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城摆好座椅，递出酒杯，这人也不含糊，伸手接过酒杯就喝了一大口，这一口酒下肚他就被呛住了，呛得直咳嗽，咳嗽他也不在意，呛完还接着喝。

“哈哈，好酒，十多年没有喝到这种好酒了。”

这一幕李健城都看在眼里，看来确实是心神失守，而不是不尊王法的狂徒。

李健城拿起酒杯道：“听你的口气也是当官的，不知道大人怎么称呼啊？”

“好说，本官张世荣，任山东巡抚。”

张世荣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李健城那火红的炉子上拿了一块未烤熟的肉，烫得龇牙咧嘴地吃了下去，这么半生不熟地吃了他还直呼过瘾。

李健城重新打量他一番，你就是张世荣啊！就这般模样？这很出乎李健城的意料，他道：“原来你就是张世荣！”

张世荣也不理睬李健城的惊讶，又自顾自地喝起李健城的酒来，他这般疯魔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个一方大员的气度。

这可真是有趣，张世荣是封疆大吏，相当于一个省份的一把手，吃起东西来却是这副德性？

正好李健城也无聊，我有酒，你有故事，岂不是天作之合？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张大人，按照朝廷的说法，您可是个大贪官啊！您强收加赋，将朝廷发下的救灾银，当高利贷借给平民，照您这个贪法这么些年……我算算啊，大几千万两应该是有了吧，怎么像没见过好酒好肉呢？”李健城故作嘲讽地问道。

张世荣斜了李健城一眼，哼了一声，豪气道：“银子？小子，本官见过的银子能把你淹死。可那时候本官傻啊，我既不喝酒，也舍不得使银子。”

听他亲口承认不会喝酒，李健城马上又给他倒上一杯，含笑奇道：“那你可真够抠的，你说你既不吃也不用，贪那么些银子是为了干啥？”

“你还真问到点子上了，本官想了十多天了，就想着怎么回这个话了！”张世荣先是瞪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可又接着没落道：“可哪里知道，根本就没有人来问我，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敢和我说一句话，你是第一个！你说我操那心干嘛，哈哈哈！”

张世荣说着说着笑了，一副你小子惹大麻烦的模样。

据李健城所知，朝廷确实没有提审张世荣的意思，虽然外面有人急，但是皇帝一点都不急！皇帝没有下令，自然没有一个人敢和他说话。

张世荣案，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皇帝的命令，谁敢向他递话？

李健城这才知道他算是被坑了，这个房位的安排，有深意啊！

不过李健城还真不在乎，他拿起盘子，将烤好的肉夹起放入盘中，又拿了筷子递给张世荣，张世荣也不跟李健城客气，用手能吃，拿着筷子也能吃。

“听大人的口气，您这是有内情啊！没人问您，那您不如和我说说，正好这大牢寂寞，不能让您白费心思啊。”李健城打着排忧解难的旗号说。

“哈，你这小子倒是有意思，别人都避之不及，你知道我是谁，还敢问。和本官说说，你是谁，不会是个皇亲国戚吧？”张世荣其实一直都在观察李健城。

“哈哈，这谁知道呢。”哎呀，又被看穿了，我这无处安放的高贵气质啊，李健城怪怪地说道。

“小子，你知道什么是灾荒吗？”张世荣忽然反问道，他其实对李健城是谁根本没有兴趣，他就是想说话。

“家破人亡？食无粮？睡无寝？”李健城试探着说道！

没有见过灾荒，更别提亲身经历了，特别是在那些幸福的年代，基本告别了这种比较原始的灾难。

“看你小子，白嫩嫩的样子怎么可能知道。你所说的家破人亡，食无粮，睡无寝，不过是一时发生的事情。你知道持续三十年的家破人亡，三十年的食无粮，三十年的睡无寝，是什么样的吗？”

张世荣又喝了一杯，根本不会喝酒的他，似乎有些醉了。

“三十年啊！你这种小子能长起来两代人，从家破人亡中重建家园，又家破人亡，再重建，再家破人亡；你从小到大吃的每一顿饭都可能是最后一顿，下一顿永远不知道在哪里。”

“那是你今天晚上还有一张草席裹身，而明天不知道能不能用这张草席换一顿饭而彻夜不眠！那是没有希望。”张世荣就着酒说完了这段话，李健城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但他知道那酒很辣，辣嗓子。

“朝廷每年拨款那么多银子，难道不够救灾吗？”李健城又接着烤肉道。

张世荣听了这话笑了笑，他说道：“我任职山东巡抚多年，主持赈济救灾这么些年，我才明白。土地荒了，我可以找人种上，粮食收得少，那就多种些，总归是能找补些口粮，有希望农民就不怕吃苦，可人心的饥荒起了，你说多少银子够救的？”

从成乐朝到神景朝，三十五年了，这场灾荒在张世荣看来，催生了无数人心的妖魔，这些妖魔肆虐在人间。

李健城用超时代的眼光能理解张世荣说话的心情，但理解归理解，却并不能说明实际情况。

“张大人，你在山东还保持征收朝廷减免的赋税，甚至把朝廷赈灾的钱粮，用高利贷的形式借给百姓，这是事实吧？你这么做，难道不是在残害山东百姓？”李健城质问说。

这是朝廷已经查明的事情，这种事情当然做不了假，李健城很有兴趣知道张世荣本人怎么说。

张世荣听这话来了兴趣，他说道：“和你说说也没有关系，小子，我问你，你知道朝廷为什么要救灾吗？”

“当然是帮百姓挺过灾难，重建家园啊。”李健城公式化地回答道。

“朝廷在早些年这样做，确实是有效果的！但小子这是持续到现在的灾祸，最清楚它的人是那些在灾区中的百姓。他们知道重建了之后会在毁，他们知道朝廷会赈灾，给他们发银子，不但他们自己知道，客商、游侠，外乡人也知道。你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吗？”张世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