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当天，万里晴空。

就连城外的星尘暴都在极远的郊区游荡，离人群密集的基民安置所还有一段安全距离。

没有身份的拾荒者们如鼹鼠从地下钻出，顶着烈日在荒野搜查各种机械残骸，收集尚且完整的零件。

“姐姐，这个给你。”男孩手脚利落地拆下尚且完整的金属板块，递给身边的灰眸少女。

少女眉心有丝状裂痕，粗长的发尾坠着狰狞的蛇头，好似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然而男孩并不在乎，只心疼地看着她的左手——

半截手臂被硬生生扯下，露出绝缘皮下的金属线头，偶尔闪过零星的火花，这都是为了救他。

少女专注地望着远方的城市，片刻后才转头看向他：“谢谢。”

男孩伸出手又收回，不忍触碰，喃喃道：“还差一些材料，就能修好你的手臂了。”

少女低头看了眼断肢，毫不在乎地浅笑道：“没事。”

男孩说：“姐姐，阎罗很久没给我们传过消息了，他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

少女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风掠起沾满尘土的衣摆，她的目光落在遥远的星空深处，声音很轻：“你害怕吗？”

男孩摇头，目光跟随其后：“只要跟在姐姐身边，我就永远都不会害怕。”

少女恶鬼般的面容柔和了几分，仍透着难言的恐怖：“好孩子，姐姐带你去城里。”

男孩好奇又懵懂：“去城里做什么了？”

少女的语气风轻云淡：“去杀人。”

男孩闻言呀了声，却不是害怕，反而替她担忧道：“城里有红骑巡逻，杀人会被关进大牢的！”

这显然不是少女临时做下的决定，她不说话，只握住男孩的手，两人并作一排，直直地朝楼宇耸立的城市走去。

身后忽然卷起薄薄的黄沙，掩盖他们来过的痕迹。

而在更远的身后，两道比城市更庞大的星尘暴不知何时已逼近最外围的基民安置所，自然的极端力量瞬间摧毁了这个看似坚强的人类造物，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死亡报告上的冰冷数字。

在幸存者们失声尖叫、四处逃散时，牵着男孩的赫卡忒回过头，似乎隔着黄沙看见了那地狱般的景象。

生命在流逝，恶魔露出了笑容。

……

“你为什么非得现在才告诉我，城外出现了越过安全距离的星尘暴？！你知不知道，今天的拍卖会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负责主持拍卖会的会长先生提着观测人员的衣领子，把他的身体砸到墙上，表情凶狠地怒吼。

被喷了一脸唾沫的下属不敢动弹，哭诉道：“我、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好像突然就出现在那里……我敢保证，自观测者升空的几十年来，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加强防御，把所有能开的屏障都开了！包括那个什么星球防御网，尤其是港口上空这块，必须严防死守！”

会长把没用的东西扔出房间，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如果谜先生知道这件事……不不不，我还有机会，只要拍卖会能够正常举办，我就不会死！”

叩叩。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会长瞬间变换脸色，他整理好西装上的褶皱，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前去开门。

“执政官大……”

“让您失望了，我是爱丽丝·拉布拉多，意料之外的访客，不是吗？”

艾薇面带微笑，不顾会长的阻拦，把门完全打开，走进办公室。

“亲爱的爱丽丝小姐，擅闯他人的工作场所并不是一件符合您淑女气质的事。”

“真正的淑女不会来死星海参加售卖高智慧生命体的拍卖会，也不会有能力反杀西装暴徒，我们对彼此的需求心知肚明，就不要拿这些话术遮掩了。”

艾薇动作自然地坐在皮椅上，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会长震惊于这句话里所透露的信息，语气略有起伏道：“可我真的不知道您需要什么。”

“请坐。”艾薇示意他落座，并用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冷茶，推到他的面前。

会长并不敢喝这杯茶，只用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看着她，中年人摆出茫然又无辜的神情，似乎已经做过很多次似的，非常熟练。

艾薇想起Momo查到的那些东西，直截了当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你不应该很清楚吗？西装暴徒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内获得现在的名声，完全是因为你在暗中帮助他。”

会长的心中仿佛有一百头森林泰坦跑过，差点没忍住爆了声粗口：“所以您是怀疑我指示他这样做的？”

艾薇笑了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我帮他完全是为了……”会长正要解释，又忽然顿住，目光慎重地仔细观察眼前的女孩。

尽管五官和发色都有明显经过伪装的痕迹，但那独属于先祖妖血的古老气息难以遮掩，配上少年人特有的年轻气质，叫人看不出深浅。

会长改了主意：“我有一个请求。”

艾薇扶了扶单片眼镜，丝毫不顾及眼前的凶兽种，一口否决：“你暂时不具备和我谈条件的能力。”

“请先听我说完，我之所以帮助西装暴徒，完全是因为这是执政官大人的命令。”

“执政官？我好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吧？”

“梅沙·诺曼。”

会长深吸口气，压住身体情不自禁的战栗，继续往下说：“请你尽可能的杀死他，这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有极大的好处。”

艾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想杀他？”

会长摸了摸胸口，那里有道贴着心脏穿过的伤痕：“没有人不想干掉自己的头顶上司，哪怕是胆小鬼也一样。”

他神色复杂地说：“一个劝告，如果你要对付他，就不要像对付我这样明目张胆，否则你很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艾薇顿了顿，拿出准备军事任务的架势，目光凛冽：“我需要更多的信息。”

“死星海有很多的宇宙种，但只有他成为诺曼家族新的王，更何况他并非宇宙种，之所以能做到这点，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亦或者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

“他身边的那位谜先生才是真正值得注意的人。”

“当然，不可否认执政官本身就拥有极强的身体素质，但那并非统治死星海的决定性因素。”

“谜先生他仿佛什么都知道，并为每件坏事情都提前做好了打算，我想就算是来自帝国的魔法师也没有这么神奇的预言能力……”

静静聆听了五分钟后，艾薇不得不打断会长对谜先生的吹捧，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那么他有预料到我会找到你这件事吗？”

会长安静了片刻。

“是的，他预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