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攸一直保持刚才的姿势站在那边。

他低眼死死地盯着那纸张，一直到那纸张被雨打湿了，被风吹着卷走了，他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任凭颀长的身体在雨中，肩膀额发都已经湿透了，可像是丝毫没感觉。

“纪总。”

司机下车，撑开一把伞，皱眉站在他的身边。

车子已经被撞出来一个很大的凹槽，更何况还停在河边，如果他反应再慢点，如果那撞击力度再大点，那可就真的出意外了。

如今想想都是一阵后怕。

“那车呢？”纪攸沉默许久，忽然开口，嗓音比之前更为浓哑，他的双手紧紧的攥着，那一瞬的情绪泄露却又很快的内敛平息下来。

可就那么一瞬，司机都忍不住的打颤，这比外边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让人胆颤。

“跑了。”司机抬头看向路的尽头，说道，“看着不像是意外，倒像是——”

司机斟酌了片刻，低声说道：“这人故意想要开车撞过来。”

一声低沉的笑声。

司机下意识抬头，可看到的却依旧是平静到让人寒颤的面庞。

纪攸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跟平时一样，却像是平静冰面上暗藏着急湍涌流，随时会翻起惊骇浪涛。

“那……这张纸？”司机看向地面的纸，都被雨水打湿贴伏在地面上，那些自己都有些洇湿，只隐约看到‘亲子鉴定’这四个字。

可这四个字，就足够的让人心惊了。

司机迟迟没得到回答，小心翼翼的窥探一眼的时候，却看到那张向来都是隽冷矜贵的脸上，闪过几分的茫然，隐约夹杂着一丝的痛楚。

司机弯腰准备捡起的时候，却听到那极其暗哑的声音响起，“不用了。”

他像是呢喃又像是在跟人说话，嗓音轻到像是移戳就破了，“那就找个机会再做一次吧。”

也许，那只是她恨他，想要让他后悔痛不欲生的方式呢。

哪怕这种希望渺茫到几乎不存在。

……

而那边。

姜离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孩子，指甲抠破了手心，可却抑不住手臂的颤抖。

那种后怕像是如影随形。

她生怕再晚一会，纪攸会察觉出来这份报告是伪造的！是假的！

车子开出去很远，一直到后边的车辆消失不见了，才猛然刹车。

姜离的脸色更加苍白，手无意识的紧攥起，有些失力后的冷颤，她厉声问道：“为什么今下午的亲子活动没有说？”

可末末却低头没说话。

“那为什么放学跟陌生人走？也不跟我说一声？！”

姜离的嗓音几乎喊的沙哑，所有担忧后怕的情绪，都在后知后觉细细密密的攀爬上来。

她不敢想，如果刚才真的撞上了，真的出事了，那她的末末怎么办，那她又能怎么活？

“说啊！”姜离狠下心来，厉声呵责。

可末末却抬起头来，湿软的头发温顺的趴在额前，露出那双黑白分明又明澈好看的眼睛来，他说：“那不是别人。”

他抬头的时候，嘴巴紧紧地抿起，认真又顽固的纠正这个问题。

这才不是别人，这是他爸爸，是他每天每夜叠星星请愿来的爸爸。

可这句话，像是触及了姜离的神经。

她哪怕千防万防，却提防不住父子连心，哪怕她在姜末从小的时候就避免让她知道认识纪攸这个人，可依旧会不可避免的有了交集。

命运像是从来不受人掌控，历史的车轮还会滚滚向前，而曾经的那些悲剧！也会重新上演！

她眼眶骤然酸胀，抬手狠狠一巴掌落过去！

却在看到末末顽固却又有些反骨的抿紧唇的时候，跟纪攸不高兴时候抿唇的样子一模一样。

心脏猛然一抽痛，巴掌在落下的时候陡然变了方向，拍落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啪的落了下来。

“你怎么就非要认定他呢！”

姜离抱过末末，心口酸涩难受，却又忽然有几分无能为力的躁郁。

“妈妈。”姜末的小手环住她的脖子，声音都奶声奶气的，像是安慰一样的轻轻地笨拙的拍着她的后背，郑重却有些难过的说：“那我以后不见他了，妈妈不要哭了。”

他比同龄人的情商更为聪慧，对任何的情绪都能敏感的察觉到，像是小大人一样在低声的安慰。

姜离看了看他身上，确定没任何的问题，才压住情绪，轻声问：“为什么今天的亲子活动没告诉妈妈？”

末末的手一愣，脑袋埋在她的怀里，像是带着几分的委屈，很轻声的说道：“因为他们都说带爸爸来，他们说我没爸爸。”

姜离眼眶忽然怔忡的发酸，咬紧牙关把眼泪重新逼回去。

怀里那闷闷的声音，像是在小声抱怨，却字语行间都是满满的委屈和难过，“我喜欢白叔叔，但是不想白叔叔做我爸爸。”

一声声的，几乎要敲碎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给姜末更好的幻境更加圆满的生活，一直以为这孩子早慧乖巧，却从未想过，他会对未曾见面的爸爸执念会那么深。

“乖。”姜离的情绪软的一塌糊涂，轻轻抱住末末，“是妈妈不对，那末末以后不准这么吓唬妈妈了，可以吗？”

一直到怀里闷闷的‘嗯’声响起，她才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场车祸，无论是谁主导的，她都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那人！

敬骅桥出车祸的事情，被路过的人恰好拍下，传到网上，可不等掀起几滴浪花，却又被以迅猛的方式压下。

像是一颗石子掉在湖里，悄无声息的。

可这样的平静，却像是另一种讯号和预警，那边的乔晓晓死死地盯着手机，可刷新几次都刷新不到这消息，她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了。

滕叔苍老沉邃的眼里看不出情绪，眼角的褶皱都像是带着一股的沉厉，开口叫道：“晓晓。”

乔晓晓手指猛然一颤，许久才绷着开口，却泄露出来几分不安的情绪，“滕叔，纪攸他……好像怀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