抗。我确实帮了一些忙，也希望他们能够成为一股变革的力量。我想了很久你的经历，发现应该得到改变的不止是你一个的命运，而是整个世界。”

“可错误的方法不会带来正确的变革。”

“不要误会，”高远熏微微一笑，解释道，“虽然我提供了一些帮助，但在协会中没有话语权，这件事我真的不清楚。我说过的吧，我只是想要保护家人而已。虽然期待着这股变革的力量能够改变世界，但我不觉得自己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我也是事后才了解到楚些的事，而且……你明白吧，我对江楚些没有好印象，还以为是她栽赃陷害协会，一直到后来才调查清楚。”

顾灵均微皱着眉头，并不十分相信。

“后来事情弄清楚了，我也想要帮助协会改变。至于楚些……我不也为自己的过错赎罪了吗？”

说起她救了江楚些的这件事，顾灵均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确实，高远熏一直都不是个坏人，不能因为她拥有记忆又和协会有关，就把她当敌人看待。

“这么说，联平会不会再对我们做什么了吧？”

“这是当然的事，之后联平会就再也没有找过你们的麻烦，这一点儿我可以肯定。怎么，难道你和楚些都在为这件事担心吗？”

“不止这件事……”

“奇怪了，按你的说法，江楚些已经不是敌人，你们可以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经过无数次的轮回，顾灵均已经发现了一些规律。事实上，除了原本的那个江楚些以外，其他人都是拥有独立人格，可以进行理智交流的存在。即便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乃至认为她真的发疯了，使用的也是正常的思考方式。

作为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原本的那个江楚些毫无疑问是她在具体现实中最大的敌人，因此很可能就是那个“世界意志”的直接投影。

这或许就是只有江楚些的身体才能成为容器的原因，因为其本身就是一具空壳。

可江楚些来了之后，依然有一股力量在推动事情的发展，世界的茧还并未破开，为了阻止其中的人觉醒，这个茧会越收越紧，越来越多地干涉她们。

最大的boss不在了，为了平衡，难保那股力量不会再凭空创造一个。

高远熏安静地听完她的解释，轻笑道：“茧的理论很不错，也就是说你希望我可以帮助你一起寻找那个可能成为敌人的存在？”

“或许也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具体的存在，但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包括这次楚些受伤，还有先前的那些事……都是不普通的巧合，因果依然纠缠在我们身上。”顾灵均一边说一边皱眉思索着，“我觉得你说的有一点很对，应该改变的不是我一个人，也不是我和你两个人，而是这个世界。我找你的目的与过去一样，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我希望能够和联平会合作。”

高远熏一挑眉：“你应该知道楚些现在是怎么看待联平会的吧？”

顾灵均当然知道，现在江楚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别说联平会了，就是走在路上掉下片树叶，都能让她全神戒备。

“不让她知道就好……她也不必知道。”

“她难道不是你的爱人吗？”

顾灵均轻垂下眼睑：“那高医生呢？你有让你的爱人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吗？”

高远熏嘴角的笑容渐渐隐没，顾灵均似是没有看到，依然低声道：“我所寻求的不是短期的合作，联平会目前恐怕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有很多方面可以合作。”

高远熏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好，那我就期待着那一天。”

顾灵均『露』出笑容，准确起身离开。

“那么我就不打扰高医生了。”

眼前这名少女身上的气质，已经越来越接近高远熏记忆中的那个顾灵均。高远熏望着顾灵均的脸，突然笑着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灵均，你认为蝴蝶和『毛』『毛』虫是同一种生物吗？”

顾灵均一愣，面『露』不解。

“蝴蝶是『毛』『毛』虫发育而来的吧。”

“说起来是这样呢，路上小心。”

顾灵均颔首告辞，脑中却不知为何一直对高远熏最后的那个问题念念不忘。或许是因为她先前用蝴蝶羽化打了比方，所以高远熏才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作为生物医学生，蝴蝶的变态发育对顾灵均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问题，然后她很快想起了一种说法。

『毛』『毛』虫和蝴蝶是同一种生物吗？

从宏观上来说，好像没什么问题，『毛』『毛』虫经过变态发育破茧成蝶，长成了成虫蝴蝶。

可事实上，发育成蝴蝶的并非是『毛』『毛』虫，而是『毛』『毛』虫体内的成虫盘细胞。『毛』『毛』虫的身体会在酶的作用下分解成营养浆『液』，滋养体内的成虫盘发育成为蝴蝶。

也就是说，蝴蝶先是“寄生”在幼虫体内，等到幼虫成长得足够肥妹丰盛的时候，再在蛹中“吃”了它，而后化身成了美丽的蝴蝶。

“灵均，你已经来啦？”

江楚些出来时看到顾灵均已经在外面等待，只不过样子看起来有些奇怪。

“怎么了，怎么在发呆？”她上前拉住顾灵均的手，发现她身体冰凉，“你很冷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一下，是不是着凉了？”

顾灵均突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面『色』前所未有地苍白。

想要羽化成蝶需要的不仅是力量，还有营养与生命，高远熏想说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她一直以来都被困在茧中，江楚些是她的变数、是她的契机，某种方面来说也是滋润她的营养。

如果说江楚些是她的一部分，那么在原本所期望的剧本中，一定就是那被舍弃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