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看看敖卿，敖卿面无表情的冷着一张脸，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委屈，又看看黎小楚，笑眯眯的没有脾气，眼神带着深意。

这样的场景倒是有点让人背后发凉。

黎棠一时无法抉择，要说自身意愿，她当然更喜欢卿卿，但黎小楚又摆明一副有谋划的样子，她也没办法忽视。

黎棠最终还是决定先打探黎小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敖卿虽然是有点故意在针对，但黎棠真正决定了他也不会质疑。他不但不质疑，还手把手的安排好了黎小楚的洗漱用品等，当然其中用意到底是认为黎棠不能亲自安排杂事，还是不想让黎棠接触黎小楚要用的东西就不清楚了。

“姐姐想知道什么？”黎小楚抱着小熊，窝在黎棠床上，随意自然的样子好像那是她的床一样，看得黎棠直皱眉。

她领地感算是比较强，不喜欢别人在自己的私人空间待着，而卧室是划分到私人领地的一部分。

“你就非要这样吗？”黎棠不客气的质问，半点没有怜香惜玉，“你明明不是这个性格，装成这个样子，不累吗？”

黎小楚无辜的歪歪头，二十岁年纪，十二岁的动作，有一种矛盾又脆弱的美感，眼睛像天使一样单纯稚嫩，带着不知世事的诱惑，她仍旧疑惑：“我什么样了？姐姐不喜欢吗？”

黎棠叹了口气：“你能看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为什么就不能看出你的不对呢？你以为我有多蠢，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你骗得团团转？”

黎小楚丢开小熊，面无表情：“这个不是我的人设吗？永远干净、天真、愚蠢，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无论遭受到怎么样的对待，都会初心不改，永远善良可爱不是吗？”

黎棠在她说出“人设”两字时心下就沉了一截，在听完她的话后更是心情沉重。

“所以”，黎棠不知用怎样的语气来说，只能干巴巴的说：“你知道自己是……”

黎棠还是没能说出其余的话，太残忍了。

她本该是这个世界最纯白的一片云彩，在这个充满欲望的泥潭里保持着美好。而这样美好的她，过着怎样的人生呢？

黎棠只略略扫过一眼，觉得满目所及皆是疮痍，前半生挣扎着辗转生活在孤儿院，她跌跌撞撞的长大，一路上遇见的人好似都对她友好的过分，但她身上那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惹了数不清的麻烦，最后遇到男主，经历一系列的虐身虐心，还要善意的原谅，换来一个圆满结局。

而在这样的人生里，得知所有的一切苦痛都是剧情，她的经历只是为了所谓的HE。

这是幸运，抑或是不幸？

黎小楚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没有起伏，眼神像一个商场里展示的玩偶般空洞：

“书里的角色。你想说这个吧，我知道的。”

黎棠沉默了。

黎小楚嬉笑一声，表情变得很滑稽：

“很可笑对吗？活了一世，自己以为自己决定了一切，所以不会抱怨，因为自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啊。可是到头来却知道，自己只是个角色，分不清行为甚至思维到底是不是自己决定的。”

黎棠抿抿唇，继续问：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记不清了”，黎小楚穿着纯白的睡裙，突然开始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住脚踝，下半张脸埋在膝盖上，只露出一双眼睛，似有泪光闪动：

“最开始的时候，我很努力的按照我的人生轨迹生活。但是渐渐的，我发现我的所作所为和我心里想的往往不一样。上学的时候被人霸凌，我明明知道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反抗、求助，但是我一次次的忍耐下来了。被不认识的人纠缠，我分明心里只有愤怒，做出来的表情却是娇羞不已。我明明只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好好的生活，不要富贵，不要鲜花掌声，不要居高临下的宠爱，但是我的人生偏偏背道而驰。”

“我讨厌那些人，那些所谓的爱，从来不顾我的意愿、仿佛对待宠物一样的爱情只让我觉得恶心。我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强/暴、出轨、毁灭我所有独立能力的人有爱呢？可我偏偏‘爱了’。我有时候觉得，我的身体和灵魂是分开的，我每天看着自己的身体按部就班的照着剧情走，灵魂飘在空中冷眼看着，无趣又恶心。”

黎棠知道这时候不应该，但还是用一种冷静到几乎冷酷的语气问道：

“你经历过完整的剧情了？”

黎小楚团的更紧，瑟瑟缩缩的小幅度颤抖，整个人有种即将崩溃的感觉，声音却很平静，不如说是麻木：

“很多次。我不记得我过了多少次这样‘美满’的人生，但是渐渐的我有了一点反抗的力量，我起初很开心，也没有刻意去报复，我只想好好为自己活一次。但是没有用，我记清楚每一个关键节点，往相反的方向去选择，很快就又被纠正，绕不过去。就像无论我怎么躲避，最终还是会在回黎家前一天救下慕容烨，然后在回家的当晚被假千金黎棠当众泼酒。无论怎么选择，最终还是不得不进娱乐圈、回黎家。”

“每次我做出一个相反的小选择，就会有更多的剧情将我拉回原点，得到更加‘精彩起伏’的剧情。”

“而当我做出一个大的选择，比如我干脆就自杀，那么便会立马回到小时候。”

“没有任何例外，一直在循环。”

黎棠不知道说什么，真相比她想象的沉重，她沉默半响，只憋出一句：

“你没有放弃，一直在反抗。”

“嗯”，黎小楚眼里恢复了一点神采，微微一笑，眼睛都眯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刻意的做表情，反而更贴近她的‘人设’，温柔又美好，“所以我才能等到姐姐的到来。”

黎棠直面这份沉重的期待，才能感受到黎小楚莫名其妙的感情是怎么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穿越了，还是从ABO世界来的？”

黎小楚轻轻柔柔的笑着，没有再多提：

“我对每一个人的每一句台词都很清楚的，姐姐和她太不一样了。”

她的话语中充满自信，但黎棠却欣慰不起来，想也知道，这样的自信是怎么来的。因为了如指掌，所以自信，为什么那么清楚呢？大概就是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里反反复复经历同样的剧情吧。

若黎小楚本身就是那种菟丝花一样的，愿意依附他人而活，会被所谓的爱情和看似美满的生活冲昏头脑的小公主，倒也罢了，那种人说不定真会觉得幸福。

可黎小楚，分明是骄傲又独立的，有自己的坚持，日复一日的纠缠在这种剧情里，想想都觉得窒息。

这种被当作提线木偶摆弄的人生，还是循环来的，黎小楚没想毁灭世界就已经是本性善良了。

而她只是性格古怪了一点，有一点恶趣味。

黎棠对黎小楚升起了无限的怜爱，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既然你这么高兴我的到来，想必是我的到来让剧情有一点改变了？”

黎小楚闻言点点头，眸子点亮了起来，又重燃期待：“嗯！自从姐姐到来以后，我就发现改变了的剧情不会回到原点了，而且在姐姐身边好像其他人受到剧情影响也变得很低了。”

黎棠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好好安慰她，但还是有点私心：

“那小楚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到我的世界吗？”

黎小楚低下眸子，眼里划过一丝暗色，讷讷的道：“不知道呢。”

黎棠只以为她是为自己不知道而愧疚，她眼里的情绪闪过，快得像是错觉。

开门见山地聊了一番后，黎棠心里对黎小楚就自带一种类似于看流浪猫猫的滤镜，就连黎小楚撒娇要她陪着去公司处理合同也同意了，为此敖卿又暗自生了一阵闷气。

敖卿对黎小楚的印象很坏，多半是来源于她之前恶趣味的行为，黎棠本想解释清楚二人的误会，有心想让敖卿知道黎小楚真实的样子，又出于尊重咽了下去。

结果就是二人相看两相厌，每次见面就像是大型哈士奇和波斯猫的互挠现场。黎小楚就像一只处于成长期的二哈，正事不干光犯傻，还时不时想要拆家，而敖卿则顾及着身份，连互怼也是优雅的。

简而言之，这大概就是犬系和猫系的不同之处吧，虽然猫系是吃狗狗的直球啦，但是谁让黎小楚粘人可爱的一面只出现在黎棠面前呢？

而可爱的敖卿猫猫，每次看见她光明正大的借着“同性”的身份靠近黎棠，气得冒烟又没有办法。

这一天，黎棠陪着黎小楚去她的公司处理她的合同，结果发现，何止是霸王合同，简直就是强盗合同！这分明是明抢！

“有没有搞错？！小楚还是正当红的一线小花，一年为公司创造上亿的收入，所得利益全部归公司所有！每月6000的固定工资？哪家的艺人会签这种合约！”

黎棠拿着合同原件，翻到最后一页，是黎小楚的签名没错，皱着眉头道，“违约金五亿？她签这份合同的时候还是个素人，这也太离谱了！”

黎棠将合同拍到桌面上，这些蛀虫简直视法律于不顾，她单知道原剧情女主在公司受委屈被慕容烨帮助，可没想到是受这种委屈：

“你们知道这种合同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吗？我完全可以起诉你们！”

可能是为了符合女主身份，黎小楚的合同是公司老总直接负责的，想要解约，经纪人做不了主，因此黎棠二人坐在公司顶楼，老总办公室。

黎小楚的公司老总一脸微笑，胖乎乎的脸上洋溢着热情，说出来的话却能窥见和善外表下精明的本质：

“这个合同可是黎小楚女士自愿签字的，何况娱乐圈是个圈，行业之内是有往来的，小楚要是主动违约，公司当然也不会为难，只是这种艺人，自然也是要知会一下各位同行的。”

公司老总不知道为什么传闻中不和的黎棠会出面帮黎小楚，但不管谁出面，黎小楚现在是已经被放弃了的，捧是不可能捧了，可也并不代表他就会放弃能在她身上获得的利益了。

也就是看在来的人是黎棠的份上，圈子里有风声说她榜上了那位影帝，他才客气两分，话里的意思，解约可以，但要有一定的利益交换。

黎棠对这种话术是见惯了的，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资本的逐利本性扑面而来，恶心得黎棠几欲作呕，只有在脱离了资本阶级，才能感受到资本的罪恶。

黎棠沉着脸没说话，黎小楚在桌下悄悄扯扯她的衣袖，悄悄说自己并不介意以后不在娱乐圈混，封杀就封杀好了，让她别为了自己做什么。

但黎棠知道她不想混娱乐圈是一回事，不能又是另一回事，就算要离开这个圈子，也必须是风风光光的走，而不是被圈子封杀，泼了无数脏水狼狈的离开。

黎棠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面向老总脑满肠肥的胖脸，忍着不适，言简意赅道：

“条件，直说。”

老总笑眯眯的，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

“黎棠小姐参演公司的作品，一部综艺，一部电影，就解约，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