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要做回女孩子，那草昭的妆容全都要擦了，她把自己那条粗粗的眉毛给修细，再把常年绑得老高的头发给披了下来，唯独这辛婆婆做的药水，足足半年才褪。

待她整理完毕，推出房门那一刹那，罗涔连水杯都没端稳：“你化妆作甚，去洗把脸。”

“我没化，就修了个眉毛，”草昭朝他做了个鬼脸，“不要嫉妒我的美貌。”

她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一股子男人味，低沉沙哑的嗓音，跟这张脸一点都不搭配。

涵山在一旁笑得开心，眼睛弯弯：“草昭，你等等到了，少说两句话，别吓跑人了。”

温彦在一旁喝水，不过眼睛飘到这边时，也楞了片刻。

“阿彦，我还真是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妹妹呢。”涵山捧着脸，望着他。

“逊色你一些。”

草昭背对她们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刀背好，”罗涔将刀检查一遍，轻轻放进草昭背着的刀鞘里，凑近一些附耳道，“摸不清底细前，千万不要透露你会武功，如果他们问起，你就说你跟着坊间的秘籍练过几招明教的招式，不是明教中人。”

她被罗涔呼出的气给弄得耳朵痒痒，刚伸手想挠挠，就一把被抓住，身旁人正色道：“听到没。”

手抽不出来，草昭干脆连带着罗涔的手一同放在自己脸上，语气有些鄙视：“你看看我这肤色，有中原人晒我这么黑的吗？”

自己握着的这只手，比寻常女生还要小些，草昭的骨架是比同年很多女孩子都要细和轻的，罗涔的手自然而然地整个包住了她的手，五个手指的指腹轻轻碰到她的脸颊，他的心漏了一拍。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肤如凝脂，似乎再重些就可以刮出一道红痕。

他松开手：“那你就说你不过是明教扫地的杂役，偷学了几招，切记不要说你功夫不错。”

“你承认我功夫不错？”草昭反问。

“你再废话就不用去了。”罗涔气得捏住她的脸颊，活生生一只仓鼠。

罗万万坐在不远处，当着他们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记得，五日之后，若是我不见你出寨子，我就和老五潜进去救你。”

“行了行了别念了师父，我走了。”草昭头也不回得跟涵山两人走进了城外的林子里。

罗涔无奈地摇摇头，手肘搭在罗万万的肩上：“唉，老五，小师妹长大了，你舍得吗。”

“舍得。”他冷漠地说道。

“好巧啊我也是，走吧，吃香的喝辣的去咯。”罗涔大笑。

跟着涵山一路往山上走去，没过一阵，就见到昨晚的那两座烽火台，而此刻门口大开，守在门口的门卫也比昨晚多上几个，见来人是涵山和温彦，一名侍卫走上前来：“涵山大人，又来拿东西啊。”

“是的，跟之前一样。顺便温彦来看看他哥哥。”她指了指身边的温彦，温彦点头。

“那身后这位是？”门卫见到了草昭。

涵山爽朗一笑：“不是还缺个女子吗，我这不带人来了。”

“快快请。”侍卫懂事地让过一边，三人从前而过，随机他便看到了草昭背后的那把弯刀，低声与旁边那门卫说些什么，急匆匆走了。

昨日未曾见过寨内景象，如今大白天的，山上反而雾气重，颇有些深山老林的味道。

此刻炬火已经熄灭，但阳光正好，草昭四周瞧了瞧，发现不过是些寻常矮屋，坐落得整整齐齐，而台阶的左手边还有个极大的擂台，不过空无一人。这石阶比想象中还要长，沿路左右都有人在忙着，有些在擦兵器，有些在玩耍，都是些年轻人，外貌也不差，只不过一个小孩都没看到。

顶着早晨的阳光，还不至于太热，但涵山已经气喘吁吁，草昭和温彦平常练过，自然面色如初。

温彦左手想扶着涵山，却被轻轻打掉，她凝重地摇摇头，温彦只好作罢。

互相爱慕却不能为人所知，中原人真是复杂，草昭心里暗自想着，石阶到了尽头，前面一个气派的红檀木屋子，两个石狮子齐齐地盯着来人，眼神犀利。

而房子前正热闹着，站着七八个女孩子，都与草昭年龄想近，相貌也不错。

这是在比美还是什么，这个天凡帮怎么跟窑子一样。

涵山走上前去与几个人低头耳语几句，那几个人带着她走到屋内去，温彦则过来对草昭说：“你留着，我去打点一下。”

说完他也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找到了谁，拉着那个人也低声说话。

温彦拉着的那位男子与他长得有一点想象，但要细看才能发现那个男子略微年长些，不过长得比温彦要好看许多，浓眉大眼，倒不是剑眉英气的长相，是看上去丰神俊朗而不失阳刚之气的男子。

他们似乎说到什么，那男子抬头看向草昭这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随即恢复神情，落落大方地朝她拱手打招呼。

草昭也回他一个礼，佯笑一番。

旁边的几个女子不是背着琴就是背着琵琶，更有甚穿的稍微裸露些，站在那摆弄风情，唯独草昭背着两把弯刀，小麦色的她站在一群白白嫩嫩的女孩子面前，十分显眼。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扫过她，或是大胆些的直接上眼打量她，被看得不舒服极了，草昭恨不得直接拔刀出来躲了这些人的眼睛，奈何罗涔千叮咛万嘱咐，摸不清底细前最好不要展露明教武功给这些人看，她紧握双拳硬是忍住了。

温彦和他哥哥注意到什么，两人走到她面前，挡住了那些目光。

“刚刚听我哥哥说了，你好，在下温珩。”

“草昭。”她回答。

温珩比温彦高快半个头，走近了看应当二十六七，并不算年长太多，这两人站在面前倒是让她舒服很多，口气也温和些：“涵山去哪了？”

“她要拿些东西回去复命，我和她住一个礼拜就走，”温彦眯着眼睛，“虽不知你来做什么，但涵山说要帮一帮你，我也不管，你想走随时走，但出事了我不会帮你擦屁股。”

草昭点点头。

当————

一阵刺耳的铜锣声传来，一人扯着个大嗓子吼：“今日选拔要开始了，想入天凡帮地来门口站好。”

她随着那个几个女子一同走上前去，不多不少，刚好七个站成一排。

这时一人从那红檀木屋子走出来，是个秃子，但和少林寺那些和尚相比，反而红尘味重很多。这人气宇轩昂，穿着的是袈裟不错，但料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和那些节俭的和尚们大相捷径。他保养的很好，听涵山讲过，这人应当就是天凡帮的帮主王多情了。

涵山说王多情出自少林寺，不过很多年前就出了门派，兜兜转转成了个帮主，今年应该四十多岁了，不过这面容看上去才三十出头，唯独头顶一根毛也没，九道戒疤显示着他曾经是个和尚。

王多情和和气气地坐在来人搬来的凳子上，将手旁的一把长棍放在一旁。

“这是少林降魔杆，不过你看，是金子做的，”温珩在一旁和温彦说着，低声又道：“帮主今年做的。”

这声音虽然不是很近，但现下四周都安静下来，草昭习武，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这和尚最忌讳有太多的身外之物，这帮主怎么还用金子做的武器，草昭偷偷瞄了一眼，发现整个降魔杆都精心雕刻过，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是货真价实的黄金，照温珩说的，说不定整根棍子都是金子。

王多情从第一个慢慢看到最后的草昭，陡然看到个皮肤黑但又相貌极佳的，不免留了兴趣，看多几眼。

“你，会什么，为什么想来天凡帮。”他指着第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盈盈走出去，提着裙摆，大方地欠身行了个礼：“帮主好，小女子会些乐曲，听说天凡帮帮朝廷做了许多辛苦事，想来帮里让大家解闷，舒坦些。”

王多情皱眉摇头，那小女子就哭哭啼啼被人请着出去了，那些人看上去还挺有礼貌的，也不是拖着她硬抬出去。

“你，一样问题。”他指着第二个。

“我，我会些刺绣，可以帮各位大人平常打理下衣衫。”这人没有第一个女孩子大方，有些畏怯。

“我们已经不缺绣娘了。”王多情摆摆头，又接连问着第三个。

“我...会些武功，也想帮着一起做些朝廷的事，保长安安定。”

“我武功很厉害！能跟兄弟们一起出去做事，不拖累大家！”

“我家特别有钱，帮里缺钱我能出！”

“我...就是想住进帮里求口饭吃，有个稳定的地方住着，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个一个下来，王多情全部摇头送走，似乎没一个满意的，他看着最后剩下来的草昭，已然有些不耐烦：“你说。”

草昭从刚刚那些回答里面思索了片刻，答道：“平常喜欢练武，奈何没个正经师父，听说天凡帮个个武功一流，十分向往，还请帮主收留我，给我一个学武的机会。”

王多情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站起身拿起他的金棍，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去。

“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