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将她的僵硬看在眼里，眸光微沉。

“来上一壶你们这些最好的酒。”若是仔细听，便能听到梓莘的声音有些发票。

“好咧，二位稍等。”小二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酒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梓莘拿起筷子催促道：“为了晚上陪你，我午时的膳食都没有怎么用。”

“能得郡主相陪，是我的荣幸。”楚玥虽拿着筷子却没有立刻夹菜。

梓莘吃了一口之后，便疑惑的问她：“你怎么不吃？”

楚玥勾了勾唇回道：“我在想先从哪道菜开始。”

“从你喜欢的那道菜开始啊。”梓莘想也不想的回道。

“也对！”楚玥夹了一筷子自己喜欢的菜送入嘴中。

“这酒怎么不喝？”楚玥将目光落在了酒壶上。

梓莘眨了眨眼睛，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先垫垫肚子，空腹喝酒的话对身体不好。”

楚玥笑了笑没有说话。

梓莘握着筷子，怔怔的看着坐在她对面吃菜的楚玥，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

“楚岳！”她下意识地叫道。

“怎么了？”楚玥抬头疑惑的望着她。

梓莘看着欲言又止。

楚玥道：“您若有话尽管说便是。”

梓莘默默地摇了摇头。

楚玥眸光闪了闪，也没追问低头继续吃菜。

过了一会儿梓莘又叫了楚玥一声。不过这次她并未向先前那般欲言又止，而是小声的问：“若有一天我父王犯了大错，你必须要杀他。那你会看在我的份儿不杀他吗？”

楚玥没有回答梓莘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若有一天我犯了大错落在王爷的手里，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根本就不需要思考。

梓莘慢慢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楚玥又道：“日后郡主就莫要再问我这些已有答案的问题了。”

“嗯……”梓莘的声音有些发颤。因为垂着眼眸的缘故，楚玥也没有看到她眼中的绝望。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成王府，梓莘满心期待着傍晚时与楚玥的见面。她见还时间上早，便想着去膳房做些甜点，顺便送给楚玥。

可是她在去厨房的路上，却遇到了成王的两名近卫。

这两名近卫向来都是寸步不离成王的，可今日这人却没有与成王一同前往贺台。

那两名近卫见梓莘郡主正疑惑地看着他二人，便行礼道：“见过郡主。”

梓莘点了点头继续朝膳房走去。可走着走着，她就觉得有些不对便问身旁的青黛：“他二人不应该随父王一同前往贺台吗？”

青黛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算了，咱们去问问。”说着梓莘便带着青黛原路返回去找那两名近卫了。

现在想来，梓莘是既高兴也不高兴自己当时去找了那两名近卫。

她是在书房找到那两名近卫的，还不等她推门而入便听到二人交谈的内容。

原来她的父王让她在宴喜楼请楚玥吃饭，是想借她的手去毒杀楚岳……

她要去找楚玥，就现在。

可是她被那两名近卫给发现了。那两名近卫告诉她，成王要逼宫为王。

这件事让梓莘如遭雷轰，她嘶吼道：“这是灭门的大罪！”

“所以，若郡主执意要向楚岳通风报信，那王爷只有死路一条。”其中一名近卫极为残忍的说道。

梓莘一下子跌坐在地面色惨白。

“郡主！”青黛惊叫，她连忙蹲下要扶梓莘起来。

“为何要这样？”她似在问那近卫，又死在自问。

“郡主。”另一名近卫说：“王爷可是您的父亲啊，您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害了王爷。”

是啊~成王是她的父亲，是把她捧在掌心中疼着护着的父亲。她害谁都不能害了自己的父亲……

“我知道了。”梓莘的眼神已经变得木讷起来，只听她用用极为冷静的语气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郡主！”青黛忍不住哭了起来。

“扶我起来吧……”

“嗯！”青黛擦了擦眼泪扶着梓莘站了起来。

在梓莘转身欲走之际，那近卫又道：“郡主，此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事。您应当不会意气用事的对否？”

梓莘脚下一听，转身看着那名近卫。梓莘向来灵动的眼神像是蒙上了尘埃一般。她盯着那名近卫用极为冰冷的语调问他：“你是觉得本郡主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那近卫许是被梓莘那冰冷的语调给惊到了，他连忙低下头抱拳道：“属下失礼。”

“走吧！”梓莘对青黛说了这么一句后便大步离开。

她原本是走着的，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了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郡主！”青黛惊叫了一声连忙跟上。

梓莘回到房中，关上门嚎啕大哭。听的青黛，一阵揪心。

……

雅间内除了筷子与盘子碰撞的声音，便没有别的声音了。

梓莘缓缓抬头，伸手拿过一旁的酒壶。她道：“别光顾着吃菜，酒可别忘了。”她起身要给楚玥斟酒。

“我自己来吧。”楚玥伸手就要将酒壶拿过来。

梓莘避开她的手说：“我都站起来了，你就别接手了。”

楚玥一听也不坚持，端起酒盏让梓莘好斟酒。她道：“那有劳郡主了。”

这酒确实是好酒，酒香扑鼻，令人为之一振。

楚玥眼尖的发现梓莘在给自己斟酒的时候，左手在壶盖上轻轻地压了一下。

楚玥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心中微微叹息。

多好的一姑娘……

她将酒盏移到鼻前轻嗅了一下赞道：“酒香醇厚。果然是这宴喜楼最好的酒。”

楚玥敛下眼中的暗芒，将酒盏放下后，她便抬眸看向梓莘。只见梓莘单手给自己倒酒，神情一片平静。

等她将酒壶放下后，楚玥便端起酒盏道：“我敬郡主一杯。”

“等等。”梓莘猛的抬眼看着楚玥。她见楚玥正奇怪的看着自己，便又小声的解释道：“等会儿再喝，我前两日看了个话本子，里面的故事不错，想要说给你听。”

楚玥笑了笑将酒盏放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梓莘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有一位少女离家出走时遇到了危险，被一位少年救起。那少年虽然凶了点，可却很温柔，总是在照顾那少女。因此，那少女便喜欢上了那个少年。”

“可那年却不喜欢那少女，不仅躲着她还时常恶语相向。少女也不气馁，依旧执着的喜欢着那个少年。”

“她明明那少年对她无意，也知道自己和那少年没有结果。可她还是偷偷的绣了嫁衣，幻想着有一天能够穿着自己亲手绣的嫁衣。”

楚玥垂下眼眸看着眼前的酒盏。她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梓莘说的这是自己与她的故事。

“少女将那嫁衣小心的珍藏起来，她想着等有朝一日回到自己故乡的时候，便能拿出来怀念一下那个少年。可这希望终究落空了。”

楚玥抬眼眼眸看着梓莘不动声色的问道：“这希望怎么就落空了。”

梓莘避开了楚玥的眼睛用有些暗哑的声音说：“因为少女的父亲要借她的手去杀了那少年，少女舍不得。”

“所以那少女要怎么做？”楚玥像是没有听懂梓莘故事里的意思，颇为感兴趣的问道。

梓莘梓莘低下头，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衣服，力气大的好似要将那衣服抓破。她道：“后面的我还没有看完，所以也不知道她要怎么做。”

楚玥听后轻笑了一声道“话本子什么的您少看，都是骗人的。”

“对……”一滴泪珠落了下来，她道：“都是骗人的……”

“好了。”楚玥再度端起酒盏道：“我敬您一杯。”

“楚岳……”梓莘低声问道：“如果有来世的话，你愿意娶我吗？”

楚玥摇摇头不赞同道：“您说的是什么傻话？”

“这样啊……”梓莘抬头，端起酒盏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故作轻松道：“我还以为，下辈子我们会有可能呢！”

“郡主莫要折煞楚岳。”楚玥举了举手中的酒盏，就往唇边送去。

就在那酒盏要触碰到她的唇时，梓莘突然伸手将那酒盏抢了过来，然后在楚玥震惊的目光中将其一饮而尽。

楚玥随即反应归来，伸手就将梓莘扯了过来掐着她的腮帮子厉声说道：“吐出来！”

梓莘惨然一笑，颤声道：“我想起来了，那个话本子我看完了。”

楚玥急的上手准备给梓莘催吐。

梓莘一把压住楚玥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固执道：“一边是疼爱自己的父亲，一边是她一心热爱着的男人。不管伤害了谁少女都会心痛，所以少女选择自己死亡……”

楚玥怔怔的看着梓莘，她没想到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在进退两难时，会选择这么一个惨烈的方式。

“听话。”楚玥低声说道：“吐出来，一切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梓莘将楚玥的手移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道：“来不及了……”

“梓莘！”楚玥朝她垮了一步，却被梓莘一声“站住！”喝在了原地。

守在门口的顾杰顾浩立刻推门而入，异口同声的问道：“大人，发生何事？”

楚玥双眼紧锁着梓莘。只见梓莘的唇角先是流出了一丝鲜血，后来这鲜血越流越多，源源不断。

梓莘捂住了腹部，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向地面。楚玥一个箭步就来到梓莘身边，伸手就将她捞进怀里。她顺势蹲在地上，一手揽着梓莘，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查探情况。确定还来得及的时就直接运功要强行将梓莘的毒给逼出来。

“守好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她冲着顾杰顾浩吼道。

“是！”顾杰顾浩立刻出门守着。

“楚岳……”靠在楚玥怀里的梓莘，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幸福啊……她还是第一次如此亲密的靠着楚玥。

“就这样吧……”她道：“你和父王都是我深爱着的男人，不管是害了谁……我都会疯的……这样就好……”

一个是疼爱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热爱着的男人。她无法去害这其中任何一个。所以，她选择自己去死，这样……她就能从枷锁中解脱。

冷汗从楚玥额角流下。她没想到这毒会如此的霸道，快到根本就无法施救。

抵在梓莘背上的手缓缓滑落，楚玥的眼中有着罕见的迷茫。

是她……害了这姑娘……

梓莘又吐出了一口鲜血，毒发的剧痛已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若放在从前，这样的痛她定是忍受不了的。可现在，她却忍下了。

她缓缓的转动身体，面对着楚玥。用沾了鲜血的双手紧紧的抓着楚玥胸口的衣服，唇角努力的勾勒出了一抹笑容。

“楚岳……”她道：“我真的好喜欢你啊……真的真的好喜欢你……若有……下辈子……你娶我好吗……”

楚玥垂下眼眸哑着声音道：“是我害了你。”

梓莘扯了扯嘴角，缓缓的抱住了楚玥，慢慢的用力。

可是她太疼了，根本就用不上多少力气。“楚岳……下辈子……你娶我好不好……”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也越发的虚弱了。

她迫切的想要从楚玥的口中获得答案，哪怕是骗她的……

“其实，我是……”楚玥不忍在欺骗她欲要与她表明身份，可梓莘却在她刚开口时又祈求道：“下辈子……娶我好吗……”

梓莘的双手从楚玥的背后无力的滑落，身体也跟着无力的往下滑去。楚玥一把将她抱住，在她的耳边低声回道：“好……下辈子……我娶你……”

刹那间，梓莘脸上的笑容明媚的就好似盛开的花朵一样。她吃力的抬起双手，捧起楚玥的脸，微微靠近。在楚玥的额头落下一枚带血的吻。

“好……”真也好，假也罢。此时的梓莘真的是开心极了。

“楚岳……”梓莘将头靠在楚玥的肩上。她哭着说：“我好疼啊……我真的好疼啊……你帮帮我好吗……”

这毒是成王特意为楚玥准备的。毒性霸道却不会当场要命，它折磨的你生死不能……成王就是想要让楚玥不得好死！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毒却进了自己女儿的肚子里。

楚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到梓莘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求她：“好疼……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好疼……”

楚玥也听到自己用发飘的声音道：“好……”

“楚岳……”梓莘说：“我不想埋在冰冷的地下，我死后你把我烧了吧……然后将我的……骨灰洒下悬崖，我想……顺着风去看遍……大炎的大好河山……”

“好……”她抬手扣住了梓莘的脖子，低声轻哄：“就一下……一下之后你便解脱了……”

手上一个用力，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梓莘便软软的倒在她的身上。

楚玥好似又听到她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对不起……”楚玥用颤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梓莘的长发，她道：“是我……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她，梓莘根本就不会走这惨烈的一步……

是她，害了她……

梓莘的脸上有着笑容，那是如愿以偿的笑容。楚玥凝视片刻后掏出帕子，将她脸上的血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又将她的衣服整理好。

“走吧！”楚玥抱起梓莘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