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小元没有接高宇的话，只是用冷冰冰的目光瞪视着高宇，默默无语的洪小元显得孤独而高尚，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拒高宇于门外的压迫感。

“洪小元我告诉你，你知道不知道最近你的状态很不好？大家都他妈看在眼里！”高宇懊恼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有些乱了阵脚，仓促地爆发出声讨。

他脑海里不断地过着刚才的事情，从和和气气甚至开起玩笑到现在，好像就只有10分钟的功夫？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呢？

是对洪小元的劝慰出了问题吗？但洪小元本人已经明明都道出心情与父亲的事情无关，这样推测下来，除了那些暗藏在学生们中间有鼻子有眼、甚至让他感觉到隐隐约约都有些证据的师生恋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事情与洪小元的状态有关吗？

高宇觉得委屈，林秀清当时要他和杨烁去关心洪小元的时候，他已经感到这次任务的重担必然是担负在自己肩膀上的，甚至为了让杨烁不要抓住机会先行讽刺，他使尽了自己能想到的办法来试图让洪小元敞开心扉。

但结果却是自家的兄弟有些反目成仇了！

尤其是现在，在他表明心迹之后，洪小元仍旧立在那里一言不发，脸上是愠怒的微红色，目光冰冷得像一把利刃不断划切着他。

“哼，你清高，你有苦说不出，我呢！没事儿当我是个玩意儿陪着你嘻嘻哈哈，有事儿就给我扔在一边？”高宇感受到一种被忽视的窘迫，这种窘迫迫使他情绪越来越激动，将对洪小元的怨气如潮水一般喷薄而出，“我把你当兄弟看，你倒把架子端得高得很，我配不上你是吧！”

高宇眼睁睁地看着洪小元愣住了。

余光里来往的学生们渐渐围起了圈，将他们二人团在一张好奇织成的网里面，网口越收越紧。

他意识到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如果再吵嚷下去，不仅仅是他们的这次争吵，甚至连洪小元不愿告知别人的那些往事指不定又会被好事的学生翻出来，在已经传遍学校的流言上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意识终究只是意识，他的大脑因激愤和委屈而无法准确地控制他的行动思维，让他有些身不由己地将已经倾泻而出的冤枉继续倾倒着，收不住口。

“之前那个课题本来就是由你来做的，现在需要跟进了，结果你呢？一天到晚浑浑噩噩，开会的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还怎么往下继续跟！你就算是现在有兼职，学校的事情你总不能当个甩手掌柜吧！再说了，大学生犯罪心理揣摩，谁他妈能有你强！”

冲口而出后，高宇就后悔了。

他看见洪小元原本冰冷的眼神突然染上绝望，抓着新手机的手也因过于用力而不停地颤抖着，像是再用些力度就要把那台手机都捏碎似的。余光中那张好奇的大网似乎从他的口不择言中汲取到了什么养分，更加密密匝匝地缠绕了上来，别说是洪小元了，就连高宇也有些喘不过气。

年轻的骄傲让高宇不愿意面对自己这番重话，他试图将话题引申到别的地方去：“……报道马上就要继续跟进了，林老师很担心你，她……”

又是‘林老师’，这三个字伴随着近期更加恶毒隐秘的传说让洪小元无法自持地涨红了脸庞，还不等高宇将后面的话说完，他便拔腿就向宿舍楼的地方走过去。

好奇的同学们在闪耀着诡异贪婪光芒的眼神中纷纷让出一条道路，像是迎送某位勇士，又像是押解一个犯人。

洪小元就这样顶着难以言喻的溃败和羞耻头也不回地向宿舍快步走过去，但命运好像并不打算放过他。

“哎哟我的天，搞什么鬼！”

在洪小元闷头向前冲的时候撞上了一个胸膛，被撞到的人后退两步，发出抱怨的声音，继而在发现是洪小元后，蛇信一般吐出腥臭的谣言：“哟，洪小元啊，哎你别急着走啊，把你兄弟一个人撂在那干嘛？为了个女老师连兄弟都不准备要了？”

洪小元在拉扯中猛地抬头，果然就看到了杨烁幸灾乐祸的脸。

周围学生们的嘈杂声仿佛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支点，越发哄闹起来，虽然他们其中很多人是知晓一开始洪小元和高宇的争吵由来的，但被杨烁这样铁板钉钉般地下了定论后，好像争论的重点也莫名地偏移到了一个更为香艳也更引人瞩目的地方去。

“你放开！”洪小元咬着牙，狠狠地将被杨烁拽住的胳膊甩了甩，但却由于心烦气躁并没有甩开。

杨烁反倒好整以暇起来，也不在意有这样多的人围观，干脆大剌剌地拽着洪小元大放厥词：“不是我说你啊洪小元，你看看人高宇为了你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你这么干，属实是有点儿不地道了。不就谈恋爱嘛，哪怕是个暗恋呢？说白了谁还没暗恋过？再说，你这三天两头有人给留课题有人给送手机的，不稀罕咱们学生也正常……”

“杨烁你她.妈不是人！”

话音未落，杨烁就整个人倒了下去，电光石火间洪小元看到高宇的身影冲过来，冲着杨烁脸上狠狠地来了一拳，他想要拦着，却碍于杨烁一直拽着他的胳膊，连转身都困难。

随着杨烁倒下去，他的衣袖好歹是松开了，洪小元几乎想都没想就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手机松开，转身死死地搂住高宇往外拉扯，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你给我镇定一点！高宇！住手！”

高宇常年运动，无论身材还是力量都比洪小元要高出不少倍来，这让洪小元几乎是耗尽了自己所有体能去拦着他，生怕因为这件事情会造成什么处分。

杨烁擦着嘴角站起身，难以置信地怒视着眼前气势汹汹如同猛虎一般的高宇，将口中的血吐向一旁之后也干脆发了飙：“高宇，你她.妈仗着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哼，一个富二代整得自己跟个舔狗似的跟在人屁股后面，你看看洪小元他会看你一眼吗！还是说你们这些有钱人脑子不好？那么多大好的学生你不去结交，跟他妈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搞兄弟情！呸！”

“洪小元你她.妈给老子撒开！”高宇气得眼睛都有些泛红，他猛烈地想要从洪小元的钳制中脱出来，好让他把眼前这个以搬弄是非为乐的渣滓饱揍一顿。

挣扎的过程中，洪小元吃了高宇暴怒下的好几下，但他仍旧紧咬着牙毫不放手。

周围的同学们叫来了负责老师，好容易才将陷入冲突的几人拉开，洪小元有些脱力地看着自己已经被勒红的双手，这时才想到那台新手机。

崭新的手机早就被冲突中的几人踩碎了屏幕，孤零零冷冰冰地支离破碎着躺在楼梯上，洪小元感到难以言喻的懊悔。

系主任的办公室里，三个大男生并排站着，无论刚才三人的立场有多么天差地别，此时此刻倒是都很默契地低了头不言不语，除了高宇和杨烁的眼神还迸发着怒火怨气以外。

洪小元却感到有些想笑，这种笑好像是从心底某个隐秘处悄无声息地钻出来一样，逗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发痒。

他一时间都闹不清楚，怎么会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来。

但他‘杀人犯儿子’的名头终于还是被杨烁以这样的姿态挑明了，当着宿舍门口出出进进的那么多学生面前挑明了。

或许一开始在他完成有关大学生犯罪那篇新闻报道的时候，这个名称就已经在学校四下散播，生长在每个学生心中了，只是遵循着表面的和气，没有人当面拆穿而已。

洪小元听不清系主任在说些什么，他突然回忆起多年前自己在拜县一中刚听闻这个称号时的愤怒，那种愤怒距离自己并不算远，却已经遥不可及，现如今的他不仅没有感到愤怒，甚至连本该有的凄凉感都无，只觉得可笑。

就好像有关于林老师和他的传言一样可笑。

今天他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和伤害，这种伤害并非来源于学校里的这些流言蜚语，而是来源于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高宇和肖跃。

他的震惊狂怒，都让他在现如今冷静下来之后明白了这些人对他而言的重要程度，反倒是流言本身却不太重要了，不过就是杨烁的小肚鸡肠引发的一场闹剧而已。

洪小元低着头想，他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无论是肖跃还是高宇，他对他们都有一种‘不要拖累’的畏缩，或许是因为欠了肖跃不少的人情债、欠了高宇不少的兄弟意气，这让他越发不想麻烦别人，所以他选择将自己封闭起来，尽可能地先从自己这边解决问题，可却从没有想过，他们会担心到误把传言当真的程度。

可笑，洪小元觉得自己可笑极了，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洪小元！你把学校当成什么了？不反省自己还有脸笑？！”系主任气急败坏的呵斥立刻传入他耳中，“你们的处分明天就会下来，给我好好反思反思！学校里就敢这么干，成何体统！”

学校的处分很快就下来了，由于杨烁是被揍的那一方，加上高宇冷静下来也不愿意再说具体争吵原因，学校最终给杨烁并没有下达什么处分，将他当成了无辜受过的一个围观者，而事件一开始被很多学生目击到从校门口吵到宿舍楼甚至动起手来的洪小元和高宇，却各自都顶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处分。

林秀清迫于学校影响，自然也撤下了洪小元和高宇原本跟踪报道大学生犯罪的资格，杨烁小人得志接管下来这件大事，回到宿舍的时候也不禁春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