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仁再次恢复健康能下床后，接到了第一次师门任务。

去牛岭镇探望师父的一位故人，应理同行。

终于学会骑马的苏仁很低调的上了路。

走出青城山的范围，苏仁才敢跟应理抱怨。

“师父一向这么说话不算话的？我抽他一巴掌，他差点没打死我。”

应理已经憋不住笑了：“让你打你就打？这叫以下犯上，不敬长者，自己都不判断下，活该你被打。”

“得得得，你每次都无条件维护师父，对了，这次师父让我们找人，还要核实身份稍加关照？你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啊？”

“师父不是早就说过，是位故人。”

“嘿，听名字可是个女人。叫啥来着？什么芸芸？”

应理无力望天：“这才刚出了青城山你就记不住了，王芸芸。”

“听说在这次去的是师父老家，师父老家还有多少人口啊？”

应理奇怪的看着苏仁：“江湖人都知道师父的老家……灭门了啊。”

“我去，谁这么生猛？师父还不把他剥皮抽筋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应理干咳：“是师父他老人家自己啊……”

“……”苏仁大约是了解为什么师父说自己心狠手辣了，看样子不是自谦啊。

应理递了份肉干给苏仁：“不要觉得师父心狠，其实当年他不能算是自愿入宫的，应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族，但也没落魄到要把家中嫡长子送入宫中做太监的道理。”

苏仁一惊：“嫡长子？”

“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其中辛秘。师父年幼时父母意外过世，家中祖母做主将他过继给叔父。师父当时才5岁，只能看着家产旁落无能为力。但他又聪慧乖巧，早前父母为他请的启蒙教师都夸师父极有天赋。”

苏仁吃了口肉干：“还不如不夸了，早慧必伤，只怕惹了他人嫉妒。”

“若只是他人嫉妒还好”应理继续说：“记恨师父优秀的人是收养他的亲叔母，叔母彼时已经有两个儿子，那是两个不成器的，她怕师父成年后接掌家业，自己的孩子就没有容身之所了，所以对师父的家产起了贪婪之心。”

“继续说说。”

“师父他有祖母照顾着还好，可是不出两年祖母就突然发病去了，叔父一家直接继承了整个应家所有财产，然后极快的变卖家产，停了师父的课业，装作入不敷出的样子骗师父省吃俭用。最后做了场戏，以幼子无法念书为由诓师父净身，争取入宫为家里挣取钱财，师父那时候被祖母和双亲教育的纯良孝顺，为了感谢叔父一家照顾，他答应了……”

苏仁吃不下去了，只是听着就让人心生恼怒，如何有这般阴狠的叔母？

应理继续说道：“师父与我略略提过当年的事，师父净身那年才7岁，与真正穷苦人家的孩子一起被送去厂子净身。净身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若是稍有不小心就要死人，也是师父幸运，那年碰上的刀子匠是老手，那批孩子里活下来的最多，净了身在刀子匠家养好身体，就去入宫选拔。选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也有选不上的孩子，那一辈子就完了。有关系的就托人打点一二，也还好师父受过教育，比真正贫苦人家的孩子有优势，才入了挑选人的青眼。当年师父不懂唱藏拙，被人多人记恨上了。所以，师父最初在宫里的日子那是真的很难很难。”

所以，世人只见他今日风光，何曾了解过他一路走来的艰辛。

苏仁叹气：“我听着有点心疼，想想一个善良的七岁孩子，为了家人挺净身这一遭，结果全是欺骗，造孽啊。”

应理恨得咬牙：“苏仁！你知道最可恶的是什么么？师父最初入宫那几年还忍饥挨饿，想着省下钱来送回家里。宫里老太监故意刁难他，不给他安排休息日，师父写过信回家，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银钱都收下了，而师父叔母一次也没来探望过，甚至连一封家书都没有！”

听着应理的描述，苏仁已经想到那个情景，七八岁的孩子进宫，学规矩做杂活。满心期盼的把省下来的银钱送回家里，并翘首期盼一封家书。

“师父他就这样等了整三年，真正知道真相的那次，是冲撞了贵人差点被打死，老太监终于懂了恻隐之心告诉他的，师父当时还不信。”应理眼眶已红，有些不忍再说：“师父再活过来后就改了性子，学会了如何讨好贵人，学会攀附老太监，学会藏拙卖惨，等他能熬出来出宫的机会，就回去看叔母他们。”

“哼，他们还会认师父么？”苏仁冷笑。

“叔母一家早忘了他的，人家住在师父该继承的老宅里，挥霍着他父母遗产，而师父他每月节衣缩食托人带回来的钱，只用作打赏下人什么的。没亲情就算了还换来嘲讽……”

苏仁不忍再听：“她怎么敢！？我都不敢想师父当时是什么样的心境！”

“师父跟我说，那就是他最初习武的动力。”

“不怪师父苦尽甘来大权得握后，要讨回这一笔债……”

“可世人皆说师父做的太绝，心狠手辣，报仇的时候连他叔母孙辈幼子都没放过。”

“不经他人事，不知他人苦。”苏仁不知换地处之，自己是否还能怀有仁心。

应理不满辩解：“可师父本来没想这样做的！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师父曾说过他们是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血亲。所以师父早就能报仇了也迟迟没动手，可那叔母太过分，听到师父出人头地，竟还想派人刺杀师父来，所以师父这才动了杀机。可是世人只看师父灭门血亲这一结果……他们还怪师父赶紧杀绝。”

苏仁不由感叹：“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置身事外都能做圣人。”

可苏仁经了一禅这一事，心里多少明白，这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当经历了刻骨铭心的苦难后，还能对仇人说原谅。大太监应德升不是圣人，他最像圣人一样的时候被诓骗成了阉人。

苏仁感觉心口很是憋闷，嚼着肉干换了个话题：“说说师父让我们找的这位故人吧，王芸芸又是谁？”

应理干咳一声：“是师父曾经指腹为婚的婚约对象，住在师父隔壁的小姑娘。”

苏仁一口肉干呛在喉咙里：“还是个青梅竹马？”

“当然，当年师父净身，这个婚约就作废了，她早就另寻因缘嫁做人妇了。”

“那师父跟她？”苏仁一脸了然的笑。

应理赶紧澄清：“没有联系过，这是第一次收到她的信。”

苏仁搓手：“那信上都写了啥啊？”

“师父不让看，只说他不便出面，让我们找到人看看是怎么个处境。若确有难处就帮上一帮。”

苏仁有些懊恼：“当时就想着抽巴掌，早知道先偷看下信的内容了。”

应理翻白眼：“你这憨批，就不能干点正事。”

苏仁啧舌：“换你能打也不会放过那个好机会的成么。”

应理没敢出言同意，但是心里也明白，等了好几个月的机会，只怕自己也不会错过的。

一时安静，只剩下两人骑马并行的马蹄声。

突然苏仁想起什么来：“不对啊，师父他个太监都有过婚约对象！我的桃花在哪里呢？”

应理白了他一眼：“急什么，师父会为我们安排的。”

苏仁一夹马肚：“你想得美！他怕是没走这个心思！上个月还劝我切了呢，说影响精力，不利武功近境。”

应理噗呲一声笑出来：“真的？”

“你还问我？你不是已经切了么？”

“谁告诉你我切过？”应理要炸毛。

“看还不知道么？别看你挺有气质的，没事总不男不女那么一下。也就是我接受度高从来没嘲笑过你，对了，咱这有葵花宝典么？我找本给你练练，绝对适合！”

“葵花宝典是什么东西？”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苏仁怕应理不懂还贴心的给他比划下。

“……”应理沉默了许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苏仁，你就没想过……我可能是个……女人？”

苏仁笑得差点没翻下马背来：“你可别逗我，差点掉下去，大家都坦诚相见过，洗过澡的交情了，你是个啥我不知道？”

“哦吼……你又知道了……”应理恶狠狠的握紧拳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哎，我刚下山还不懂，我们这能娶几个媳妇啊？”

应理懒得说话。

但这不影响苏仁闭不上嘴的讲：“你说以后我身手了得，富甲天下，好多女人争着嫁我，我要心疼那不得多娶几房妻妾？”

应理嫌弃的看着苏仁：“你能结婚就不错了，擦擦口水先。”

苏仁想了想又改了主意：“也不行，女人多了是非多，天天断案一样过日子也挺累，还是一个好，得娶个温柔贤惠的。哎，你想娶个什么样的？”

应理又回到最初的回答：“不要想太多，师父会为我们安排的。”

“你就那么信他能给我们安排？”想了想又补一句：“也是，你是爱徒，他顶多给你安排安排，但是恐怕不会管我的。”

“不，他都知道我们泡澡的交情了，怎么会不给我们安排……”应理最后这句说得恶狠狠的。

苏仁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