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温柔美丽天真善良，笑起来时仿佛能让人看到圣光和背后纯白无瑕的羽翼，这是城东中学的学生对鹤见羽弥的一致印象，虽然很讨厌她，但远藤奈惠梨还是会不情愿地承认这一评价，她从来没有想象过，羽弥的脸上还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冷酷的，睥睨的，如同在看着的并不是与她平等的人类，而只是什么可以轻易碾碎的蝼蚁，所有的思想都在这样的眼神里被无所遁形地彻底剖析，让她禁不住地颤栗起来想要逃离，却因被掐住了下颌而无能为力。

脆弱的颌骨在这样的压力之下逐渐不堪重负，她几乎能听到骨骼和关节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轻微“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而从羽弥的表情来看，她完全不介意让这种事真的发生，在这样的恐惧支配下，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脸上第一次显出了惊惧的情绪。

“你是个废物。”羽弥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拍了两下她因为畏惧而肌肉微微抽动着的脸颊，“就算这么恨我，想出来的法子也只是些没办法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的低端伎俩，让我连应付你的兴趣都没有。不，连你的恶意都要从别人那里借来才得以为继吧。”

从远藤奈惠梨的表情来看，她猜对了。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羽弥见过太多在校园暴力里担任这种角色的人，作为曾经被施加暴力的人却不敢去反抗加害者，或是作为旁观者却认同这样的处事方式，为了融入当中而向更弱者毫不犹豫地露出獠牙成为伥鬼，为此意得志满沾沾自喜，比施暴者更加孱弱可笑。

肉体和精神的武装都被彻底粉碎，那些强装出来的凶悍、恶毒、傲慢在这个女孩面前全都不堪一击，远藤奈惠梨甚至感觉自己是赤裸着的，她再度回忆起了那些曾经被人践踏的耻辱和不堪，大脑一片空白，连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都没有意识到。

羽弥露出了稍显厌恶的表情，为了防止她的眼泪滴到自己手上而松开了手，失去支撑的远藤奈惠梨顺着墙壁滑落下去，颤抖着抱紧了自己的肩膀，崩溃地呜咽起来。

“怎么，这就破防了？”用天使般的笑脸说着比恶魔还要残酷的话语，羽弥蹲下身来怜悯地看着看起来已经完全坏掉了的女生，“果然，你真的很没用呢。”

是的，她是个没用的家伙。

哪怕是乏善可陈的人生里唯一珍视的东西被摧毁，也没有勇气去反抗暴力和欺凌，反而因为这样的遭遇而去憎恨那些没有遭遇过不幸的孩子，阴暗地想为什么遭受这些的不是他们，只有看到他们因幸福而完整的人生被破坏而露出的悲惨表情时才能感受到快意，为什么，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她变成了这么糟糕的人。

“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哦。”

羽弥手撑在膝盖上支住下巴，弯起眼睛来看她。

“我……”

反正已经被看穿了，就算想要隐瞒也无济于事——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抱着膝盖的远藤奈惠梨麻木地想。

虽然在旁观者的眼中可能只是个无甚特别的故事，但于她而言，却是场彻底摧毁了她的人生的噩梦。

“我当初，刚刚升学的时候，因为想快点融入大家，所以很努力地想要展现自己……”她机械地说，眼泪依然不断地顺着脸颊流下来，说出的语句也因此而显得含混不清，“我没有什么擅长的事，唯一有自信的事只是从小学习的小提琴，所以我报名了在学园祭上的独奏节目，但在上台之前，我才发现，我的琴弦被人割断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僵硬地站在舞台上，面对着老师失望的目光和观众们嘲笑的窃窃私语，深重的绝望轻易地击垮了她。

“为了受欢迎，你还真是上蹿下跳地做了不少事呢，真叫人恶心。”目睹了她在那样孤立无援的境地里露出的崩溃神情，身为始作俑者的女生愉快地笑起来，“不过，很遗憾，你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真可怜啊。”旁观的人群都附和着发出哄笑声，女生也随意地笑了笑，接过其中一个人殷勤递过来的纸巾擦干净手指，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后台。

对她寄予殷切厚望的父母指责一定是她做错了事，医生遗憾地表示手指已经没办法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就算强迫自己站到台上，那种耻辱和恐惧也会支配她的思想，让她无法拉出任何一支曲子，这些负担堆积在一起，逐渐让她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曾经我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好朋友，她漂亮、优秀又善良，即使是面对遭遇变故后变得敏感又自卑的我，也不会露出嘲笑的表情，而我却因为嫉妒她那种随时随地都可以笑起来的样子，把她推给了那些人。”

“我就站在她们当中，跟着她们一起笑，”像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她断续地、嘶哑地笑起来，手却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垂落下来的长发，目光涣散，“她们都走了以后，我走到她面前，她脸上身上都是被打出来的青紫，校服也沾上了泥水和血迹，看上去委屈得想哭，但又努力地想露出笑来安慰我，直到我对她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在那一刻露出来的表情，她从来没有感觉这样快乐过，从他人的痛苦中汲取力量才能活下去，她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

羽弥没什么表情地听完了她的陈述，看得出没有因为这个故事而产生丝毫动容，她只是轻轻歪了歪头，长发柔软地从肩头流泻下来，笑容满面地开口：“你该不会以为，卖惨就可以不用付出代价了吧？我这个人呢，可是和‘善良’没有任何关系，而且非常记仇哦。”

譬如积年的疮疤被硬生生撕开让脓血得以流出，终于说出了那些积压在心头想法的远藤奈惠梨心情好受了一些，但在听到她这么说时，才想起自己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顿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辩解什么，还是沉默了下来。

“嘛，不过，你实在是太没意思了，就算要处理顺位也只配放在最后。”羽弥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蹭出来的褶皱，“谁让你做的这些事，带我去见见她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