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人急匆匆地往外走。

这个二进的院落，此刻就显得有些太长了。

院落里还堆着一些请客的桌椅板凳，来不及还回去。

人生就是起起落落，有喜有悲，这是符合江秀才的人生认知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有的人生，就是不停地喜，又喜，又又喜！

“中了！”

“贵府老爷江玉杰高中秀才！”

高中两个字儿，其实不恰当，懂行人猛地一听，还以为是中得进士那！

江秀才格外喜欢咬文咬字，然而现在，也实在是没有时间计较了。

他满脸喜气，向众位报喜的拱手。

这些报喜地就是专门来吃这份喜钱的，抢在第一个的，红包最大，然后依次减少。

“恭喜江老爷！

“恭喜江老爷！”

有一个乡邻笑着把江二哥推了出来：“你们搞错了，是这位小江老爷。”

江二哥也是被喜气撞懵，有些生涩地行礼。

这可是十四岁的秀才，更加添了一倍的喜气。

江家的两个女佣，两个伙计，竟然还不够用，还得靠着乡邻们帮忙。

两个洋铁水壶，自然也是不够用的，连忙开铁锅烧起来水。

一团热闹。

江秀才带着两个儿子招呼客人，其他琐事，统统委托女儿处理。

江小月虽然觉得这只不过是小场面而已，实践起来还是挺琐碎的，她略微一思考，麻利地处理起来。

第一就是喜钱，前三个给大洋，之后来的是散一些铜板，给小孩子们也散一些。红布包了，让小黑拿着，走到前面，随时听江秀才吩咐。

第二就是茶水饭食，这个杨嫂子总管，先流水一样供应茶水，再去外面叫半只猪，还有一口袋香米，都煮上。

这种大锅的餐食，是无需上席面的，只要是有米有肉，吃得饱，人家蹲着吃也高兴。

第三个就是先暂时关了照相馆的门，两个伙计都来帮忙。

第四是要准备一些炮竹来，正要委托一个乡邻帮忙去买，谁知道竟然已经有左边的邻居送过来了。

鞭炮顿时响起来了，噼里啪啦。

因孩子多了起来，有个卖米果的来凑热闹。

江小月干脆就包下了那个小贩的米果，散给小孩子一些，剩下的拿回来招待客人。

因为应付的得太圆满了，导致乡邻面们纷纷议论起这个秀才的妹妹来了，江小月略微有些尴尬。

第一波报喜的生人和乡邻走了，下面就是得了消息的亲戚朋友，陆续过来贺喜。

江秀才原本闭门读书的打算，只能暂时打断，带着两个儿子应酬各路人物。

现在他们交往的人家，很有几个消息灵通的。

这天过来的一个范举人，说得最为详细。

原来江二哥文字工整，规矩都好，答题上面显得通洋务，本来就算是上乘了，加上这次参观洋教堂的事件争执，导致很有一批学子落榜。

一来二去，就十分便宜了江二哥，这次松江府，院试取中的秀才一共五十名。

江二哥的排名竟然能到第二十五名，实在是可以称得上一句少年才俊。

要知道，这次和他同批取中的，还有好几个都是六十花甲的老童生。

除了要宴请贺喜的宾客之外，江二哥还得和同年们交际，又办了几场文会、诗会。

各人的卷子也都抄了回来，互相吹捧。

就在这一场又一场的热闹之中，卖串串的叶俊竟然也来贺喜了两次，一次和同学一起来，另一次是自己单来的。

他送的礼物很重，每次都是很小巧的肉串子，小竹签子串出来的。看起来很文雅，每一串都小，据说卖得贵，送过来的数量也多。

一份礼要值上一个大洋了。

听了这些，江秀才皱眉，有些诧异地说：“这叶俊最近发了什么财？”

钱秀才很不屑地说：“那里有发什么财？拐卖官司还背着那，你没事去上课，你是不知道，官学里都被他借遍了，总是借债，有会子还借到学正头上了，学正对他评价倒是高，说他有书生的狂傲志气。”

学正虽然评价高，钱却不肯借给他，只给了些宣纸，让他练字。

江秀才略一迟疑，就吩咐了江二哥，叶俊的礼物收了，但是要按原价给他封一个红封。

江二哥领命，照样做了，因为是新任秀才亲自招待，叶俊倒是也不觉得被怠慢了。

他席间还问了江二哥几句他妹妹的问题，江二哥并不肯说。

叶俊就说：“你这个大事，本来是该送分大礼的，真是不凑巧，这几天忙。明天让我妹妹来找小月妹妹玩。”

到第二天，叶俊带着叶小妹过来，遗憾没有见到江小月，倒是在江记照相馆里，狠狠照了几张相。

女同学里流行照相，叶小妹早就求了他哥哥好几次了。

这次赊账，连伙计都很吃惊，跑到暗房来请示：“叶俊少爷照相、买油彩，十个大洋都没有付，说是改天来拿照片的时候付钱。我们不敢做主呀。”

江小月想，从宁霜英事件来看，叶俊也是穿书者，就算混得再不堪，也不至于欠下这几个大洋的债。

于是就点头：“等交钱拿照片吧。”

把这笔账记到账本上。

谁知道，过了一天叶小妹带几个女同学来拿照片，还是没有钱付。

伙计见还是没有钱，就推脱照片还没有好。

叶小妹哭啼啼地回家。

叶俊拍了怕她的头：“明天给你钱。”

这一夜，叶俊带两个伙计，都打扮利落了，一身黑衣，如同武侠里的夜行衣一般。扛着长梯子，另有三角铁飞爪，粗绳子，斧头，洋油灯，麻袋。

样样都齐全。

因为摸索过更夫巡逻的时间和路线了。

到三更天刚过，一切静悄悄地，叶俊就摸到了周翰林府那处别院。

他这几天体力还行，先上了靠墙的梯子，然后找到一处空地，扯着绳子，脚踢墙，一路下去，平安落地。

又点起了洋油灯，一路照到了厨房和柴房。

没有！

根本就没有电影里看到的那堆茶油筒子。

这边挺干净地，也很空阔，厨房里甚至没有锁门。

叶俊有些急了，发疯一样，把正房的窗户都给砸了，钻了进去。

没有！

还是没有！

家具还算干净，只是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叶俊长久以来的自信，瞬间被压垮。身上一堆的各种债务，可就不好还了。

他腿一软，就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那两个伙计，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

只好亲自进来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