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动静被门外的雪芽和晒青看得一清二楚，晒青忧心忡忡地问道：“雪芽姐姐，咱们把初一一个人留在那里怕是不妥。”

雪芽白了他一眼，说：“急什么呀，有我们在，区区几个莽夫还能伤着她不成？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这个林初一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咱们郎君舍身相救。”

晒青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里的情形，道：“初一本就待人和善，此次又不顾安危提醒我们提防玉山，听张弓说郎君在狱中也多亏了她的照顾。这种情况下咱们郎君岂能袖手旁观？”他又回头看向雪芽，义正言辞地说：“郎君出手相救分明就是舍生取义，从容赴死又是何等的义薄云天！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雪芽无语，暗道晒青这样一根筋的傻小子是如何被选进翀宇卫的？林初一了解不深也就罢了，怎么连陪伴多年的主人都摸不清状况？那位还躺在榻上的郎君，横看竖看都不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之时，灶房内的的动静越来越大，伙头兵长张开双臂，捉小鸡似的将初一困在方寸之间。

晒青再也等不下去，抢在雪芽前面破门而入。

二人刚跳进灶房，就目睹初一狠狠踹向伙头兵长的两腿之间，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膝盖也是坚硬的，更何况初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灶房中瞬间响起了伙头兵的惨叫，他身后蠢蠢欲动的其他士兵也被这个架势唬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趁着伙头兵长痛得在地上打滚，初一迅速闪到门边，怒气满面道：“无耻！你也知道你没本事啊。所以专挑软柿子捏么？都护府你得罪不起，救必应这样的老翁你怕是都打不过，以为女子好欺负就拿我出气？你个窝囊废！”说着尤不解气，她继续叱道：“若真想替你弟弟鸣不平，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鑫鑫堂，我等着你！至于玄澈，他无愧于全城百姓，像你这种小人，根本不配替他的名字！”

晒青听得热血沸腾，悄悄用胳膊肘去捅雪芽，道：“瞧瞧！不亏是咱们郎君拼死也要救的人！初一和郎君，两人简直是惺惺相惜，肝胆相照！”

雪芽只觉得头疼，一言不发地把原本给初一准备的斗篷罩住还在唠唠叨叨的晒青头上。

初一此时也看到了门口的二人，她刚才是气急了，现在才感到后怕。如果雪芽和晒青没有及时出现，如果那个伙头兵长恼羞成怒，她该如何是好？

况且，被雪芽和晒青看到自己暴怒的一面，初一有些难为情。她马上住嘴，特别自然地将斗篷从晒青的头上扯下来批到自己身上，随后心照不宣地离开灶房，留雪芽和晒青处理剩下的一地鸡毛。

出来以后没有其他人跟着，初一想总算可以回自己的帐子呆着了，不然精神总是高度紧张，即使什么事情也没做却总觉得筋疲力尽。顺着原路总要经过玄澈的帐子，她很快就被张弓叫住了。

张弓提着一个食盒，从初一身后赶过来，说：“诶呀，你来得正好。我叫厨子熬了一盅鸡汤，你趁热给郎君送过去。”

初一接过食盒才觉得不对劲，问道：“诶，你都走到这里了，怎么不自己去送？”

张弓说：“这不是看到你了么？再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郎君好像不太待见我。话说这汤啊可来之不易，三斤重的老母鸡一滴水都没有加，拢共只能熬出这么一小盅精华，郎君胃口不佳，你得劝劝，让他把这汤喝了。”

在玄澈的帐子中，乔都护还没有离开，他对曾经叱咤风云的翀宇卫其实略有耳闻，但也同旁人一样，认为那都是老一辈的事情了，现在定国公府的翀宇卫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不过在见识了玄澈身边这些侍卫之后，乔典不由起了疑心，若国公府的翀宇卫与当年那支队伍一脉相承，一旦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不光是玄家，连乔家也难逃灭顶之灾！

他一面忧心家族安危，一面又想要拉拢玄澈的这些精兵强将与郭贤抗衡，好让那个油盐不进的田舍汉连同边军统统听命于自己。可乔典又拉不下脸面，所以费了不少口舌旁敲侧击，希望玄澈最好识相把他的得力干将双手奉上。

“澈儿，我为了攻城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所以你出事后也没来得及看你。是我这个做舅父的不是。但你也知道，鑫鑫峡壁垒森严，易守难攻。这才不过一日，已经折损了不少士兵。”

乔典拐弯抹角地说道，“郭贤与我意见不合，他执意要围城。可他也不想想，就算守到那帮强盗投降，城中还有那么多的百姓该如何？偏偏此次随我出城的亲兵数量有限，郭贤仗着边军人数众多，竟敢公然违背我的命令。我堂堂都护受制于他也就罢了，可郭贤竟然因为一己之私，完全不顾鑫鑫峡百姓的安危，一想到这个，我简直愧对列祖列宗！”

玄澈懒得同他兜圈子，直接问道：“舅父同我说了这么多，是想我做什么？”

乔典说：“咱们舅甥毕竟是一家人，我也不绕弯子了。你身边的这些侍卫个个武艺高强，一看就不是寻常练家子。你同舅父说实话，他们可是老国公当年留下的翀宇卫？”

玄澈否认道：“舅父怕是想多了。我的曾祖父已经遣散了翀宇卫，如今国公府的侍卫不过是叫得顺口，懒得换名字罢了。我的这些手下功夫是比常人要好一些，只因为祖母和母亲怕我在外吃亏，所以特别请了江湖人士专门训练了我的侍卫，仅此而已。”

既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就不会轻易被说服。乔典也是一样，他完全不信玄澈的说辞，“澈儿，我是你母亲的亲哥哥，定国公府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你就不要再骗我了。想当年，谁人不知‘九霄翀云上，未觉天宇高’的玄家翀宇卫啊。舅父也不想为难你，但为了鑫鑫峡的百姓，你可愿意把翀宇卫借我一用？我保证不会暴露他们的真实身份。”

他说得口干舌燥，玄澈则无动于衷，“不是我有意隐瞒，但舅父真的误会了。若是攻城缺人手，我身边的人您尽管差遣。只是他们真的不是您以为的那样。”

这时，恰好初一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初一你怎么在这儿？你师父呢？”早上那阵儿乔典就已经看到了初一，只不过她溜得太快没来得及说上话，这会正好打了个照面。

“师父被吐如纥那帮人捉到都护府去了，我托郎君的福逃了出来。”初一言简意赅地说道。

她怕乔都护追根问底，于是赶紧将鸡汤从食盒里取出，端到玄澈面前，说：“郎君，汤来了。”

玄澈本就没有胃口，此时肚子里还有尚未消化的汤药。他推开碗，说：“这是什么，快拿走。”

“这是老母鸡汤，补身子的。”初一又把张弓的话重复了一边，说：“这汤可复杂了，一滴水也没有加，精华全在这里，可比一般的鸡汤滋补多了，对您恢复身体大有益处。”

管她形容得天花乱坠，玄澈一口也喝不下去，他说：“你拿去给悬光喝吧。对了，再去灶房找两只肥鸡，蒸酥了骨头一并喂给它。”

乔都护在一旁冷眼瞧着，鑫鑫峡的百姓还在苦苦等待救援，士兵们还在奋勇苦战，他竟然只关心自己的宠物有没有鸡吃！乔典顿时认为是自己冲昏了头，威震四海的翀宇卫的确已经不复存在了，不然怎么会甘愿效忠于这样骄奢无度，无视人间疾苦的主人！

纨绔就是纨绔！传闻说的一点也没错！有这样的外甥真是家门不幸！乔典猛地站起来，道了一声荒唐便拂袖而去。

他走后，玄澈轻叹了一口气。

“郎君，您多少喝一口。您喝了汤，我再去喂悬光。”初一再次将汤递了过来。

玄澈烦躁，道：“我不喝，你也不用管悬光!”

初一吓得一哆嗦，端着碗无措地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语气恶劣，玄澈深呼吸了几下，才接着说：“我喝了药没多久，实在喝不下。悬光向来是散着养的，它不会饿着自己的，不用惯着。”

合着刚才的一切都是故意做戏给乔典看的。初一把碗随手放在一旁，大着胆子道：“郎君，您这是何必呢。”

“何出此言？”

初一琢磨了一下语句，说出了许久以来的疑问：“郎君，您为何总是要装那些个浪荡子啊？”

玄澈没料到初一如此直白，竟难得语塞。

初一又说：“大家都说玄家二郎顽劣不堪，不学无术，声色犬马，只会仗着国公府到处惹是生非，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玄澈听了不仅没有丝毫恼怒，还帮着一起总结道，“你还不如说我吃喝.嫖.赌样样占全呢。”。

“那、那不是太直白了怕您听着心里难受嘛。”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把每个词都拆开重新描述了一遍，怎么，这样听着委婉一些？”

初一摸不准他此刻的情绪，不确定地问道：“所以，您听着是不是稍微含蓄一点，礼貌一点？”

玄澈冷哼一声，猛不丁地坐直身子，凑近初一说：“顽劣不堪，惹是生非，哦，还有败家子，都行吧。不过这色和嫖，你觉得我需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