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头，太后年纪大了，心态越发的平和松弛，其实她从早年开始，便是个能忍的人。

先帝早去之后，今上继位，事母可谓至孝，只有一事，说起来今上是愧对母亲的。

那便是将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嫁出去和亲。

乃至到如今，今上对这个死在异国他乡的姐姐都心存愧疚，对姐姐的儿子秦若望，都极具优容。

秦若望在京中许多人家看来地位尴尬，可即便再尴尬，也缺不了奉承他的人。

他又有些单纯，跟着上清宫的道士学道之后，皇上觉得整个人更是不开窍了，不机灵，也不会看眉眼高低，简直有些个缺心眼子了。

明明上清宫都能教出徐凌庚这样的惊才绝艳的能臣来，也教出上官雁那种才思敏捷脑洞奇巧的才女来，怎么秦若望去了许久，还傻不楞登呢？

说实话，皇上很有点怀疑，是不是上清宫觉得秦若望年纪大了，怕养不熟才没有下力气很教呀？

他想多了。

秦若望其实就是不会那些勾心斗角。

他心里先讨厌了，也不是不敏感，只是知道要回避开。

既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去利用别人。

因此，他独来独往，越发孤寂之后，突然又有一日说自己也想参加本朝科考，倒是真把皇帝吓了一跳。

还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机灵，拟了个陈年旧题让秦若望做，结果秦若望用跟他样貌成反比的一笔字成功让皇上松了一口气。

“你这样不行。”

太监看秦若望仿佛不懂的样子，帮着皇帝解释：“郡王爷的字体独特，会试试卷虽然火印封住姓名，然而那些太特殊的，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恰巧因为殿试打算拟定题目，皇帝这里也有些历年的试卷，就叫太监拿了给秦若望看。

秦若望看完还分辩道：“就算看出我写的来又如何，觉得写的好就用，不好就不用便是了。”

皇上心道：他们肯定是以为朕没事找事干，给他们添乱。

虽然人人嘴上都会说做大臣要忠正要廉明，可那种一点私心没有的，也在朝堂上没有立足之地。

秦若望郁郁寡欢，皇上心里想还是皇后有办法，就将他打发去见皇后，让皇后把人哄好了，再给太后送去。

皇上想得很美，殊不知皇后心里也烦。

一听秦若望过来了，皇后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厌恶情绪。

她身边都是自家的心腹，也不怕这些人瞧见。

等情绪收敛了，才端正姿态，咳嗽一声：“将人叫进来吧。”

听完秦若望的话，皇后倒是没反驳他，反而点头道：“本宫觉得你说的极有道理。本来就是这样，能用当用，不能用便不用，怎么就因为认识难道便要更改立场，把不能的说成能么？那样岂不是成了指鹿为马？”

秦若望听得连连点头，还说：“娘娘懂我。”

皇后不疾不徐地继续：“不过他们说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常言道入乡随俗，你既然来了这边，自然还该遵从这边的规矩。”

“你有向学之心便是极好的，再者，活到老学到老，多看多学总是没错的。这次不让你会试殿试，那你也可以认识些参加殿试的人啊，我听说你之前喜欢的那个上官姑娘的夫婿好像也过了会试，能参加殿试呢。”

秦若望：“啊？”

他没忘记上官雁，但把上官雁有丈夫的这事给忘了，经皇后一提才想起来。

嘟囔道：“那不是个瘸子么？”

皇后叹了口气：“时也运也，那孩子命本来不好，自己昏迷的时候又死了爹，谁知老天爷待他不薄，叫人把他给治好了，这可是天下奇闻。皇上以之为怪谈，不叫人多说，本宫这也是偷偷跟你说几句，你可不要到外头乱说啊。”

秦若望现在非常喜欢皇后，觉得皇后懂他。

于是他使劲点头：“娘娘放心，我不说。”

皇后冲他笑：“嗯，我知道你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秦若望被夸奖之后更高兴了：“娘娘的话令我茅塞顿开，我可以拿了题目做出来，然后找那些人去请教一二。这就是传说中的以文会友吧。”

皇后：“不错，正是以文会友。”

秦若望一改刚才一进来时候的沮丧，走的时候神态飞扬。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也缓缓露出一抹笑来。

心腹宫人不解：“娘娘？难不成还真让这蛮子去做官？”

皇后嗤笑一声：“就他这样？去乡下做个里长都做不好，当个看门的小吏说不定三天就被打死了。不知变通。”

又道：“暂且先养着他，日后我还有用处。”

解决完了秦若望，她又道：“殿试那边，也要安排好人值守，毕竟是在宫里，只靠皇上的人，想必还有不能周全的地方，你们也要多帮忙看着、想着些才好。”

宫人连忙垂头应“是”。

皇后又道：“走吧，我们也去太后宫里凑凑趣。”

才上了轿辇，那边禀报说德侯夫人求见太后，已经往太后宫里去了。

皇后皱了皱眉，微微抬手，宫人低声叫“起轿”。

才进去不久，德侯夫人就跟着进来了。

太后正跟秦若望挨着坐了说话，看见她们笑：“今儿是什么风，把你们都一同吹了来。”

德侯夫人：“今儿天气暖和，想了来给母后请安，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也来了。”

皇后笑：“我比你还早到呢。”可不是跟着你来才来的。

德侯夫人也笑：“瞧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不会说话。”

皇后：“再大的年纪，在母后眼中也是孩子。不说母后，就是皇上，心里也是记挂着，把你当成妹妹来看待的。”

德侯夫人心中涌起一阵气恼。

她这么多年，嫁人好几次，一直没有孩子，不过这也让她的容颜保持的极好。

其实真要说起来，她跟黄巡按站在一处不像同龄人，黄巡按看着比她老十岁不止。

德侯夫人对黄巡按不满的很。

黄巡按虽然算是皇上的宠臣，可是不会邀宠，日子过得也憋屈，德侯夫人不知道如果与他成亲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