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奥武夫是一头年轻的狼人，除了一股子拼命的胆气之外，他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东西可以自矜。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会记得他。

在狼人所经历过的二十个冬夏中，除了奔命逃窜，偶尔捕食外，更多的还是饥饿，饥饿，与无法抑制的饥饿。

他从不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可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为之努力。

但命运从未眷顾于贝奥武夫。

直到今天。

“我拜服在了陛下宏伟的身躯之下，愿意从此化作他的利爪，终生永世为陛下驱使，让他的荣光与恐惧传遍无数位面。”

每当回忆起与奥奎恩的初见，这个连做十以内的加减法都需要借用手掌的蠢货总会这样说着，用右手捶胸，还从眼角流下一条热泪。

偶尔酒喝到了酣处，贝奥武夫还会讲出故事的下一部分。

“我匍匐在陛下身前，向他献上我的热血与忠诚，陛下也为我刻下了烙印，赏赐了名字。”

他会粗豪的薅下袖子，骄傲的向所有人展示一道布满他整条右臂的恐怖伤疤。那里粉红色的大块皮肉狰狞的丘结，像是一只怪物。

但只有在酒冷灯凉，所有人都离开后，醉倒在温暖的褥子上的贝奥武夫才会颤抖着，真正的回忆起那一天所经历的恐惧。

红龙从天而降，轻易的将在他眼里无法战胜的巨魔撕成血肉模糊的大块。他的短吻微微张开，喷吐出炽热的吐息。

哪怕只是偏过的一些火星洒在当时还年轻的狼人的右臂，就让他感到了火烧火燎的剧烈疼痛。

“那是陛下在向他的仆人展示威严。”

贝奥武夫一直是这样安慰着自己的，但他从不敢向奥奎恩本龙考证。因为他恐惧着，在红龙的眼中，那会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当然，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那条手臂，是丑的。

“该死的绿皮！”

意识到自己被一条巨魔的手臂甩在脸上，奥奎恩的脑袋顿时沸腾起来了——他甚至从未想象过，自己会经受这种侮辱！

他可是一头红龙！

高贵的，威严的，伟岸的红龙！

“吼！”

奥奎恩咆哮着，将那条手臂撕成两截，才低头看向地面。

那里有一只独臂的巨魔，它的左臂正插进一个穿着棕色毛皮的熊人的胸口，掏出了一颗血肉模糊的心脏。一柄宽大的金属刀落在他的脚旁，刀身沾染了恶心的绿色血液。

“巨魔没有脑子，而且味道很差。它的肉有股酸味，像是放了很久的腐肉，只有黑皮的杂碎和白皮的蠢货才愿意去下嘴。”

来自血脉的记忆浮现。

“的确又酸又臭。”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那里有刚才巨魔手臂遗留下来的一点血液，臭的让他莫名的联想到一种叫做“鲱鱼罐头”的食物，恨不得用炽热的吐息将它化为灰烬。

“但鲱鱼罐头是什么？那肯定是一种不好吃的东西。”奥奎恩有些好奇，但不至于好奇到真的去尝试。

从那些知识片段中，他总会学到一些奇怪的名词，却又不能真正理解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像“格拉摩根”，或是“康诺德”一般。

“但我奥奎恩的威名的确将会从龙国到整个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所周知，巨龙的知识来自于血脉。

曾经有一条比奥奎恩大上几十岁的黑龙嘲笑他，说这是他的先辈脑子出了岔子，或是被狗头人的酒泡出了毛病——那是奥奎恩的第一次暴走。

他追击了那条黑龙足足数百里，即使全身的鳞片都已经被毒液腐蚀的不成样子，却也最终赢下了那场战斗，盛怒之下的奥奎恩还不惜当着调停的龙使的面，将那条黑龙的尾巴给踩成了一节一节的。

他过去会安慰自己，“这些奇怪的知识不也挺带感的。”

但奥奎恩从没有问过邪鳞女士。

因为他畏惧着被人知道这个秘密，也畏惧着知道这个秘密的真相。

“吼嗷！”

巨魔朝天发出了污秽的嘶吼。

它已经将那个熊人的半截身子塞进嘴里，咀嚼了几口，吞了下去，鲜红的血液从它的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可它竟然迈开了步子向红龙冲刺，并挥舞着仅剩下的那条手臂向奥奎恩抓去。

巨魔蠢笨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没有人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能够在世界的各处都能存活的。有精灵的学者甚至曾写过长长的论文，援引了各种的资料，并且考据了数千年的历史，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可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这当然是一个滑稽而可笑的说法。

在巨魔的词典——如果那还算不上是一页写满了“吃”的厕纸的话——从未出现过“逃跑”，或是“臣服”之类的词汇，他们甚至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活着”。

但红龙从来都不擅长谅解。

更别提说是同情了。

“哼！”

奥奎恩从半空中疾冲而下，锋锐的右爪举起，将巨魔仅剩的那条手臂齐根扯下，伴随着一声“轰”的闷响，绿色的血液从伤口处飞溅，化作了一条喷泉。

污臭的绿色血液粘在红色的鳞片上，而后很快便因为他灼热的体表而蒸发，化作白绿色的烟雾升腾起来。“吼！”奥奎恩发出了怒吼，甩尾抽在了巨魔的胸腹部，让足有数吨重的巨魔摔飞出去。

鳞片被污血弄脏了。

这是一件奥奎恩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吼！”

滚烫的烈焰从奥奎恩的喉咙中倾泻而出，带着惊人的热量扫向那头巨魔。它顿时扑倒在地上，打起了滚，身上披着的粗糙的毛皮发出了焦糊的臭味。

烈焰与酸液是生命力旺盛的巨魔的克星，但奥奎恩此刻喷吐烈焰的唯一目的，只是让这头敢于冒犯他的绿皮大个品尝他的愤怒。

很快，巨魔便被烧成了一团焦炭。

“哼。”

心情稍稍好转的奥奎恩喉头紧了紧，收回烈焰，将口腔中剩下的一点洒向一旁地上还在挣扎爬动着的巨魔手臂。

“啊！”

一声格外响亮的哀嚎传入了红龙的耳畔，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在这片林间的平地中，还有着二十来个衣着凌乱的兽化人正在瑟瑟发抖的看着他。

哀嚎来自一头狼人，他的右臂被火星溅到了一些，疼的他用力的咬紧了牙关——但即使他如此痛苦，依旧恭敬的跪在地上，用双臂举起了一个精致的木匣，那里面装满了金灿灿、圆滚滚、亮晶晶的小玩意！

身为矿物学领域的大师奥奎恩意识到，即使这些金币的纯度很难算得上高，但在熔炼之后，依旧是算得上是一小笔财富。

没有多少比刚来到领地上，就有人奉上财富更令龙高兴的事情了。

“狼人，我允许你成为我，伟大的红龙陛下的仆人！你可以称呼自己为贝奥武夫，这是我赐给你的名字！”

奥奎恩落到被他随口起了个名字的狼人身前，用他大的吓人的嗓门咆哮着。

红龙虽然伟大，却从不吝啬。

“我可是给了它为我赚取更多财富的机会，真的是太慷慨了！”

奥奎恩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