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雁觉得成为名人很麻烦。

“写话本的不是都被人看不起吗？”

关钟辉不妨她有这种感慨，“啊”了一声。

他那个“啊”是带着疑问的。

但没用上官雁来回答，他就主动说了：“怎么可能？如果文人骚客被人看不起，那不是他们的错，是朝代的问题。”

上官雁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听他这样讲，转念一想，果然是朝代的问题。

历朝历代里头，论起颠倒黑白是非不分，那是元朝当之无愧，把文人墨客踩到泥沼里头，打入社会最底层。

张养浩《新水令·辞官》中说：“青史内不标名。”他的一生尚且还算顺遂，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对整个元朝政治的绝望。

但元朝里头也的确出了很多优秀的元曲和话本，文人们创作的能力，集思广益的能力也得到很大的提升，可以说明清的盛行与元朝文学那种压抑中艰难成长历程是分不开的。

幸运的是，本朝并非元。

上官雁舒一口气，点头：“是我刚才想岔了。”

关钟辉跟着笑了：“我送您回去吧。”

上官雁：“不用不用，这没几步路，你把点的菜吃完吧，要不该浪费了。”

关钟辉：“……”

他是世家出身，虽然家境地位有所起伏，但人生观中，几个钱就买来的小菜跟送自己敬佩的人回家，后者不知道比前者重多少倍。

上官雁虽不缺吃喝，但脑海中浪费粮食就等于要遭天打雷劈，也是本着一番为他着想的苦心，这才劝人去吃饱带走。

要是她不用守孝，也轮不到他打包带走，毕竟是她出的钱。

关钟辉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回摊子前。

幸好摊主没给他收走，他一边吃一边琢磨，还没琢磨透呢，恰好听见隔壁桌子上，一个妇人正劝孩子把碗里的粥都喝干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可耻，吃了不心疼，浪费了心疼。”

关钟辉觉得茅塞顿开，一瞬间笑了，埋头一顿吃吃吃，成功把自己撑住。

上官雁没走到巷子口呢，林承遇就匆匆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石砚等人。

林承遇额头带汗，看见她就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拉她：“一不留神你不见了。”

话里委屈简直要溢满了巷子。

上官雁：“我出来走走散散。”

林承遇低头认错：“今日都是我不好，叫你受了委屈。”

上官雁笑：“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使小性子而已。”

她这样大度，林承遇却觉得心惊肉跳，与她回去之后，很正经的说：“我乐意你对我使小性子。你生气是因为你在乎我，他们要是找别的男人去说话，你也不会生气。”

行，理由跟借口都给上官雁找好了。

上官雁道：“好，那我就罚你早点休息。”

夫妻俩相视一笑，重归于好。

夜里林承遇拥着她问她去了哪里，这几日在家做什么，絮絮叨叨不肯入睡。

明明考场里头那么辛苦，没法好生安眠，这到家还不睡？

“我把你砍一手刀，晕过去睡？”

林承遇：“那样明天早上醒来铁定头痛。”

上官雁当然只是说说，过了会儿，自己先笑了：“我有个办法，你等着。”

说完下床吹灭了蜡烛，关好了房门，把窗帘也拉起来，进了帐子里头，黑乎一片了，林承遇才要坐起身来问她要干什么，她一爪子将他摁了回去，然后一掀开被子，自己也钻进去了。

许久之后，林大公子终于睡了，脸上露出罕见的病娇气息，孱弱，无助，美貌并存。

上官雁侧身躺着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诗兴大发，只是想了半天，没憋出一句来，只好借用了一句：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

只是咂么半天，觉得这一句也不怎么到位，又想了一句，也是别人的：“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觉得这个还算可以，形容林承遇的话，有三分贴切了。

自乐了半天，雄心壮志都生出无数，觉得自己下辈子可以当个男人，把林宝宝撩得不要不要的。

想着想着口水都要横流成河。

林承遇再去考第二场，等出来就发现果然外头清静不少，那些没有家人在考场里头要接的，都被差役们拦到栅口外头。

上官雁眼里清静不少，心情就好，看见关钟辉正在指挥，就对林承遇说了：“多亏他。”

林承遇之前并未听她说起关钟辉，今日是头一回，不由抬头去看，一看却自己先愣了一下。

他迟疑的问：“你之前说他是何出身？”

上官雁：“我是头一次听说，你也应该是吧。他是归德侯府里头的公子吧，不知道排行，只是听说很有能力，如今在京兆尹效力。我那天跟他说了几句话，觉得他还挺言之有物的。”

林承遇不说话了。

上官雁见他在前面走，也不像想去打招呼的样子，就连忙跟上，进了马车问他：“怎么了？看你魂不守舍的。”

林承遇回神笑笑，摇头道：“不是，是我刚才想事情了。”

他说着就伸手将上官雁抱在怀里，并且把下巴也搁她肩膀上：“我累了，叫我抱抱。”

上官雁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要吃他的醋呢，先说好了，我可没变心。”她笑起来腮帮子贴他脸上。

林承遇也笑：“你就是变心了，我也要将你的心抢回来，谁也不给。”

他在心里说，佛挡杀佛，鬼挡杀鬼，神佛不惧。

上官雁亲他一下：“不会的，世上叫我变心的人还没出生呢。”

说了这句话之后自己就笑了起来。

等林承遇再进考场，第三次出来，这次看着狼狈了些，当然大家都不容易，上官雁跟石砚一左一右的扶着他，上了马车林承遇就睡了过去。

下车的时候是石忠把人背进去的。

林承遇睡了一天一夜，上官雁等他醒了才知道，考场里头竟然进了耗子，他怕耗子咬坏了考卷，所以一连几日都硬熬着。

他忍耐煎熬过去，可还有许多熬不住睡了，又倒霉被耗子咬坏了考卷的人就更懊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