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现在有点慌，本来领旨出宫为了解决韩馥一事，原以为是件美差，但没想到半路撞上二位未来皇妃出巡。视若无睹自然是不行，毕竟排场太大，落到二位贵人眼中难保升起反感。堂而皇之悄悄路过也不行，毕竟当时和陛下进入桥府时，和那些小厮有过接触。

张让行事小心的很，现如今只能悄悄停在小巷中，等二位未来皇妃路过，才敢出来。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街市比往常和谐了许多？”出门在外，桥莹还是很注意修养的。她挽着桥婉的胳膊，小声的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闹市区虽然热闹，但也不是每天都有游侠地痞相搏。可能今天咱们赶巧了。”桥婉笑着道。府里样样不缺，哪怕缺什么也是交由下人去买。她们出门就是为了透透气，感受人间烟火。

桥莹点点头，有些失望。她性子跳脱，看见游侠儿当街对峙，不仅不感到害怕，反而喜欢凑上前。今天出门没见到自己相见的场景，让她有些怏怏不乐。

“姐姐，你看那个巷子里停了顶轿子。”桥莹的漫无目的四处张望着，眼尖的她一下就瞄上了张让的轿子。

“姐姐，我们去看看吧。”桥莹兴致勃勃的道。

桥婉微微蹙眉，拉住蠢蠢欲动的妹妹：“不行，敢在此地坐轿出行，非富即贵，莫要给府上招惹是非。”

桥莹拉着姐姐的手，央求道：“姐姐，若是有歹人在那行凶，我等视而不见，岂不是成了帮凶？”

桥婉有些犹豫，迟迟没有动身。京师纨绔都是骑马出行，坐轿子的都是官位在身或是有通天的依仗。桥府虽然如日中天，但也不想随意树敌。

“姐姐，我就去看一眼！”桥莹再三央告道。“父亲迁官太傅，正得圣心。无论是谁，想必都会卖父亲些面子。”

“那好，倘若事有不逮，你不可任性，以免给父亲带去不必要的麻烦。”桥婉最终拗不过妹妹，最后警告道。

“姐姐放心！”桥莹自信满满的道。

“常侍大人，常侍大人。那二位朝咱们这走来了。”张让正在轿中悠闲的品茶，突然轿帘未动，外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张让一惊，手中的茶水差点洒落。连忙将茶水递给一旁的小黄门，慌忙掀开轿子，走了出去。

“奴才张让见过两位小姐。”张让搭眼一瞧，迎面来的不正是自己印象中的两位皇妃吗！当初刘宏出了桥府，探听到圣上对桥府二位小姐上心。他就立刻找人画了画像，日夜观摩，早就将两位未来皇妃的长相刻在心里。

张让暗自叫苦，但表情依旧正定，虽然恭敬却不显谄媚。

“张让？你是陛下身边的那位常侍？”桥莹还在疑惑为什么被一语叫破了名字，一旁的桥婉就已经出声问道。她心里暗暗一惊，绝对有蹊跷，皇上身边的常侍不侍候在宫中，反而在宫外停下，绝对有问题。

“奴才正是。”张让微微低着头，笑着道。

桥婉微微福了一礼，这一礼不是敬张让，而是张让身后的天子。

张让腰弯的更深了，苦笑着道：“姑娘折煞奴才了。”

“你为何知道我姐妹二人？”核实完身份，桥婉问出了妹妹想不明白的问题。

“二位姑娘有所不知，桥大人迁官太傅，那可是陛下的老师。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得上点心吗？”张让略微直起身，笑着道。

桥婉点点头，这么说的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张常侍停在此地所为何事？”这事桥婉好奇的最后的一个问题。

说起这个张让似乎就有些生气，指了指坐在墙角歇息的轿夫，气愤的道：“杂家久不出宫，这几个就开始躲懒。天长日久，体力也大不如前。没得法子，奴才也只好让他们停在这墙角歇息片刻。”

桥婉释怀的点点头，桥莹好奇的眨巴眼，来回打量着张让一行人。

“既然如此，我姐妹二人就先行告辞了。”桥婉微微一蹲，福了一礼，礼貌的道。

“欸，二位慢走！”张让弯腰恭敬的道。

“姐姐，速闻宫中常侍嚣张跋扈，今日一见倒是谬传了。”离了巷子，桥莹有些感慨的道。

桥婉也赞同的点点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能如此体谅下人，看来是我们误解了。当今陛下也的确御人有术。”

这里两姐妹刚离开，张让也是长舒一口气，他真的不敢想自己要是把事办砸了自己会怎么样。让陛下知道消息是从自己这走漏的，是自己害得他身份暴露，想必自己也可以和程璜作伴了。

“程璜？对了，可以找程璜！”张让目光闪烁，或许程璜能够帮助自己完成陛下的指令。

“走，去找刘郃！”张让进入轿子，淡淡吩咐道。

“大人，是去司徒府，还是刘府？”轿外的人小声问道。

“刘府！去见见刘司徒的夫人。”张让声音森然的道。

“是！”

袁绍和曹操躲在一旁，亲眼看着桥家二位千金走向巷子，又平安无事的走出来。完事以后还有说有笑的继续逛街，他俩不由对视一眼，然后默契转头。

“咦，本初兄！”

“哎，孟德兄！”

“幸会幸会。”“哪里哪里！”“今日初次相见，不如喝酒如何？”“善！酒钱就多谢孟德了。”“哪里哪里，本初富甲一方，自然得多谢本初兄了......”

二人勾肩搭背，像是老友重逢，一边斤斤计较，一边喜气洋洋的朝酒肆走去。

......

刘郃府邸。

“夫人，屋外落了顶轿子，说是来找大人的。”程氏正在屋中刺绣，突然一个侍女跑到门前，附耳在贴身丫鬟耳边说些什么。然后自己的丫鬟轻声道。

“找大人？为何不去司徒府？”程氏手中活计没停，只是淡淡的问道。

“他说了，大人不在，找夫人也是一样的。”丫鬟低声道。

“哦？来的是什么人？”程氏微微有些诧异，抬眼问道，手上的活依旧没停。

“看样子，是个公公。不过没穿宫里的衣服，来了也没说宣旨，下人们也拿不定主意。”丫鬟有些不确定的道。

程氏悚然，手足无措之际，针扎破了指肚，隐隐渗出血色。

“快，快请他进来。到前堂，不，到正堂......，算了，我去请。”程氏有些慌乱的道。

“夫人，还是让我去吧。”丫鬟劝道。

“走开！”程氏像是魔怔了一样，一把推开身边的丫鬟，厉声道。

丫鬟担忧的看着一向温和的夫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程氏站起身，看着倒在一旁的丫鬟，眼神复杂。然后深吸一口气，朝屋外走去：“吩咐下去，正堂会客。闲杂人等不准踏入正堂二十步内，违令者，家法处置！”

“是。”丫鬟连忙站了起来，应声道。

“程氏见过常侍大人。”就在张让悠闲的品着茶水，程氏终于出来，脸上笑意盈盈。“大人请随妾身到正堂如何？”

张让笑眯眯的看着程氏，点点头。

“都下去吧，没我的命令，不准踏入正堂半步！”张让坐定，仆役们来来回回斟茶倒水，摆上各类糕点吃食。最后在程氏的淡淡的吩咐中，人都退了下去。

“大人......”人都散了，程氏来到张让面前，乖乖的低下头。

“程氏，哦不，是刘夫人。这是为何呀？”张让捻起块糕点，轻咬一口，脸上带着明显的诧异之色。

“大人，大人莫要说笑，妾身现在的一切不都是各位大人给的吗？”程氏苦笑着，低着头道。

张让皱着眉，将手上的糕点搁到一旁，看看老老实实的程氏笑了起来，尖着嗓子道：“你倒是还记得些东西，不过还是得多学习学习。”

张让朝后一仰，程氏咬着牙，手指轻捻，将一旁蜜饯送入张让口中。

张让点点头，一边吃着梅子，一边笑着道：“杂家最喜欢能记住事儿的人，就你还记住本公公喜欢吃梅子。程璜那么多干女儿，还是你做司徒夫人的好。”

张让吃下梅子，口中果核无处可吐，程氏眼中闪过一丝屈辱，而后伸出一双秀手，强笑着道：“诸位大人的恩情，妾身不敢忘怀。”

张让脸上笑意消失，目光逐渐变冷，三角眼散发出的恶意让人不寒而栗。他‘桀桀’怪笑着，令人毛骨悚然。

“只可惜司徒大人就没你这么识相了！陛下指派司隶校尉追查程璜一案，他竟然胆敢插手？”张让厉声道。

程氏瞬间跪倒在地，哀求道：“大人误会啊，夫君只是想要保家父一命，绝无他意啊！”

张让牵起程氏的手，掏出手帕，笑呵呵的道：“你这是做甚？咱家也没别的意思，快起来快起来，让外人看见了，太伤你司徒夫人的脸了。”

程氏恐惧地看着这个面带笑意的男人，讷讷不敢言。

张让将程氏手里的梅子壳丢在地上，用手帕开始给程氏慢慢擦手，一边慢悠悠的道：“你的心思，杂家也能理解。程璜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把他当父亲一样对待。杂家也喜欢重感情的人......”

“这些用不上的就都丢了吧。”张让瞥了眼地上的梅子壳，淡淡的道。

“......”程氏颤抖着，沉默了一会，僵硬的点点头。

张让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程氏，皱着眉，似乎有些苦恼问道：“杂家刚才说到哪里了？”

“大，大人喜欢重感情的人......”程氏颤声道。

张让恍然，继续给程氏擦手，笑呵呵的道：“对对对，杂家是喜欢重感情的人。不过呢......”张让话锋一转，声音渐渐转冷。

“杂家更喜欢手干净的人！手脏了就得擦！”张让攥着手绢，使劲的在程氏手心来回摩擦。

程氏咬着牙，承受着痛苦，眼眶渐渐蓄满了泪水。被抓住的右手像是被箍住了一样，她抽不回来，也不敢抽回来。

“脏东西一擦就掉，干净了就没人知道了！但擦不掉就永远会有让人知道的一天！”张让声音阴冷。

“你看，这不就干净了吗？”张让笑着举起程氏无力的右手，炫耀似的道。

“多，多谢大人擦手。”程氏连忙缩回右手，藏在袖子里，甚至都不敢和张让对视，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