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素此行，还有一件事要问姐姐。

“……姐夫过了殿试，那姐姐日后如何呢？”

上官雁的确一愣。

会试也好，殿试也好，林承遇苦读，她虽然不必去参加考试，但心情照样紧张。

高御史有心抬举是不假，她也怕林承遇再发挥不好。

她跟林承遇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事着实不少了，便是再厉害再能忍的，这心里积累的压力也快顶天。

妹妹这样发问，叫她一下子回神，仔细分析自己内心所想，就发现自己一直在等待可以松一口气的那天。

可是平心而论，殿试过后，她就真能松一口气吗？

殿试是林承遇的事，不是她的事。

她自幼出家，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回头望自己的过去，就发现小时候才是最轻松的，既没有生存的压力，也没有生活的压力。

而自从下山还俗，红尘中翻滚一圈，见过好事坏事，体会过恶意善意，欢喜过，悲愤欲绝过。

当此时，回忆小时候，那时，只因为师兄离开师门，这就是她生命之中最大的不可承受之重。

而如今，她师兄别说离开师门，就是真正飞升上天，她除了赞叹一句，担忧担忧师兄走了，徐家日后的走向，还有那万贯家财……

咳咳，想远了。

“亏得你今日提醒我，我之前还没想过。”

她刚说完这句，就见妹妹眼中一亮。

上官雁因此得意：“等他高中做官，我便轻松了，想一觉睡到大天亮，便睡到天亮，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上官素欲言又止。

上官雁的话随即停下来，讪讪道：“你究竟有什么事？直接说可以吗？”

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并不是很想面对。

上官素这才道：“林太太如今守孝，不过却将赵家的二姑娘三姑娘都接到了身边。”

林承遇过了会试，喜报到了封丘，因为他要准备殿试，所以并未回去。

可是林家却逐渐有了起色，本家的许多人都重新上门奉承。

林太太纵然当初伤透了心，可又怎么能耐得住那些人过来做小伏低呢？

当初他们多么的冷漠，今日就加倍的热情。

甚至连赵家的态度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赵大舅母亲自送了两个女孩子过来：“先时姑太太叫她们来，老太太想着是冬里，来了之后没得还费炭，便多留了她们一阵子，如今春里也暖和起来了，便送了她们姐俩过来，陪着您，也省得您孝中孤单。”

林太太心中早有此意，从前的确也是在娘家提了一句。

如今见娘家态度热情，心里不由的叹一口气：女人没有儿子立身是根本不成的。

又庆幸，当日幸亏没有下得去手。

这人一代又一代的，若是她叫林承遇断了传承，不说日后九泉之下相见林老爷怪她，将来百年没有后世子孙上香上坟的，岂不是她自己也腌臜？

虽然觉得娘家有些个捧高踩低的，但女人能指望的不就是儿子跟娘家，如今儿子不是亲生的，虽然也跟亲生的没有什么区别，外头的人也都不知道，可血脉才是最牢固的纽带啊。

儿媳妇是不错，但出身低，没多少见识，林太太想着，还是得从长计议，看如何将这事给圆融过去。

因此林太太便同赵大舅母说道：“的确是孝中寂寞了，要是承遇跟上官氏都在身边，也还好些，只是好不容易皇上开恩，我也不能耽误了孩子前程。”

赵大舅母掂量着林太太话里的意思，觉得她像是对儿媳妇不满，心中暗暗有了计较，便问道：“侄儿媳妇怎么也没回来？论理承遇已然痊愈，说是在外面照顾他，可是眼下还是孝期呢，小厮常随的伺候着还不够？”

当然从前林承遇昏迷，上官雁寸步不离的，也没人担心孝期的事情。

林太太道：“她伺候惯了，我怕贸然叫她回来，再影响承遇心情，到底还是考试更要紧一些，除此之外，其他的都是小事。”

赵大舅母点头道：“姑太太这话说得极是，您是不愧当家主母，虽然平日看着跟佛爷一样慈和，可眼光长远，我就盼着咱家的女孩子们能随姑太太，这样日后也有个好前程。”

林太太自矜又自信的说：“这有什么，她们都是好孩子，日后比我们是要还好的呢。”

赵大舅母嘴角噙笑，笑得越发的亲切热情了。

她又问：“上官亲家那边对您这里还算恭敬吧？”

林太太一摆手：“别提了，前头倒是恭敬着，可也不知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人还是怎么着，如今倒是渐渐不大走动了。”

赵大舅母“哎呀”一声：“这人真是的。”

陪着林太太唏嘘一回，这才缓缓道：“这就是底子太薄的缘故啊。”

等赵大舅母回去，林家这些事儿，影影绰绰的就传到了外头。

世上总是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很快就有人专门说给了上官夫妇听。

上官青云跟赵氏气得直哆嗦，更不与林家来往了。

反而是林家，不住的送东西给林承遇跟上官雁，偶尔也要送些给上官家。

倒像是反过来，成了林家贴上官家一样。

可是上官家能好受么？

跟被人打了脸一样。

更兼赵家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讯息，才叫人难受呐。

赵氏又觉得自己格外对不住大闺女了。

上官素实在不想说，但还是说了出来：“娘背地里老是偷偷的哭，我说了她几回，她全然听不进去。”

上官雁道：“你叫我好好想想。”

她也算知道了林承遇的身世，也知道林太太曾经想下药害林承遇，所以如今她对林太太是没多少感情的。

说句诛心的话，林太太就是死她面前，她掉两滴泪都有点难度的。

她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她是不如林承遇。

一个人爱憎太过分明了，是好事么？不是。

容易走入极端。

可是，要时刻保持理智的头脑，保持时刻衡量利益得失而做出下一步行动的这种状态，对她来说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