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敛息术，已经在树林里隐匿偷窥了十几分钟，静默注视着黑僵完成了它的复仇。

“冤有头，债有主，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明源也不管黑僵听不听得懂，平静说道：“僵尸集天地怨气晦气阴气而生，以怨愤为力，以血肉为食。我不拦着你报仇，但冤仇既已勾销，是时候上路了。”

黑僵一言不发，报之以沉默，眼眸彻底被猩红涂满，眼神里只剩下两种极端纯粹的情感——

饥饿，与食欲。

“可以杀了，可怜！”明源轻叹一声，与黑僵在夜幕下静穆对峙。那辆撞在石桩上、正冒着轻烟的小货车似乎终于支撑不住，车头灯忽闪忽闪，渐渐转暗。

在车灯熄灭的一瞬间，黑僵动了。

它的身影形同鬼魅，步伐一跨，轻飘飘地越过了十数米的距离，闪至明源身前，一爪挥出。

狭长指甲切割空气，发出尖利的倏倏破空声。

可是明源置若罔闻，眼神依旧定定的望着这头僵尸，目光闪着慈悲的光芒。

陈金平抽刀，又是一记斜劈，裹挟风势，狠狠斩在黑僵的脖颈处。

咔！

刀刃结结实实地砍在了黑僵的脖子上，骨头断裂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林间极为清晰。

但僵尸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歪着头，用肩膀和半边脸死死夹住了斧刃，不让斧子抽离。

可惜！

如果这是一把普通的刀，还真有可能就此失去作用。

可惜这是一把绝世妖刀！

妖刀上的灰气却仿佛拥有魔力一般，抽空了黑僵所有的力气。

挥舞在空中的利爪，发着颤，再也斩不下去。

那些混沌的、朦胧的记忆碎片，在腐烂的大脑中酝酿沉淀，最终凝结为滴滴血泪，从眼眶涌出，自干涸脸颊滑落。

人死万事消，借着腐朽躯体重回人间的，不再是曾经的老妇，而是另一个满怀憎恨的全新生命——它是僵尸，以怨憎为力，以血肉为食的僵尸。

它不应该怀有前世的任何感情，不应该为了任何事或物伤感难过。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吼！”

像是为了否认过去，否认出现了一刹那的懦弱，黑僵恢复凶戾，眼中最后剩余的一抹情感也如雪遇沃汤，泯灭殆尽。

歪斜的头颅张开大嘴，那锋锐犬牙如同刀锋，朝陈金平咬去，同时独臂化劈为抓，自上而下抓向陈金平的脊椎。

僵尸果然是最诡异的存在，妖刀已经砍过了它四分之三的脖颈，竟然还能继续嘶咬。

借助刚才黑僵那一秒钟犹豫的陈金平，先是猛地一提肩膀，将咬过来的黑僵头颅向上击飞，再身体前倾，右腿高高后提，宛如芭蕾舞表演者一样，用右腿脚尖击打在黑僵自上而下袭来的手臂手腕上，阻挡住了攻势。

黑僵的脑袋被陈金平肩膀自下而上狠狠撞了一下，整个头颅向后猛地倒去，后脑勺都贴住了脊背，整个脖子全都靠一层皮肉连缀！

集天地怨气晦气而生的僵尸再怎么不科学，整个躯体依旧要靠脊椎大龙来发力，现在脊椎受损，她的独臂也像是失去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一样，陡然掉落，连身上的黑色长毛都骤然蓬松，再也构不成防护。

陈金平沉默着，收起妖刀，轻柔地抱着黑僵，踩着地面裹挟僵尸一路前冲，一人一尸直直撞上了一颗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树干。

砰！

树干晃动，枝杈乱颤，飞叶飘落，零星月光从枝杈缝隙间渗透下来，照在林间。无数的树枝从大树后生长，将僵尸团团困住。

被树枝捆在树上的僵尸，眼中只剩下纯粹的、对生者的憎恨，再无一丝神志。

可怜，可悲，可叹。

白虎妖刀再次出现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冽寒光。

陈金平的手臂，如同林间伐木人一般，将战斧挥舞出弧形轨迹，斩在黑僵脖颈。

咚！

树干再次震动。

僵尸头身分离。

……

华夏蒙古自治区巴彦卓尔市以北，150公里处。

这里，本来是一片戈壁，但现在是一望无际的牧场，倒和西北草原有些相似。随着灵气复苏，再次焕发勃勃生机。

这些日子以来，数百名北面的蒙古国草原人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毡包，帐篷，祭台都已搭建完毕，只为今日祭祀招魂那一刻。

林钰和明鸿回国后，草原魔师宫下令向华夏抗议，并称要为死者祭祀为由进入华夏国境。

祭台三里远的半空中，两名魔门老君观的筑基道人默默注视，其中一个是乌兰巴托城驻守道人折梅，另一个是从门派赶来的新进筑基左胡道人，他们受命在这里陪同魔师宫的人的一举一动。

因为同是道家出身，与华夏关系不错。以阻止草原人可能对华夏民众的伤害，其实附近的华夏人早就跑光了，外蒙草原人凶恶，谁会留在这里触霉头？

而且，万一真发生什么冲突，他们也可以起到缓冲的作用。

所以，说是观礼，也可以说是在监视。

折梅道人心情复杂，虽然师叔连琴真人没有怪罪他什么，但他还是觉得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他一份责任在里面。

如果当时，他能出手阻止追击蓝喜，那么以后的战斗想来便不会发生，草原又哪有借口大举进入华夏？

“魔师宫惹事，我老君观顶缸，真是……”左胡道人欲言又止。

“师弟慎言。”折梅道人拦住他的报怨，这师弟还是年轻，有些事看不透，“此事终究我老君观是避不开的。魔师宫的人此次出山，有一特点不知师弟可有留意？”

“有何特异之处？”左胡初来乍到，很多东西并不清楚。

“至华夏国止，魔师宫扎古宗错统共出使中亚十四国，每一国皆离华夏五千里遥，可知何意？”

“针对华夏？他魔师宫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耐去针对华夏？”左胡明白过来。

“故此我言，这背后肯定有一股可怕的势力在支撑。这终究是我老君观实力不够强横，只能做为棋子。魔师宫这么大的事，竟然完全不与我等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