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雁遵照林老爷的遗言没有回去，然后在这边开始守孝。

林承遇的身下也铺了稻草。

换稻草的时候她算了算日子，对依旧陷入沉睡中的林承遇道：“你快点醒来吧，又快到你的生日了，不是说好了以后的每一个生日我们俩都一起过么？”

她本来就熬得快成人干了，又要守孝又要照顾林承遇，还要盯着那些小苗苗，众人都很担心她。

王成带着乐云黎跟上官青云来了。

他们来的时候，上官雁正在田里，如今她将几棵花苗全都用篱笆密密得围起来，还怕老鼠跟兔子打洞啃了它们的根，这篱笆外面的几亩地也被她清理的寸草不生，一眼望去份外干净，别说老鼠洞，就是蚂蚁窝都没有一个。

上官青云乍然一见，都没反应过来田地里那个弓着腰浇水的人是自己闺女。

等上官雁抬起头来，上官青云见她瘦得几乎没了斤两，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了。

乐云黎也不好受，侧过身子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上官雁见了父亲跟师傅，连忙提着水桶走过来。

请两位长辈到了院里，上官青云看着那连老家都不如的低矮屋檐，无言的静默了许久，之后突然冲了出去，在外头的空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上官雁也在屋里落泪。

乐云黎拍拍她，虽知道伤心损她心神，但知道若是不发散出来，更郁积起来才不好，所以他走出门去看上官青云。

上官青云捶胸顿足，哭嚎着道：“道长，我好在后悔啊！我好后悔！”

当初不应该让上官雁去给林承遇冲喜。

“林家再对上官家有恩，我是去报恩就是，我怎么能逼着自己闺女搭上一辈子再搭上命啊！”

乐云黎道：“也别这么说，这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一份千金难买的情谊。”

就像徐凌庚跟上官雁，吵吵闹闹的长大了，他们之间虽然没有血脉亲情，可那感情丝毫不比亲人之间少，反而更稳固，更长久。

他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跟上官青云讲从前徐凌庚跟上官雁的旧事。

“大徒弟不耐烦带孩子，雁雁呢又格外喜欢凑他跟前，两个人头一次闹别扭打架的时候，我心说这下完蛋了，她得哭哭啼啼的，我这才弄了来，就要给你赶紧送回去。

“谁知我还没想到办法让他们师兄妹俩和好呢，人家俩人跟没事人似的又一起出门去了。

“那时候的我也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我跟弟弟也是如此，打打闹闹，大人们心里还介意呢，我们都把事情忘了。有一次他故意把石子包到葱管里给我吃，把我门牙给崩下来一个，我一嘴血，他哭得比我还厉害呢。”

乐云黎说着就笑起来：“孩子们跟大人不一样，他们吃苦头，吃亏，有时候不会那么痛苦，你别看雁雁如今熬得瘦弱了，她心里有数着呢。

“我们修道之人，本来修的就是一份苦心，如此才能精进修为，炼质成真。她虽还俗，名义上不算我的弟子，但说不定有一日能了却尘缘，届时重入道门，成就道业。”

上官青云本来就后悔，一听乐云黎说上官雁还有可能再出家，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暗示林承遇寿数不久，顿时更为痛苦了：“老天爷为何要欺负好人？我女婿这孩子没有一丝不好的地方，要收就收我的命去，留他好好的活着吧！”

上官雁才追出来，就听见亲爹冲着苍天哭嚎，感动是很感动，就是一时再哭不下去了。

看看院子里头王成几个，竟然跟她有同感。

乐云黎看见她出来，就冲她招手，叫过来交代：“孝心不在这守孝上，孝礼尽了，林老爷九泉之下也知道。”

上官雁点了点头，小声解释道：“我最近这样，倒不是全为守孝，就是看顾这些小苗苗，不想假手他人，所以把自己累着了，等过上几日也就好了。”

上官青云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吸吸鼻子，转身问她：“你平常怎么照顾它们的，跟我说说，以后我来帮你。”

上官雁笑了一下：“爹，不是这个，石砚王成石忠他们几个个个尽职尽责，是我心里跟有一把火烧着一样，非要我自己去做不可。好在快成熟了，您看看那花苞，等它开放之后，也不过再有几日功夫而已，到时候就可以松一口气了，唐老爷子说到时候他亲自来守着，因此何时能取用，他也是头一次。”

乐云黎忙问她：“这东西真的行吗？上清宫里头也有不少炼丹炼器的能人异士，早知道他要这么个东西，你怎么不写信去问问我？”

上官雁：“这位唐老爷子还是师兄推荐给我的，您想啊，师兄能不告诉他么，那自然是就只有这一法子还可一试，所以才只能用这个法子啊。不说这个了，您二位原道而来，先跟我回去吧，我一肚子疑惑呢，也需要人来给我解疑。”

乐云黎跟着她走，上官青云也跟上来。

三个人一路说话，上官雁这才知道林家如今的处境。

家业算是没了，就还有族中祭田，这是抄家也不会抄走的东西，另外林太太的自己手里的产业还有一些，她拿着也好傍身。

族里的人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能撇干净的都撇干净了。

“你公爹这一去，走的急，好些人干的坏事都想往他头上栽赃，亏得高先生有几分面子，直接命人细细勘察，倒是真查出林氏族中好些龌龊来，跟你公爹倒不怎么相干的，还了你公爹几分清白。”

上官雁点着头，这次真多亏了高先生，这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有时候想着，要公平要公正，却不想想，律法就算再公平公正，这世间律法也是由人来执行，是人便有私心，或偷懒耍滑，或者贪污索贿，或者为了几两银子的好处便撒谎抹黑，这时候就看出权势的好处来了，好人可以通过它来求一份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