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至今都记得，他当时被天生异象惊呆了，以至于没听到婴儿出生时的啼哭，也没看到产婆抱着孩子出来报喜的那一幕。

只有当一心挂念和担忧着主母的主子，将孩子过了过手，又顺势塞到了他的怀里时，他才算是被拉回了神智。

小小的婴儿不哭不闹，非常乖巧地在襁褓中甜睡着，眉眼精致、玉雪可爱，脸上并没有一般刚出生的婴儿那种小老头似的皱纹。

那么小、那么软的一个孩子，身上的体温透过小被子，传到了他的手掌上，也传到了他的心坎里。

于是他不自觉地裂开嘴笑了，而这张嘴，大概就是当时他浑身上下唯一会动的部位了。

但虽说他整个人都僵硬成了雕像，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和激动，甚至当孩子被主人抱回去时，他还莫名地失落了许久。

是啊，他的确见证了那孩子的出生，他也曾是那样喜欢和疼爱着那个小小的姑娘。

可为什么在听说了“天选之人”的事后，就对那孩子产生了排斥和敌意呢？

主人在明知对方很可能不是自己真正的女儿后，不但没有产生任何的隔阂，反而更心疼她了，所以他这个为人奴仆的，刚才是在做什么？

虽然卫渊低着头，一路都没有说过话，但卫静和奉胜勇等人却知道，他这是想明白了。

郡守府正厅，慕清欢一改上次来这里时的谦逊姿态，正端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手中的魂玉沉默不语。

其他人则分坐在她下首的两侧，眼巴巴地看着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哪怕是宇文澈，此时也乖觉地松开了她的手，自己坐到了一边。

从早晨在那个石台上见到慕清欢开始，他们每接触她多一刻，就发现她的改变多一分。

比如，她身上的气息变得比两年前更加空灵，但举止间流露出来的威仪却更重了，所以，即便他们再想与她亲近，却也实在不敢造次。

奉胜勇等人一进入前厅，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慕清欢，他们仿佛看到了昔日坐在那里的慕啸天，不，确切地说，她甚至比慕啸天更具有气势。

堂下站着的五人不由得心中一凛，奉胜勇率先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天翼军礼，然后是卫静、奉寒夜和陌东离，最后才是卫渊。

倒不是卫渊又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了，而是他被对方的气场给震慑得有些回不了神，直到被卫静扯了一下袍角，他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慕清欢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礼，并没有提前阻止，也没有及时叫起，而是等到最后行礼的人结束，她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说道：“吾已受礼，诸位请起！”

奉胜勇是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肯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只是有些话，却是不能问得太明白的。

倒不是说在场之人不可信，而是这大陆上的一些忌讳，饶是他觍着脸以对方的长辈自居，也一样不能想问什么、便问什么。

不过不能问，不代表他不能想，所以一时之间，他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卫渊的修为，虽说是靠禁术强行突破至天阶初级的，但他原先的地阶巅峰，却是实打实的。

而刚才，小主人与卫渊之间，必定有过短暂的交锋，且定是小主人以绝对优势压倒了卫渊，后者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在地阶巅峰之上的修为就只能是天阶了，而小主人才刚满十四岁，即便只是天阶初级，与他们一样，那也是这大陆上凤毛麟角一般的强者了。

可是两年前，她才刚晋级至地阶中级，便立刻进入了月氏秘境，仅仅两年后，她就已经是天阶初级了？

要知道，两年内跨越一阶两级，即便是史书上那几位最赫赫有名、受尽了世人景仰和崇拜的天才，恐怕都做不到她这般的神速吧？！

所以，她说自己能救回主人，或许他们都应该相信她…

奉胜勇现在的心态，其实已经与两年前有所不同了。

他不会再盲目地担心着慕清欢，更不会再将对方只当成一个弱小的、需要被人时时刻刻保护起来的内宅千金来看了。

何况在来前厅的路上，奉寒夜已经告诉过他了，慕清欢确实是今早才出的关。

但她在听说了一些事后，便当即用空间阵法将所有人都带了过来，生生将十天的路程缩短到了两个时辰。

据说她在徒手炼阵时，那精彩绝伦的技术，让人惊艳至极、也佩服至极。

加上他对慕清欢现阶段修为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所以此刻，他对于自家主人得救一事，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于是在思忖片刻后，他便主动说出了一些事：

“小主人，事到如今，属下认为也该让您知道，主人的仇家是谁了。

您还记得么？属下曾告诉过您，主人曾是前朝紫月帝国的最后一位太子，原名月无极，而他最大的仇家，恐怕就是他的庶长兄月极天了。

在主人出生前，那位大皇子是宫中最受宠的皇子，不仅是因为他身为长子、被寄予了厚望，其实他本人也算是优秀的。

比如他修炼的天赋不错，为人也甚是精明聪惠，所以曾经很是得九帝君的欢心，从他被赐名为‘极天’，就可见一斑了。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必定会被册封为太子，其他的皇子都不过是他的陪衬而已，连朝中的大臣们也都在想方设法地讨好着他和他的外祖家。

可惜好景不长，九帝君邂逅了慕氏嫡女并一见倾心，继而迎娶为后，从此椒房独宠、君恩不断。

数年后，主人这个唯一的嫡皇子出生了，且出生当天，他就被测出了非常高的血脉纯净度。

九帝君欣喜若狂，当即便将其册立为太子，并赐下天翼军，作为太子亲卫。

所以至此，大皇子母子算是在前朝后宫都彻底失了势，不说墙倒众人推吧，那也至少风光大不如从前了。

本来呢，慕皇后宽厚仁慈，那对母子在她手下的日子并不算难过。

可他俩早已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被所有人围着转的日子，再加上母子二人都心思狠毒、心眼又极为狭小，所以对皇后母子恨到了骨子里。

仇怨死结、非死不可解，但后宫的那些龃龉龌龊都暂且不提，只说那个月极天对主人的陷害和报复，就有罄竹难书之巨。

在主人七岁那年，随着九帝君夫妻的先后亡故，紫月帝国覆灭，天翼军护着主人回到了月族族地，而月极天则从此渺无音讯。

我们都觉得与此人再也不会有交集，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却不料十年后，他居然又出现了，出现的目的，是为了进入月氏秘境去试炼…”

慕清欢安静地听着这些帝国皇子的旧怨，并不打断也不发问。

她知道，对方这一次定会对她和盘托出、不会再有所保留，于是也就不要求对方直接说重点了。

“…主人很善良也很重情，心中一直惦念着那些昔日的皇兄和皇姐，所以对于月极天的到来，他非常高兴，甚至陪着对方一起进入了秘境，谁知…”

说白了，就是在秘境里，慕啸天再次将月极天给比了下去。

因为他得到了月族一位远古大能的死后传承，不仅领悟了离魂术，还在出关前，将修为直接突破到了天阶。

而月极天不但一无所获，甚至还重伤而归，如果不是慕啸天在最后关头救了他，那么当年被送出秘境的，应该是他的尸体。

然而，奉胜勇却至今都记得，当时在那处石台上，月极天看着他家主人时，那种妒恨到了怨毒、又阴冷无比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