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日。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在萩原研二心里，这是无比重要的一天。

四年前的今天，那次事件中唯一一名牺牲者正是为了救他，在他的眼前，被炸弹炸的灰都没剩下。

如果不是那个素未谋面，不知道姓名和容貌的女孩，他和在场的所有机动队队员都要死于犯人的报复，他和挚友松田阵平随口的一句戏言，就可能成为束缚其一生的梦魇。

而他则是再也无法忘却那个灵巧如同小鹿一般的女子，被黑丝手套包裹的纤长手指，从指尖划过的裙摆，以及背对他一跃而下时，扬起的乌黑短发和翩然飞舞的金色蝴蝶。

就在前不久，他还在警视厅见过一个与记忆中身影高度重合的女孩儿，但因为年龄实在对不上，哪怕现在15岁的小姑娘也没有达到记忆中女子的身高，完全就还是个小姑娘，更别提四年前他才11岁。

所以，哪怕直觉疯狂肯定，他也不得不放弃对女孩的追问。

而今天……

“所以，地点就该是摩天轮咯？”他一边在好友的指使下驾出驶向游乐园一边问：“摩天轮72号轿箱？”

“废话，傻子都看出来了。”脾气火爆的松田阵平在后座最后一遍检查携带的拆弹工具，语气冲得刺耳。“离正午没多久了，好好开你的车。”

“你这个人说话能不能……”坐在副驾驶的佐藤美和子完全受不了松田阵平的语气，立刻就要怼回去。

“好啦好啦，美和子不要跟小阵平一般见识了。”萩原研二赶紧打圆场，“小阵平他说话就这样，我都习惯了。”

“也亏你能习惯这种人。”佐藤美和子一想，也懒得管别人交友的事儿，“还有不要叫美和子，要叫前辈！知道吗！”

“哧。”松田阵平嗤笑一声，嘲讽道：“要不是因为你这家伙对四年前的天使小姐念念不忘，非要转去搜一，也不至于要管伊达的后辈喊前辈了。”

“有什么关系啦~”萩原研二才不会被他激到，向佐藤美和子笑笑：“这家伙就是因为我没留在机动队陪他才闹脾气的，小阵平很容易寂寞呢……”

“白痴吗你！谁会寂寞啊，混蛋！”松田阵平狂怒，就差一脚踹他椅背上了，“开你的车，少说废话！”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游乐园，管制室已经发生了一次轻微的爆炸，乘客们四散奔逃，三人冲向摩天轮，萩原研二发现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身影从身边跑过，停下脚步去看，人已经没入了人群中。

算了，拆弹要紧。他再跑过去时，松田阵平正要关上72号箱的箱门。

“已经发现了！？”他立刻明白了情况，“你一个人不要紧吗？我和你一起……”

“少来了，一年多没摸过炸弹的，就别来添乱了！交给真正的专家吧。”松田阵平取下墨镜，恶声恶气的说完，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关上了门。

“……算了。”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像安慰自己般地喃喃道：“轿厢那么小，两个人也不方便活动……”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徘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正当72号箱旋转到最高点的时候，一旁的控制室发生的第二次爆炸，轿厢一晃停止在了中央。

“不好，那个程度的晃动！“萩原研二见势不妙，赶紧掏出手机。给摩天轮上的好友打电话，“喂！阵平！刚刚那个晃动……”

“啊。”松田阵平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水银贡柱启动了。”

“什么……”萩原研二瞳孔一缩，赶紧向那边指挥灭火的目暮警官大喊：“目暮警官！千万别再动摩天轮了！一旦再有晃动，炸弹立刻就会爆炸！”

“别那么大呼小叫，还有五分钟呢。”电话那头，松田阵平哼了一声，似嘲讽，又似安抚地说道，“这种程度的装置，三分钟我就能……嗯？”

不远处。

“哼，狡猾卑鄙的警察。”一个小黑正缓缓从人群中溜进了监控是死角的黑影里，“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是吗？我看不见得哦。”

伴随的空灵的女声，小黑感到颈边一疼就，浑身一软，跪倒了下去，手中本拿着控制器也滑脱，而后被一支黑色丝绸手套包裹的手接住。

他瘫在地上，勉强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暗红色的高跟鞋，往上看，是黑色裙摆，白色的衬衣，印着藤蔓纹路的面具和乌黑短发上别着的金色蝴蝶发卡。

“你……混蛋，那个时候就是你吗……今天你也要来坏我的好事吗？！”歹徒倒在地上挣扎着骂道。

“坏你的好事？也算吧。”套着与谢野晶子的壳子的晴子耸了耸肩，“很遗憾地告诉你，今天你的炸弹也一个人都伤不到。”

“不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你救不了那些警察，哈哈哈哈哈哈哈——”歹徒狂笑道，“今天你谁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

“啊……执迷不悟，死不悔改的家伙真是麻烦。”晴子挠了挠头，蹲下身拎起歹徒的头发抬起他的脑袋和自己的面具平视，“打个商量，你一会儿自己去找那边的警察们自首吧？”

“做梦！我绝对要惩罚那些狡猾又卑鄙的警察！”歹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谁也救不了！就算你现在能带走炸弹，另一颗炸弹在哪里，你就等着……”

他卡壳了，僵硬了两秒之后，张嘴就要大喊，却被晴子一把捂住，然后注射了一记针剂。

“看来是反应过来了呢，我还在想你居然一点都不奇怪我为什么还活着，是被恼怒冲昏了头脑吗？”晴子眨眨眼，又想起隔着面具小黑看不见她的神色，勾起一个微笑，“最近我呢，在研究一些能够快速致人死亡的毒，不过我毕竟不是生化专业，尝试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而刚刚的针剂呢，是破坏你的声道，让你没法发出声音的毒药。”

她甩开了小黑的脑袋，看着那个人趴在地面上挣扎着想要大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模样：“如果你老实答应去自首就没这么多事情了，不过现在……正好让我试试别的。”

随后，她掏出了之前准备好的另一记针剂：“然后这个呢，是致死性的毒素，注射后的十分钟里，你将会度过你人生中最糟糕的十分钟，然后迎来死亡——只是失败品而已，但我没有丢掉，毕竟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点用的，比如审讯，比如……”

她拉起歹徒已经瘫软的手臂，捞开袖子，精确地扎进了血管：“比如现在。”

“看来，这一回，只能你来为我报仇了啊，萩。”说完这句话，松田阵平挂断了电话，点上一支烟开始等待炸弹倒计时。

荧屏上的数字一秒一秒地跳走，他扭头看见了旁边的禁烟标志，挑起一个微笑：“今天例外，我就当没看见了。”

——自己大概是要死掉了。

就算是萩原研二的那位天使小姐出现，他也不会在看见提示之前让人把炸弹带走的——到底也是警察，他怎么可能允许因为自己的贪生怕死而导致无辜的民众死去。

四分钟，短暂却又漫长，他盯着屏幕，只觉得这一切无比的讽刺。

那时候那个抱着炸弹跳楼的女生，再加上如今的他，就此死去的话，萩原研二那家伙大概会无法接受吧，真是抱歉啊。

还有就是那几个家伙，伊达那家伙似乎交了女朋友，恩恩爱爱倒是不用担心，诸伏景光还在长野县隐姓埋名度日，金发混蛋还冒着生命危险在不知名的组织里潜伏，想不到他竟然要成为第一个告别的了吗，会被金发混蛋笑话的吧……

转眼间，计时只剩下不到一分钟，远远的似乎传来了萩原研二的嘶吼，他叹了口气，准备好了简讯，在最后三秒的时间里，输入了“米花中央医院”后，发送。

恰好，计时器跳到了零秒。

看样子那位天使小姐，不会再出现了呐——

“嘭！”

原本准备好了迎接死亡的松田阵平被突然炸开的礼花喷了一头一身，懵逼地瞪大了眼睛，连烟都掉在了裤子上，好悬没烫出个洞来。

抢救完裤子之后，松田阵平抬头，就看见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礼花碎屑赫然都剪成了蝴蝶的形状。

而就在此时，炸弹的屏幕啪嗒一声弹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张小纸条，以及屏幕下面早就被拆掉的真正的炸弹的残骸。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出了那张小纸条。

致勇敢的警察官：

喜欢我准备的小惊喜吗？

PS：那家伙留下的另一份大礼也处理过了，不用担心~

字都是印刷体，没有落款，只在右下角印刷着一只金色的蝴蝶。

松田阵平看着那个蝴蝶，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被手机铃声唤回了意识，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了萩原研二的吼声：“你没事吧阵平！炸弹解决了？”

“……萩。”松田阵平叹了口气，“你的天使小姐又出现了——可以准备想办法把我弄下去了，炸弹早就没有威胁了。”

居然把一个计时触发的礼花炮做得和炸弹构造一模一样，连他都骗过了，真是……

那位天使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松田阵平被从高空的缆车里放下的时候，早就等在旁边的萩原研二立刻冲了过来，拎起他的领子似乎是想吼些什么，终究还是放下了：“算了，我也没资格说你……”

那个时候，就算是他在上面，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不说这个了，你的天使小姐留下的东西——”眼看着萩原研二伸手就要来拿，松田阵平立刻抬手收回了那张纸条，“虽然不觉得她会留下指纹，但你还是戴上手套再拿——我没带手套，这是特殊情况。”

“知道了知道了……”萩原研二只好摸出了随身携带的手套，接过了纸条，“这是指……”

“那个家伙早就把炸弹拆除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把歹徒原本使用的壳子改装成了礼花炮，伪装成炸弹的样子，计时器跳到结束之后，只会炸人一身的礼花。”松田阵平哼了一声，拍掉身上还粘着的些许碎屑，“礼花碎屑全是蝴蝶的形状，估计是自己做的，到时候你找人去查查有没有留下指纹。”

“想不到这个天使小姐是这么有趣的人呢。”萩原研二笑了笑，“她这么做，就只是为了逗一逗警察吗？”

“不，我想……”松田阵平眯了眯眼，重新把墨镜戴上，“她说不定是想在附近找到真正的犯人……”

“因为知道犯人会留在这附近欣赏，所以刻意假装炸弹没有被拆除？”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那就是说，她可能也在……”

“你们在闲聊什么呢！”那边的佐藤美和子美和子已经走了过来，双手叉腰面露不悦，“松田阵平警官刚刚从上面下来就算了，萩原研二，你别在那边偷懒啊！”

“好好、我这就来……”萩原研二好脾气地举手投降，正要和佐藤美和子美和子一起往那边走，一个人影突然跌跌撞撞地冲了上来，他赶紧拉了一把美和子，把女士挡在身后，“小心！”

松田阵平也立刻摆出了警戒的姿态，却发现那个人普通一声跪倒在地，伸手像是想要抓他们的腿，语气紧张神情癫狂：“你们、你们是警察对吧，我要自首，我要自首，炸弹是我安装的，救救我！！！”

“哈？”三个警官发出了迷茫的声音。

“炸弹是我安装的，还有一个在米花中央医院，快把我抓起来吧，救救我！”那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是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逼迫一样地哀嚎着，“那个家伙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救救我！”

“这家伙怎么回事？”佐藤美和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先把他抓起来。”萩原研二却神情严肃，“刚刚阵平把消息发给我，我只告诉了你、目暮警官还有白鸟警官，他们应该也没有声张，所以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应该确实就是安装炸弹的犯人了。”

“就不会是那位天使小姐？”松田阵平点上一根烟，嘲讽道。

“天使小姐怎么可能是这副样子。”萩原研二翻了个白眼，掏出手铐把还趴在地上胡言乱语的人铐起来。

“行，随你便吧。”松田阵平呵了一声，扭开头去抽烟，却正好看见不远处人群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诸伏家的小丫头吗。”他喃喃道，“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什么——”松田阵平立刻抬起头看过去，正好看见人群中，穿着粉色短裙，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孩对他微微一笑后，转身就要离开。

对，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从刚好转到平台上的72号轿厢上下来，从他身边经过的女孩就是她——与谢野晴子！

果然她就是——

“等一下！”他一巴掌把还在发疯的犯人拍开之后，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松田阵平见状也只好啧了一声，跟了上去，只留下佐藤美和子一个人站在原地，迷茫地看着两个人跑走之后，只能自己拉着涕泗横流的犯人往警车那边走。

“等一下！”没等他们追到，女孩就已经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借着娇小的身形很快与他们拉开了距离，萩原研二只好隔着喧嚣的人流喊道，“等等，那是你做的吧？那个惊喜是你留下的吗？”

没有人回答，女孩脚步轻盈像只小鹿在人流中穿行，一如那时灵巧越过防爆盾和机动队队员的身影一般。

“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萩原研二被人群挤住无法靠近，只能用力喊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那时候也好这一次也好——谢谢你！”

这次，女孩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侧过身来，将手指竖在勾起唇前后，彻底没入了人流之中。

第二天傍晚，正准备休息的晴子，被诸伏景光拦住了。

“晴子，今天中午，松田阵平给我打了个电话。”诸伏景光眯起眼睛，亮出了手机上的照片，“然后还给我发了这张照片——”

看着照片上那张出自自己之手的纸条，晴子顿时僵住了，意图挪回自己的房间，却被诸伏景光一把抓住了手腕：“呃……这个……”

“然后啊，萩原研二跟我说他昨天也在东京的游乐园见到你了……”诸伏景光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抓住晴子的手的力道一点没有放松，“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那什么，我……我……”

晴子组织语言失败之后，只好缩起了肩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的，光，拜托不要告诉高明哥哥……”

“不告诉我什么？”诸伏高明从旁边走了出来，“话又说回来，今天外面在警视厅也听到了东京都那边不少奇怪的传闻，说是有个犯人说自己遭到了虐待，检查了浑身上下却没有看见一个伤口，而犯人本人也说不出什么……嗯？”

晴子哈哈两声，冷汗直冒：“这个……”

还好她用晴学小道具模糊了那家伙的记忆，这后劲也太足了。

“所以，你昨天一整天都干了什么，可不可以详细地告诉我们呢？”

看着笑眯眯的诸伏景光和神情淡然的诸伏高明，晴子怂得一比，完全没有了在歹徒面前所表现出的嚣张。

“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