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怕地不怕的艾薇手抖了一下。

周队长用手指挠了挠她的掌心，面上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艾薇盯着他的脸，随口胡编了一个：“拉布拉多家的。”

周队长凑近了点，低头看着少女，语气好似情人间呢喃：“我建议你说真话。”

艾薇冷不丁地抽出手，往后退了几步，笑容还是很灿烂：“我建议你说人话。”

周队长兴趣盎然地挑眉，把脸凑到面前，微微歪头：“哦~我懂了，微服私访是吧？放心，在下一定会替小姐保守秘密的。”

“不过根据执行官颁布的最新法令。”

他笑起来真的很阳光，然而一张嘴就是撒娇式的语气：“就算是大小姐也不可以这么浩浩荡荡地轧马路哦！给那些平民留点生存空间，好不好？”

艾薇忍了忍，没忍住：“打个商量，我不带这么多人走马路中央，你也不要这么油腻好吗？”

周队长收起浮夸的表情，总算有了正常人该有的模样：“可以，我们各退一步。”

艾薇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回头道：“你们先走，到时候再联系。”

黑人保镖们求之不得，拖着还在犹豫要不要跟随姑奶奶跟执法队硬刚的皮特和杰克溜得飞快。

艾薇一个人也气势十足，毫不相让：“你叫什么？我叫爱丽丝。”

周队长原本抿着的嘴开始往上翘，笑容很淡但至少不油腻，嗓音低沉：“不告诉你。”

他装腔作势故意糊弄人，但听他这句话，艾薇基本上就明白了，她控制住双手不要颤抖，但右手小拇指还是忍不住颤了两下。

周队长温和地看着她，目光里全是她，不刻意作怪的五官如记忆中清隽，如他的母亲般，令人见之难忘。

艾薇咬了咬嘴巴，想掏点什么外星土特产给他，又不好意思拿打发师兄手下的东西打发他。

于是绞尽脑汁，总算从记忆深处刨出一个问题。

艾薇站得很直，仰着头，看着他，脖颈比天鹅还优美，黑色的眼睛里隐隐倒影出他的身影，实实在在却又无法触碰。

她认真得像是这一生就只问这一次，那么缓慢，那么庄重：“你成为机甲设计师了吗？”

周队长听到这个问题，总算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只是颤抖的睫毛、失意的眼神、拉直的嘴角像是在诉说一个悲伤的故事。

艾薇心里一紧，却见他如春天乍开桃花般，忽的笑了，很美好的模样：“那是当然的啦，我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艾薇在心底松了口气，大大方方地笑，诚心诚意地恭喜：“那很好，那就很好！”

她嘻嘻笑道：“我也成为食物系的学生了，很快就能出道成为最强甜点师啦！”

周队长静静地听着，敛着眼神，淡淡的阴影投到他的脸上，那种艾薇熟悉的、欲语还休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但。

他们已非过往的孩童。

艾薇一没熬夜，二没喝酒，三没赌博，现在意识很清醒——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再见，知道这场叙旧应该持续多久，知道他们从此以后不应该再见面。

“周队长，”不算亲近的称呼，反而很疏离，但艾薇笑得很真诚，眼睛里写满了庄重，“我要先走了。”

她没说客套话，一句话都没说。

不说什么我有点事，也不说什么以后再聚，只说她要走了，也没提要回来。

周怜舟淡淡地笑：“嗯，去吧。”

可他呢？

如昔日般，如那个站在雪树下等待自己的好朋友回来的小少年，口头上纵容着说“去吧”，未说出口的“我等你”却在心里响起。

艾薇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甚至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的眉毛不弯，拉平了，眼睛望着他，嘴巴也不知道怎么摆的，竟露出全然陌生的表情，一瞬间就把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拉远了。

周怜舟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空洞而茫然。

这个已经亚成年的兽人雌性慵懒地歪着脑袋，如刀锋般凌厉的眼神定然是见过血的，注视着他，粉唇开合：“走吧，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然后背着长长的黑箱，转身走在前头。

淡淡的、不受控制的血脉威压溢出，周围的人默默让开一条平坦的小路，直通这颗星球上唯一的酒店、最大的游戏场。

周怜舟不是宇宙种，甚至不是什么有很大杀伤力的种族，但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他是红骑，是骑士，也是旗手，是镇守死星海的亡灵，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杀戮之神。

在他面前，再高贵的灵魂也会低下头颅。

……

暗室里。

两个人在打牌。

一人红发惹眼，容貌英俊，揽着一名白裙女子的腰，把脑袋贴在女人雪白的皮肤上，神情恹恹。

另一人褐发褐眸，样貌清秀，手里拿着三张牌，饶有兴致地调整顺序，像是这里面藏了什么很大的奥妙似的。

红头发的是死星海现任执政官大人，另一位则是他的二把手，真名不知，执政官叫他医生，其他人却叫他谜先生。

执政官脑袋后仰，把腿伸到桌子上，懒洋洋地问：“克丽丝呢？”

谜先生笑着说出讽刺人的话：“前几日刚跟你说过，她去读大学去了，你又忘了？”

执政官没啃声，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木椅背，忽然顿住，摸了一把女人的脊背。

数到第十三个脊椎骨的时候，他总算端正地坐了起来，把脚从可怜的桌子上放下来，语出惊人：“凯撒没死，他要回来了。”

谜先生眼里瞧不到一点儿杀气，只能看见浓郁的兴趣在闪动，像个小孩似的：“那就让他杀回来试试。”

执政官不说话，他想起自己当初是废了多么大的劲才坐到这个位置上，想起那两个碍眼的宇宙种是怎么来的，想起父亲被自己一拳又一拳击倒在地时冷静而淡漠的眼神……

执政官的容貌有多英俊，表情就有多寡淡，语气就有多平静：“我能杀了你第一次，就能杀了你第二次。”

谜先生抿唇微笑：“对，这样故事才会变得有意思——不过答应我，这次一定不要再心慈手软了好吗？”

执政官望着他，眼神是纯粹兽类才有的凶狠、暴戾、极端、冷血……无论怎么看，都和心慈手软这个词不搭边。

谜先生笑而不语。

谜先生什么都知道。

他放下了手里的黑桃J、方块A和一张空白的牌，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黑桃J推到了最前面。

“祝你好运，西装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