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叶障目：一个教派在自己手里慢慢健壮起来是什么感觉？

叶障目会回答：是熟悉而厌倦的感觉。

基建游戏他玩过很多。任何游戏都是相似的套路……他无法提起任何多余的性质。

但钻石很感兴趣。

钻石侧着脸聆听下属的回话,他的面庞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而闪耀着细碎光芒眸子仿佛能摄入人的心弦。花楼里被买下的姑娘痴痴地望着他的侧脸。眼底和面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痴迷。

那姑娘沉默得时间太长，原随云带上了些警告意味地敲了敲桌子,他灰暗的眼睛一刹那都变得莹润,里面浸满了似笑非笑的蕴意。

女人瞬间打了个哆嗦。她立刻跪在地上，恭敬而温顺地望着地板，额上有细密的冷汗冒出：“一切都妥当。花楼里的姑娘们做好上船的准备了。”

钻石皱起眉：“上什么船？”

“只是带她们出海巡游一趟,大概就是后日左右吧。”原随云插入对话中，他的语气温和极了,犹如一阵轻快的春风，拂过满载着迷人的香味。原随云低下头，他望着钻石道：“我们需要一个更大的阵地作为大本营。逃情酒和断情水的研制，似乎令很多江湖人士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他轻轻叹息：“我不想让我们的的功业毁于一旦。”

钻石点了点头,眉眼又弯起,里面满载着信任：“好。”

他总是摆出这样无害的姿态，这令原随云觉得莫名地干渴。哪怕他看不见，但这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还是不免会让他蠢蠢欲动。

原随云压抑心中出现的破坏欲。他的指尖落在□□冷的侧脸上，柔软的指腹又在绘制钻石的五官：“我认识了一个叫金灵芝的姑娘。”

“万福万寿园的孩子吗？”钻石说：“你找到……除我之外的朋友了啊？”

他的脸庞依然带着笑意,但是清隽的眉目里却流露出了茫然。

唯一可视的姑娘还跪坐着等待原随云的指示，无法看见的原随云只能摸索到钻石脸上,未曾改变过的笑容。目盲的世家公子沉默了片刻，应道：“嗯。”

他又接着道：“那是个很好的姑娘。爱耍小孩子脾性,嘴硬心软,个性偏偏还张扬霸道得不行。是个非常容易一眼看透的姑娘。”

他的话语甜蜜中夹带着细微的苦涩。

甜蜜是装出来的，苦涩才是真实的。

“你喜欢她吗？”钻石抬起脸，他认真地说：“若是喜欢,便与她谈一场甜甜的恋爱，怎么样？”

寓意为爱恋的宝石，天生就对爱情有发自内心的向往与追求。哪怕他实在是不懂，这种希冀也贯穿了他的血脉。但原随云没有注意到，钻石甚至都没说出“顺带让我也围观一下”的这种俏皮话。

原随云只是哆嗦了一下嘴唇，感觉心底某个被强行压抑了数年的种子，被人硬生生拉扯出来。有乌黑的液体灌溉下去，助长着这朵恶之花的生长。

原随云提起嘴角，扯出了一个不像笑容的笑来：“好啊。”

他的眼眸深处，有黑压压的风暴在酝酿。

原随云很快在某个夜里将金灵芝邀入离情派的内阁中，他当着钻石的面将一只秀雅的梅花插入金灵芝的发中，殷红的花朵配上姑娘家比花还要娇艳的容颜，几乎比宝石还要熠熠生辉。青涩的青年在月下许下诺言，女子不好意思地抿出笑容，向男子伸出了手。

原随云问钻石：“你有想要对我们说的话吗？”

钻石捧住脸，只是向他露出一个有些黯淡的笑容：“真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下去。”

他叹息着说：“——我很想见证你们的爱情呢。好想知道，爱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突然一句提示音响起，赫然是游戏系统的声音。

【扮演度100%】

原随云听到钻石的话语却一下阴沉了脸，他不顾刚刚才好言相对的姑娘家，径直拂袖离开了这里。

金灵芝茫然地站在原地，大小姐困惑地问：“原公子这是怎么了？”

钻石向她回以温柔的笑，他也同样茫然：“大抵是害羞了吧？他是个内敛的孩子，今晚对他来说，似乎是太过刺激了呢。”

金灵芝却觉得不是这样。她望着钻石的眼眸总是带着一丝敌意的，而此刻，这丝敌意更加浓烈。女人的直觉总让她无法平和地面对钻石——明明钻石是这样得美貌闪亮，但她就是不喜欢对方。

她说：“你可真是了解他。”

话语里满是尖锐的刺。

钻石托着腮没有理会，只是无聊地把玩着自己青葱的指尖。

金石敲击的声音比刺耳的言语更加令人难以忽视。

第三天很快就到了。一早，原随云便站在码头边。风儿呼呼吹起他的两袖，通透的衣服鼓着风，便更显出主人家的清隽秀丽。

他站在风中的样子，优雅得如同迎风而立的松柏。那种清高而美丽的样子，令路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很快便有一个更值得注目的人出现。他戴着一顶帷帽，乌黑的黑纱遮住他的面容，只露出一截细长的白颈。光是这犹如白玉一般的修长脖颈，便让好几人忍不住吞咽了几口口水。更别提他纤细的身姿，水手的目光锁死在这人身上，只凭一眼，他们便可以判断出：这一定是个绝世佳人。

他透亮而温润的指尖伸出来，随即握住了青年的手臂。清脆温软的声音从帷帽下传来，那声音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意味。

钻石好奇地问：“现在便出发吗？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原随云停顿了片刻，将手落进黑纱中，揉了揉他的头：“我们要围着海域转上好些时日，时间还是卡得紧些好。”

“你已经预计好了行程啊。不愧是随云！”钻石露出笑容，他抱紧了原随云的手，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你总是令人安心呢。总感觉，似乎没有我，对于你来说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原随云歪了歪头，那句“并非如此”堵在喉咙里。不知为何，一直说不出口。

明明只要说出口就可以了。

明明只要问出心底的话语就行了。

为什么一直不肯发出声音？是因为不想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吗。原随云垂下眼睫在心中低低地笑：你竟下定了这般决心，却也会有如此胆怯的时候？

胆小鬼。

金灵芝不知何时也到了。她强硬地插入其中，不容置喙地握住原随云的手，在原随云的视线朝向她时，她露出了十足的小女儿姿态。金灵芝摇晃了一下原随云的手臂，撒娇一般说：“我乖乖听你的话，与你一同来啦。”

原随云停顿了片刻才调整好表情。他向金灵芝露出温柔而带着些敷衍的神情，原随云按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可怕。他说：“你能乖乖听我的话就足够了。”

——不要做多余的举动。我警告过你的，不是吗？

金灵芝惊慌了一瞬，又很快平静下来。她狠狠瞪了一眼原随云，在原地跺着脚，却始终没见到心上人来哄她，故而只能气恼得先行一步上了船只。

船非常大。这似乎是装载物件的货船。但上面也载了很多人。

女人。

花楼的女人。

船上的水手是离情教的部下，一个两个都死板着张脸，始终一言不发。他们对船上的女人都抱着无视的态度。金灵芝不免生出了好奇，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这姑娘便已忘却了之前气恼的事情，只是又摇曳着原随云的袖子，问道：“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原随云笑了一下：“你会知道的。到时候，无论什么，我都会通通告诉你们。”

他说：“真希望你们能接纳我的所作所为。”

钻石侧着目望了一眼，莫名有些不安。深处的叶障目仰起头，他似乎终于是感到了些许兴味，所以才浮出意识的水面探查一番。

他眯起眼睛：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大船通过几天几夜的行驶，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

“一座什么样的岛屿？”

钻石把玩着指尖，轻声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你怎会忘记这样重要的事情？！”楚留香失声道出这话，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匪夷所思！

故事渐入佳境，真相即将浮出水面之时，唯一的见证者说：他忘记了之后的故事。这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难怪总会有人说起：离情教的叶障目乃是监守自盗。无数的江湖听闻中都相传：站在血海之中，覆灭了帮派所有人的家伙，便是那叶障目。

“并不是我故意想要遗忘……说来惭愧，忘记这一切的缘由，大抵是因为我丢了件东西。”钻石叹息了一声。他知晓白口所述的内容，这赫赫有名的侠盗是不会轻易相信的。故而宝石人顶着楚留香灼人的视线，开始慢慢地解开衣袖。

如牛乳一般的白肤慢慢暴露在空气中，微凉的温度令人会下意识瑟缩。宝石人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坦然地将自己上身的衣物全部褪尽，而后指着自己的心口，对楚留香轻声说：“看见了没有？我曾对你说过，玉石与人不同，我们的记忆承载在身体的每个部位里。若是失去了某个部件，那相应的记忆也会丢失。”

楚留香深吸了一口气。他沉重地闭上眸子，好遮盖住眼底的惊涛骇浪。很久之后他才道：“……但我竟不知，你是丢去了一颗心。”

宝石人纤细的身体中央，有一个深深的缺口。

那里少了一颗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