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佳节】

一天之后，月满人间，

行进在无边大漠上的人族大军排成了长蛇阵，一望无际。

女帝的龙帐就设在四头异兽拉车的巨型车辇上，内设床案，极尽奢华。

大武军队此番倾巢而出，连同随行民夫和修行者在内，足有五六百万之巨。

沿途军威之盛，声势之大，令无数小国君臣无不百里相迎，战战兢兢，生怕大武的统治者一不高兴，自己弹指即灭。

女帝一路忧心忡忡，鲜有面露笑容之时。

今晚是中秋佳节，用膳之后的女帝闲来无事，独自步出了龙帐。

佩剑女侍守于帐外，相伴而立。

明月出深山，苍茫云海间。

“好一轮明月”

女帝凭栏仰望，无限感慨。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剑侍清冷的脸上，在女帝说话的那一刻，她似乎有些出神。

作为天境级别的高手，这种情况属实罕见。

女帝微微一笑，调侃道：“容花，你想家了”

被称为容花的剑侍，闻言摇摇头。

她出生就是个哑巴，四岁时因为弟弟的降生，被父母狠心遗弃，赶出家门，大雪之夜，小女孩独自离开了村庄，村里人皆惧其母凶悍，没人敢收留她，一个人在风雪中走了一天两夜，险些冻毙于荒野。

万幸最后被女帝的巡游队伍发现，当这个浑身满是冻疮站都站不稳的小女孩，被带到年轻的女帝面前时，女帝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并不是单纯可怜她，而是在这个女孩冷静且倔强的眼神中，看到了小时候自己的影子。

容花长大之后果然没有辜负女帝的希望，在帝国唯一一位涅槃境的亲自调教下，迅速成为了一名主攻剑道的金身境强者。按照老观主的评价，此女心境沉稳如磐石，性格坚毅似陨铁，不但悟性惊人，出手更是杀伐果决，是天生的练剑奇才。

出师之后的容花被女帝钦点为贴身护卫，二人终日形影不离。

曾经女帝半开玩笑地问她，怨不怨自己的爹娘，只要点点头，整个村庄都会顷刻间从大武版图上抹去。

容花沉默良久，拿来纸笔，写下了一句令女帝都为之动容的话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其实在容花拜师学艺这十几年里，女帝一直暗中将她的家人保护得很好，她坚信自己挑人的眼光。

容花偶尔也会回到村子里，远远看着早已年迈的父母和长大成人的弟弟，从不现身，从不打扰，也许这就是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孩子心中最后的一丝倔强。

女帝想派人调查一下，容花父母之后有没有良心发现，出门寻找过或者是打听过女儿的下落，但被容花拒绝了。

有些东西不需要答案，不管答案是令人欣喜，还是令人绝望，都已失去了意义。

女帝知道容花一直特别喜欢吃红薯，每年都要派人专门从她的家乡采购大批新鲜的红薯来。

每次看着容花吃的津津有味，女帝都很想问她，这土里生的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永远不知道的是，曾经有一个世间最不称职的母亲，一天在往粥里放切好的红薯时，猛然间看到自己两岁的女儿眼巴巴地站在灶台旁边，那一刻，这位恶毒的妇人不知是突然良心发现，还是单纯为了羞辱这个从出生都没有喜欢过一丁半点的骨肉，随手抓起了一块白白嫩嫩的红薯，像给家里的狗喂食一般，将红薯扔到了孩子的脚下，笑着说了一句“吃吧”

从来没见过母亲笑着给自己说过话的小女孩，立刻眼睛就湿润了，她开心极了，马上弯腰把红薯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泥土，放到了自己嘴里，咔崩一声，红薯很脆，很甜，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女帝神采焕发，手一挥，命人取过美酒，亲自斟满一杯，递给容花

“每逢佳节倍思亲，希望我们，还有大武的将士，都能活着回来”

在与容花一起痛饮之后，女帝随即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整，并给所有将士和民丁发放酒肉，大家一起过节。

闻令无不欣喜起来的将士们三五成群，席地而坐，生起篝火，载歌载舞，远望一条绵延数百里的火龙，人声鼎沸，蔚为壮观。

早于大武朝军队到达古峪关的宁国兵马已经完成了安营扎寨。

驻扎之地正是距离古峪关三十里外的梨花岭。

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少年皇帝赵矩在此设宴款待群臣。

宴席上，群臣都有些恍恍惚惚，心不在焉。这次大军出征直接掏空了整个宁国的家底，征战对象还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什么妖兽，着实莫名其妙。

赵矩不愿继续冷场下去，亲自下场舞起了剑，配合着乐师慷慨激昂的奏乐，让大家的兴致逐渐高涨了起来，喝彩声此起彼伏。

一曲奏罢，少年皇帝提剑归鞘，面不红，气不喘，显然有几分武功底子。

这时，守卫突然来报，有古峪关特使来见，自称是展闵府内幕僚，姓常名飞叶。

早在大军刚刚跋涉到此地，古峪关已经有人来跟赵矩碰过面，说明了下现在的情形。今夜听闻特使再来，赵矩不敢怠慢，连忙让人请进。

来人是位黑衣老叟，气度不凡，先是对着正襟端坐的少年皇帝抱拳行礼，后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家主上听闻陛下是第一位从中州之地赶来古峪关的帝王，十分钦佩，特命常某前来邀陛下前往古峪关一叙。”

眉头微微一皱的卫公公，偷偷给了少年皇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赵矩连忙起身说道：“展仙师名震宇内，赵矩景仰已久，只恨无缘一见，既然得此殊荣，请阁下到帐外稍等片刻，赵矩换身衣服，即刻前往。”

“没事，我就在这里等着”

岂料黑衣老叟直接就赖着不走了。

赵矩神色尴尬地扫了一眼群臣。

这时，有大臣愤然起身：“还是请阁下到帐外等候”

常飞叶闻言一笑：“陛下既是即刻愿往，何须让常某等待呢，莫不是起了疑心？”

赵矩脸色一红，连忙说道：“阁下不要误会…….”

说话间，只听离皇帝最近的卫公公暴喝一声，瞬间挡在了赵矩身前，与突然逼近的黑衣老叟对上了一掌。

守在大帐之外的卫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一股极强的气劲就冲破四周帷帐，风卷残云一般将人掀飞到空中。

混乱中，卫公公夹裹着赵矩，向后方疾掠。

常飞叶如附骨之蛆，迅速逼近，一掌拍在卫公公后背上，将二人打落在地。

“护驾”

坠地之后的卫公公大吼一声，一把提起赵矩的腰带，让少年皇帝扔给了后方奔涌过来的卫士。

常飞叶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冷笑一声：“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卫公公晓得这位十方境的厉害，起身之后双手真气蒸腾，变得赤红一片。

“纳命来”

豁出去的卫公公整个人螺旋飞起，搅动起一股天地巨力，飞沙走石。

常飞叶伸手虚空一抓，卫公公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接着人影一闪，一拳破掌，便陷入卫公公的胸膛中。

常飞叶另一手按着卫公公的头颅，一脸不屑地看着那双血红的双眼。

“你的皇帝很快就会到黄泉之下陪你”

一语言罢，常飞抽出带血的拳头，随手摘掉了卫公公的脑袋，那具无头的尸身也被他一脚踢开。

随着四周聚拢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常飞叶眉头一皱，身形一闪便追至亡命奔逃的赵矩身后，几位挥刀砍来的卫士被他一巴掌拍成了满地肉块，鲜血狂涌。

众卫士见状顿时吓得腿如筛糠，众人中的赵矩早已面无人色。

这时突然一匹战马冲来，一位身披甲胄的将军挥枪狠狠刺向常飞叶后心。

常飞叶转身一脚踢死战马，抓起长枪便将武将捅个透心凉。

此时后方卫公公尸身忽然如一个皮球般不断肿胀变大，接着砰的一声，一股惊世骇俗的力量夹带着漫天血雨碎肉，响彻天地。

古峪关上的古音面色一变，只见城内一道剑光比她还要快，离地飞起，转瞬即逝。

被卫公公死前隐匿的自爆之力暴露行踪的常飞叶，在被白孤夜飞剑斩杀之前，还想对赵矩掷出长枪，可被那位还没死透的武将拼死紧紧握住枪杆，就这么耽误了刹那功夫，剑光已经临身，临死前常飞叶还是叹了口气，不知是惋惜此行的功败垂成，还是感叹自己终究小瞧了那老太监。

古音赶到时，一身白衣胜雪的白孤夜已经收了剑。

“为何不留活口？”

古音冷冷问道。

“没有必要，妖族既然敢他派出来，就不怕你撬开口。”

白孤夜淡淡说道。

“强词夺理，到底是何居心？”

古音语气愈加冰冷。

白孤夜看也不看古音一眼，一转身

古音的剑“锵”一声，飞抵在男人的咽喉。

白孤夜忍住怒气：“打起来，白某并不会怵你”

“打过再说”古音冷笑一声，手腕一转，虚空万千剑气疯狂射向白孤夜。

事已至此，白孤夜自知避无可避，唯有一战。

那柄名为惊寒的佩剑甫一出鞘，寒光直射天际，一剑破万法，将周边纵横捭阖的剑气悉数击碎。

两位涅槃境大剑仙刚交上手，一位白发老妪就出现在了俩人中间。

古音回到城头，古江月在身旁出现。

“白孤夜这小子是不招人待见，但也不是坏人。”古江月拍了拍孙女的肩膀。

“爷爷还替他说话”

古音面有不甘，有些委屈起来。

其实白孤夜是不是妖族的奸细，古音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之所以处处要跟他针锋相对，就是看不惯此人做派，那一副孤高冷傲的模样，着实让人讨厌。虽然古音给人的感觉比白孤夜还要冷，但女人终究是女人，心里如果讨厌一个人是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理可讲的。

古江月对年轻人的爱恨情长，本丝毫不感兴趣，但如果涉及到自己宝贝孙女，就另当别论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喜欢曹禺？”

看着面露惊诧，咬了咬嘴唇的孙女，古江月摇头叹息道：“那小子各方面都没得说，勉强还配得上你，就是形象差了点，胡子拉碴，邋里邋遢。”

脸色微红的古音，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若倒持倒持，换身行头，也不失为一位玉树临风的帅小伙”

随着话锋一转，老道人见风使舵的本事未必输于自身剑道上的造诣。

古音叹了口气，没好气地叫了声爷爷。

古江月哈哈大笑，一把将孙女搂在怀里。

“爷爷会一直等到你嫁人成亲那天，亲眼看你穿戴起凤冠霞帔。”

古音乖巧地点了点头。

古江月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真想转世再活一回，肯定不修什么仙了，这么高的境界，活得比千年王八还久，也没什么意思，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还不如当一介平凡老翁，享几年儿孙绕膝的清福就闭眼去了，哪用的着操全天下的心。”

古音安静听着。

古江月笑道：“修行之道成就了人族的崛起，可也泯灭了人的人性。大道无情常被这些人挂在嘴边，一心证道长生，罔顾纲礼伦常，最后都只会沦为修道的傀儡，谁说喝酒吃肉的和尚就成不了佛，神仙就没有七情六欲呢？真是可笑。”

古音微微一笑，抱紧了爷爷。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满天星斗，光华璀璨。

这是古音自出生以来，过的第一个有亲人陪伴的中秋节。

同是一轮月，照遍古今人。

何晓棠也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开心了，馒头和馍馍特意张罗了一大桌子饭菜，邀请了她和干娘马春来，李希荑，五人坐了一桌，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席间，馒头非要逞能，一连七八杯酒下肚，整张小脸红扑扑的，似熟透的苹果。

众人见她还要再喝，连忙都劝阻，这丫头倔劲又上来了，为了证明自己没喝醉，说啥都要给众人舞上一曲。看着馒头那歪七八扭，令人捧腹不止的舞姿，众人笑作一团，马春来老人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酒馆里，老午头特意炖了一大锅竹笋黄鱼，炒了十几道硬菜，五仁月饼和瓜果被分开盛放在盘子里，琳琅满目，满满一桌。

那几位蜀中好汉都被老午头请了过来，他们现在被编入了护卫城头的队伍，后续会有不少武林道上的好汉陆续加入进来。

在人族危难之际，无数仁人志士纷纷挺身而出，在他们的身上，老午头看到了一种东西，叫做希望。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只靠登顶人族战力之巅的那一小撮人还不够。

还需要有无数普通人站出来，甘为垒土，填充大厦的根基。

你我本凡人，生如蝼蚁，不羡鸿鹄，当死则死。

中秋一过，便是重阳，在这最紧要的十几天中，各种备战工作已进入了高潮。

佛门高僧以血掺入朱砂之中，在城头写下大字真言，配合道家布下护城大阵。

墨家机关术大师呕心沥血，造出各种守城器械，来加固城头。

无数地境修行者被编入由天境高手领衔的队伍之中，彼此不断磨合，取长补短，排练阵型，修行者才是守城大战的主力。

接下来就是那些从人族各大王朝中挑选出来的最精锐的战士和弓箭手，他们负责配合修行者，远距离杀伤敌人。

各种战争所需的海量资源被源源不断地运往古峪关，今日跟随展闵回到古峪关的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除了装束各异江湖中人，还有一行人非常醒目，他们多是须发皆白的老叟，身边都跟着数位童男童女，一车车堆积如山的物品，既有数人高的炉鼎，又有无数大包小包的药箱。

当他们进入古峪关后，整个古峪关的修行者都沸腾了，纷纷停下手头之事，夹道欢迎。

连药王谷的神仙都来了，只要不身死当场，这条命基本就保住了，难怪大家如此兴奋。

展闵带着一位仙风道骨的干瘦老者和一位身穿紫色道服的道姑，直接空降到了城头上。

古江月笑呵呵地走出茅屋相迎。

三人齐齐躬身行礼。

“陆神医，好久不见”

古江月一句话，看得出他对这位医术通神且修为颇高的老者极为重视，作为药王谷的当代谷神，他本身也是一位深不可测的涅槃境大修士。

“陆虞夫见过古前辈”

干瘦老者抱拳说道。。

古江月微微一笑，手中屈指一弹，一道银丸没入陆虞夫体内，在其体表覆盖出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荧光。

“这是……仙光琉璃甲？”

陆虞夫一脸惊骇

“大战一起，妖族肯定会集中高手优先击杀你，有了此物，能多几分保命的希望。”

古江月微微叹了口气。

陆虞夫点点头：“多谢古前辈好意，人族生死关头，陆某无惧。”

古江月继续说道：“有了此甲，你要小心的妖族高手不过五指之数，到时我会一一给你指出。”

陆虞夫谢过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木盒，打开之后，清香扑鼻，一共九颗光华流转的药丸整齐排列着。

“此丹乃我药王谷历代谷神续命之物，不但能增长功力和寿元，更能护住涅槃境的最后一抹元神不散，极为珍贵，从立派祖师到我这一代共积攒九颗，此刻都交由古前辈支配。”

陆虞夫一脸郑重地将木盒双手递给了古江月。

古江月双手接过：“如此重礼，老道替天下苍生，谢过了”

交谈几句后，古江月转头看了看身穿掌派天师服的道姑，问道：“你师傅还在吗”

道姑神色如常答道：“回古前辈的话，师尊已经于十年前羽化了”

古江月点了点头，记得俩人最后一次相见，还是两百年前的盛夏，古江月应邀做客天师府，那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掌派道人非要和古江月比一比五雷天罡道法，当时的道姑还是个扎着辫子的小丫头，嘴里吃着手指头，站在一旁痴痴的笑着。

如今已经成为天下道法一肩挑的天师府掌印大天师。

第二日，长风突然带着一位腿有残疾的和尚登上了古峪关。

当把和尚领到古江月的茅草屋前时，长风就告辞了。

和尚进去之后，直到见到了古江月本人，才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将自己右边的假腿摘下，里边竟然是空心的。

和尚从腿中取出一个铁盒，递给古江月。

“师傅说，有朝一日人族有难，务必将此物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和尚在交出此物之后，整个人都仿佛一下苍老了，看得出这一路他吃尽了苦头。

古江月一接到此物，就感觉铁盒非同一般，是一件灵器。

“师傅说她的身份，古前辈打开铁盒之后就会明白！”

和尚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草屋，这一路来，他剃光头发，假扮和尚，风餐露宿，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就是为了完成师傅临终前的嘱托。

此刻师命已了，自己就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就算下一刻就暴死街头，也走的心安理得。

古江月打开铁盒之后，一股汹涌磅礴的剑意迅速弥漫开来，随着一柄四五寸长的水晶小剑漂浮而出，晶莹剔透的剑身由里到外都透出一股极为纯粹的灵气波动。

“天海结晶”

古江月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数百年前的某个夜晚，当时他在东海一处无名荒岛上夜观星象，苦思破境之道，忽见天外一道流星划过，拖着七彩尾焰。古江月一眼就看出此物非同一般的天外陨石，立即跟了过去。

流星逐渐降低高度，最后几乎是贴着海面飞掠，掀起的波浪足有十几米高。

古江月抵近之后才发现那是一颗外表黑乎乎的石头，表皮布满了惊人的雷电之力，冒着火光一头坠入海底深处。

古江月至此才确定这是一枚无比珍贵的雷石，它是由空气中的漂浮物质聚拢而生，数百年历经最精萃的雷电之力不断锻造，早已褪尽杂质，变成了一块无比坚硬的石头，当石头本身纯粹到再也无法吸收雷电之力的时候，就会与大海中埋藏数千年的一种叫“渠玉”的东西产生巧妙的引力，无论二者相隔多远，都会自动结合到一起，生成一种叫“海天结晶”的奇妙物质，这是世间锻造神兵利器最好的材料。

如此大机缘，古江月岂会错过，立即潜入海底，循着坠落的痕迹很快找到了那块已经结合完毕的海天结晶，此物足有成年人头颅大小，通体流光溢彩，散发着无比浓郁的灵气波动。

古江月拿着它回到岸上，就看到一个女子已在此等候多时。

世间任何天才地宝，都是能者得之，如果自身实力不足，那只会怀璧其罪，自招杀祸。

对于古江月这般已经同境无敌的人来说，只要来的不是绝圣境，谁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可一看对方只是个十方境的地境修士，不禁感到有些错愕。

“你要抢只是自取灭亡”

古江月看她是个女人，十分不善地提了一个善意的提醒。

岂料这个长相普通，看着年纪又小的女子听完竟然脸红了，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怯怯说道：“先生不要误会，我并非来抢宝物的。”

“实不相瞒，家父是个炼器师，他的好友曾经给他算过一卦，说这个区域今年会有一块天海结晶诞生，家父命我在此等候一年了。”

女孩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古江月眉头一皱，打断她道；“那又如何，此物是我先得到的，与你何干。”

“是，是，先生所言极是，我只是想……”女孩话还没说完，古江月转身就飞身离去。

此后一连数月，无论古江月走到哪里，这个女孩都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理说，一个涅槃境要想摆脱一位十方境的纠缠，易如反掌，可就算他走到天涯海角，只要停下的时间一长，最后都被这位毅力惊人的女孩找到。

古江月这才明白，女孩肯定对这块天海结晶有特殊的感应能力，而且铁了心想要回去，烦也要烦死自己。

若换作寻常涅槃境，早该出手不客气了，可古江月毕竟是修道出身，天性又非嗜杀之辈，对方只是一个女子，如何也狠不下心。

有一日，古江月正在关外喝茶，见那女孩又找上门来，不胜其烦的古江月索性不走了，故意一脸杀气地威胁她道：“你莫非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女孩十分抱歉地对古江月鞠了一躬，连声说着对不起。

古江月见她神色诚恳，不似惺惺作态，心头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最后俩人坐在一起，古江月随手将天海结晶放在桌上，只说了一句：“今天你要能说得动我，此物随你拿去。”

女孩沉默了片刻，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心声。她的父亲对炼器一道极其痴迷，只恨平生不能亲手打造一件神兵利器，数年前，女孩的父亲突然身患重病，药无可医，已时日无多了。

女孩从父亲的一位好友口中得知，三年后东海之滨会有天降雷石，她苦苦守候多时，就为了却父亲此生最大的一桩憾事，对天海结晶是势在必得。

古江月听完之后点头说了四个字：“孝心可嘉”

可这又如何，像天海结晶这般稀缺的宝物，对每个修行者都有致命的诱惑力，如果用它打造出一件神兵利器，自身无异于如虎添翼，光是此物不停散发的灵气对一个人的修行都有极大裨益，岂会为了圆陌生人一个梦而拱手相让。

女孩也知道仅靠这些不可能打动一位涅槃境的大修士。

她最后开出了自己诚意十足的条件，愿意带着古江月回天工谷，让他随意挑选三件上品灵器，等海天结晶一旦成功炼成了神兵，天工谷只借用百年之期，期满之后，古江月便可随时将神兵取走，成为它真正的主人。

天工谷的大名古江月自然是知晓的，作为与药王谷齐名的天下两大超然物外的庞大势力，里边汇集了世间最顶级的炼器锻造师。

古江月没有过多犹豫，爽快地将天海结晶交到了女孩的手上。

女孩则一脸惊喜地盯着古江月看了很久。

她没有说一大堆感激涕零的话，更没有激动到跪地连磕响头。但那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喜悦汇成了眼里那道久久不曾褪却的亮光。

古江月之所以愿意将天海结晶拱手相让，除了女孩开出的条件很有诚意，自己正好也需要找个世间顶级炼器师锻造出一件趁手兵器之外，女孩身上独特的淳朴和善良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她可能一直呆在谷里，很少外出走动，像一朵空谷幽兰，没有受到世俗的沾染，当想要索取一件东西时，只会用她唯一能想到的笨方法，像个孩子一样跟在后边。

随女孩一道来到天工谷，面见完那位传说中的天工谷谷主，也是那个女孩的父亲之后，古江月就匆匆告辞了，连女孩答应给的三件上品灵器也没取，那东西虽然珍贵，但对于他这般境界的人来说，用处不大。

临行前，女孩差点哭了，一再表示自己肯定会履行承诺。

古江月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微笑着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百年期满之后。

古江月抽空去了一趟天工谷。

在山谷的入口，他见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即使时光过了百年，俩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彼此。

古江月变化不大，只是须发白了一些，而昔日那个二八芳龄的女孩已经朱颜老去，满脸皱纹，眼神褪尽了年轻时的稚气，遍布了沧桑，可依旧纯净明亮，那种恍如初见的熟悉感瞬间触动了古江月的心。

“古前辈还是风采依旧”

老妇人笑着说道，她的声音真的苍老了许多。

古江月点点头，问道：“你还好吗”

老妇人回了一句“都挺好”。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会来？”

古江月记得走的时候他可没跟女孩定来的日子，没派人提前告知，此行只是临时起意。

老妇人笑了笑：“我也是算了算时辰，想着这段时间您该来了。”

短短一句话，让古江月感慨良多。

敢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妇人每天都站在这里等她，从清晨到夜晚，从日升到日落，这个身影一直都在。

老妇人带着古江月来到后山，亲自从自己房中取出了那把后来被古江月命名为天辉的神兵。

“那块天海结晶还没有用完，我看能不能再炼化出一件东西，届时如果我还在，会亲自给古前辈送过去，如果不在了，会派人给送过去。”

当茅草屋内的古江月看到这把悬浮的小剑，老妇人这句话音犹在耳。

“到底还是走了”

古江月面有所忆，缓缓叹气。

记得二人分别的时还有这么一段对话

“你的境界怎么一直停滞了？”

“我资质愚钝，这么多年都没能突破，嗯，生老病死，都要经历的”

“你踏入十方境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岂会是因为资质”

“可能是…….我爹一直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在练器之道投入了太多精力，给耽搁了吧”

一阵沉默之后

“古前辈，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

“你认为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啊”

“你说”

“我觉得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就是生命的意义，于我而言，追寻境界的突破和剑道的极致，便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意义。”

“高处不胜寒，真到了那一天，不知古前辈会不会感觉有些无趣呢。”

“不会，世间花开花落，来因去果，已成定数，唯有超脱，才是大自在。”

“古前辈说这些我都不太懂，我只知道人生苦短，世事一一经历之后，才会珍惜现在，包容过往，花开就是花开，花落只是花落。”

如今古江月握住这把水晶小剑，只见晶莹剔透的剑身上刻有两个娟秀小字

“初见。”

剑名初见，多动人的名字，古江月征了征神，世人要皆如初见，何来那么多遗憾。

古江月把古音喊来，手一挥，这把水晶小剑竟然绕着古音的手腕，头尾相交融，结成了一个漂亮的剑镯。

“喜欢吗”

古江月微微一笑。

古音心念一动，这个刚结成的手镯就自动脱落，重新变成了一柄小剑。

“此剑镯乃一件超脱灵器的仙器，你把它炼化之后，注入自身剑气，可好好蕴养。”

古音闻爷爷此言，不胜惊喜，她正缺好一把趁手的神兵，以前的佩剑虽然品级极高，杀力巨大，但只是一件上品灵器，碰上像北极大圣这般肉体极端强悍的涅槃境大妖，还是力不从心，如果换上仙器，对敌人的威胁程度将会大大增加。

“这名字好听，我喜欢”

古音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腕上的剑镯。

“还没问你，剑谱的四个境界修炼到哪一层了？”

古江月笑着问孙女。

“净神中篇”

古音随口答道。

古江月点了点头。

古音把玩了一会之后，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看着爷爷，脸颊微微一红

“爷爷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古音十二岁入“空花”，豆蔻之年又破了“梦蝶”，如今卡在“净神”已多年。

古江月回答道：“没有，你的天赋和悟性已经很惊人了，我如今只是担心你破镜太快，没有足够的领悟和沉淀，将来的瓶颈和桎梏会越来越大，我三十岁时才到了净神，你猜猜我从净神到虚真用了多久？”

古音想了想，试探着答道：“二十年？”

古江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摇摇头。

“五十年？”

古音又猜道。

“一百年”

古江月索性直接说出了答案。

古音沉默了，显然这个答案相当出乎她意料。

古家剑谱是从老祖宗那一辈就开始流传下来的，听爷爷所言，此剑谱由古家初祖所创，虽然这位初祖临终之时境界都还停留在了涅槃境，但他却是世间第一位纯粹的剑修，在剑道上的领悟和见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层次，穷尽一生所创的古家剑法，被他分成了四个境界，空花，梦蝶，净神，真虚。

空花之境的剑招，精妙凌厉，最适合前期六合境到八荒境修炼，练成之后，足以化腐朽为神奇，败尽天下剑招。

梦蝶境的剑招飘渺灵幻，神出鬼没，对应九宫境到金身境，尤其以金身境时杀力最大，同境可称无敌。

净神和真虚则只对应涅槃境，净神可剑化万物，鬼神辟易，而真虚是返璞归真，代表了剑道最高深的层次。古江月是继古家初祖之后，第二位突破到真虚境的古家之人。当年古江月凭借真虚剑意和涅槃境大圆满的修为，屹立于涅槃境战力顶端数百年之久，除了妖族有一两位蛰伏中的对手值得他问剑之外，天下间的涅槃境都不在他眼里。

若不是忌惮妖族中有绝圣境的存在，古江月早在成圣之前就仗剑巡游蛮荒了。

像自己的那位徒弟一样，每斩下一位大妖的头颅，就配上一口烈酒，岂不快哉。

可如今成了绝圣境，看似得到了天地间最大的自在，可也同时套上了一副天地间最大的枷锁，沦为了两族之间相互制衡的砝码。

古江月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利多害少，又点了古音一句：

“踏入真虚境的关键在于窥破剑道的本质和重拾自己看待万物的初心，完全吃透和掌控一样事物才得到其中的真，去创造另外一样全新事物谓之虚，真虚结合，才能融会贯通。”

“孙儿会早日找到自己的剑道，将古家剑法发扬光大。”

古音之言掷地有声，古江月所说每一句话都刻在了她的心里。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