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众人的眼中，卫渊的排斥和提防并不明显，但对于慕清欢这个五感本就异于常人、又有通灵心玉在身的人来说，实在是想装没发现都难。

只是她倒也不会太过介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毕竟这是个实力为尊的世界，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当然也只能用实力来说话了。

况且，对方能有此番考量，反而更说明了他对爹爹的忠心，那她这个做人女儿的，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不过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于是她只稍作停顿，便又接着说道：

“你们为爹爹所做之事，我十分感动也真心感谢，但还是请你们不要再继续了，因为我和爹爹一样，都不希望看到有人为我们牺牲…”

“不，你什么都不懂！所以你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因为我们愿…”卫渊还没说完就闭上了嘴，倒不是他自觉失言，而是被突如其来的威压，压得开不了口了。

看到对方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慕清欢这才淡定地收回了威压，有时候给一个小小的警告和提醒就足够了。

何况面对这样一位自己已经身受重伤、却仍一心为主的人，她也不忍心真的伤了对方。

“我说的牺牲，是指无谓的牺牲，但您现在应该对我有信心了吧？只要爹爹尚在人世，我就一定能救回他！”慕清欢说道，语气虽淡却不容置噱。

只是她话中的那个“信心”，大概只有卫渊和她自己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而事实上，卫渊也的确是明白了，刚才落在他身上的那层威压，虽然持续的时间极短，却已经足够让他自惭形愧了。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对方没有及时收回，而是持续地压制他，那么他现在还活没活着，恐怕都不好说了，但这小姑娘不是才十四岁吗？

就算她在秘境中得到了什么大机缘，那也不至于这么惊人这么逆天吧？难道这就是“天选之人”的天赋么？

卫渊心中的惊疑不定，使得他自己身上的气息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这让离他最近的奉胜勇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再结合刚才小主人说的话，他马上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他毕竟比卫渊年长，性格也比对方沉得住气，于是立马开口打圆场道：

“小主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不如移步去前厅吧，您看呢？”

其实奉胜勇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到凉州郡了，因为算算日子，小主人应该正好是今天才出关的。

只是族庙这样神圣的地方，还真不是能用来叙旧长谈的，所以即便再好奇小主人过去两年的经历，他此刻也只能耐下性子，建议换个适当的场合再说话了。

慕清欢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她下一个动作却不是移步，而是伸手隔空一抓，直接将她爹的魂玉吸过来握在了手中。

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同时一惊，其中反应最大的还是卫渊。

只见他顿时目呲欲裂，若不是奉胜勇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并给他传音入密叫他冷静，他恐怕已经以下犯上、对慕清欢动手了。

卫渊虽然听了奉胜勇的劝，没有再继续冲动而为，但脸上的神情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他也早已忘了，刚才那一瞬间被对方的威压吓到的感觉了。

“这块魂玉以后就放在我这里了，我需要用它去找爹爹，而且我知道，魂玉是你们施展术法必不可少的媒介物，没了它，你们也就无法再继续施术了。

天翼军和凉州郡不能没有你们，爹爹也不能没有你们，我相信，等他回来，必定不愿见到你们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甚至已经为他牺牲了。”

慕清欢冷声说完后，这才转身离开了，这个郡守府她虽只来过一次，却也记得前厅的位置，所以并不需要有人带路。

其他人自然是跟在她身后走的，只有奉寒夜和陌东离留了下来，先将正殿的那二位搀扶出门，又帮忙关好了殿门，这才一起向着前厅走去。

卫静紧跟在慕清欢的身后，先帮自家哥哥道了歉，然后又告了个罪，这才折回去接人。

她在半路迎上了自家哥哥，从陌东离手中接过人，这才半埋怨半告诫地说道：

“哥，你对主子的忠心，我们都知道，小主子自然也知道，但你不能仗着自己的忠心，就不顾尊卑、分不清上下！

你刚才想干什么？是想对小主子对手么？我当时都替你捏了一把汗，你知道吗？因为她早已是天翼之主了，你若冒犯她，按军规，你今日必死无疑！

哥，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小主子就算再年幼、再拿我们当长辈来敬重着，那她也是主，而你是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不要总记着她的另一重身份，便觉得她是外人，你别忘了，她是主母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而当时你正好在成京的慕府，亲眼见证了她的出生不是么？

你更别忘了，主子即便猜出了她真正的来历，却也一样疼爱着她，甚至是更心疼她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卫静之前的几句话说得颇为严厉，本来还有些后悔，或许不该把话说得这样重，至少也得在他的弟子面前，给他留些面子不是？

可在看到兄长听了她的话后，却仍是一脸的气愤和不解，甚至说到可能会被按军规处死时，对方的眼中也只有不屑，她就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但他们做了数十年的兄妹也不是白做的，她太清楚她哥有多固执和一根筋了，所以当即就软下语气、换了一种劝法。

卫渊在自家妹妹最后的两句话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同时思绪也飘回了十几年前，那个特别到足以令他终生难忘的夜晚…

他其实比奉和安都幸运，那天，奉还在凉州郡，而安刚好受主人指派、离京去办差，只有他在主人身边，所以也只有他抱过刚出生的慕清欢。

当天已是夜半时分，主母却突然发动了，于是府中上下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在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发现并喊出了声来，他这才注意到了那些奇异的现象。

那本该是暮色阴沉的天空，竟突然星月同辉了起来。

都说月明则星稀，但那天却是星星与月亮同等的明亮，并且比人们以往见过的都要明亮许多。

星星颗颗分明、璀璨如钻，而正当空的月亮竟是一轮满月，明明不是十五、只是月初，且前一日还是新月如钩，这一日却已是月圆如玉盘了。

正在他望着天空出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花开了’‘花开了’的惊呼，于是他又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花。

所以等他再看向天空时，却发现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天上的星月之光已经被漫天的七彩华光所掩盖了。

就像是谁将一条无边无际的七彩丝缎铺在了天幕上一般，虽挡住了星月，却说不出的华贵和炫丽。

而园中的百花，不管是不是那个季节的，竟然都在悄无声息地顶出蓓蕾、然后肆意地绽放开来。

花团锦簇中，无数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引来了百鸟争鸣，好一番春日盛景。

他记得，那天他傻傻地站在园子里，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花，直到手中被塞入了一团软乎乎的物体，他才算是回过了神来。

可是低头一看，他又吓傻了，因为被他出于本能接住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襁褓，而襁褓里包着的，自然是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婴儿。

他当时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连脑子都是木的，什么事都忘了，就连呼吸都忘了，只瞪着眼睛，看着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