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捂着眼睛，坐在路边。

皂化陪着他。

紫阳想不明白一点，“为什么只打我一个？”

皂化：“你俊俏。”

一个胖女人吃力地爬过，皂化看了几眼，紫阳继续捂眼睛。

皂化贴心地问：“要不要我给你炼一颗排毒养颜丸？”

紫阳：“不用。我的龙虎观月真息本来就对皮肤很好，搬运一周天就能消肿去淤。”

紫阳运气于掌，捂在眼上，肿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下去。

皂化：“可有志青年的线索断了，接下来又要从哪开始找呢？”

紫阳：“是啊。普通一个女子就有如此刚猛凌厉的拳力，要是再多问几人，我的脸怕是不够打的。”

那个胖女人爬了一圈，又经过紫阳、皂化身前。胖女人脸上全是汗，滴在地上，像下了雨，拉长了看痕迹又像狗撒了尿。

皂化看了几眼，紫阳继续捂眼睛。

皂化不甘心，重重一拳砸在紫阳腿上，紫阳一时间分不清是脸痛还是腿痛。

皂化说：“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了？组长的恩债，十分之一，眼看就要唾手可得，却失之交臂。我好不甘心。紫阳，快想办法。”

紫阳捂着眼，从指缝里把皂化看扁：“谁不甘心谁想办法！”

皂化：“对啊。我正在想办法激励你想办法啊！”

紫阳忍不住往前回溯，努力回想当初自己是怎么同意和皂化一起报恩的。全是累赘，尽是羁绊，没有帮助。

这时那个胖女人又爬了一圈回来，皂化又看了几眼，想拿胖女人做例子激励紫阳振作起来。

“你看！这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胖女人！她都连续爬了三圈了！每爬一圈就看你一眼，一定是喜欢上你了。”

紫阳冷笑：“庸脂俗粉岂能入我法眼。”

紫阳放下捂眼的手，脸上的肿块已经消失，像以前一样一般俊俏。

皂化正要继续激励，那胖女人以极高的速度，四肢着地冲过来，像头熊一样站起来，啪啪两下，甩了紫阳两耳光，“捂什么捂！老娘每次爬过都捂眼睛，嫌我爬得丑没眼看是不是？”

紫阳捂着脸，相当无语，想骂回去，可是想想自己情道仙尊的身份，跟一个凡夫俗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可是不计较白白被扇了两耳光又很气。

紫阳看皂化，示意该他行动了。

皂化心领神会，拉住胖女人，解释：“你误会了。我朋友不是嫌你爬得丑才捂眼的。”

紫阳点头，废物也是有用的。这种不适合自己主动下场的场合还是要有个中间人打圆场。毕竟自己不是玉虚那个一根筋动不动就出剑解决问题的武夫。

皂化：“我朋友是嫌你本来就丑才捂眼的。”

啪啪啪。

胖女人甩了紫阳三下耳光，“呸！也不照照镜子！还说别人丑！我爬怎么了？爬行能减肥，能塑身，能治痔疮。碍着你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猪肾！等我瘦下来美死你！哼！”

胖女人四肢着地，继续爬行，皂化马上微笑地投以鼓励的目光，生怕自己看漏了，也被胖女人扇几巴掌。

紫阳捂着脸，沉默了好久，委屈地大叫：“是他说的啊！我什么都没说啊！！！为什么？为什么！”

皂化搂住紫阳的头，安慰他：“你俊俏。”

胖女人的话比她的巴掌还伤紫阳的心。

紫阳差点就在皂化怀里哭出来，皂化摸紫阳的头，紫阳一把推开皂化，他最讨厌男人摸他的头。

“等等！”紫阳收起被羞辱的心，抓到了一点灵光。

“等什么？”

“她刚才最后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叫你照镜子。”

这句话很残忍，可既然是紫阳主动要求的，皂化也只能说出来。

“不是，还要后面。”

“狼心狗肺猪肾。”

“不，前面。”

“爬行能减肥，能塑身，能治痔疮……”

“对！治痔疮！爬行！”

紫阳和皂化看向公园里那长长的爬行队伍，若有所思。

……

紫阳和皂化找到领头的，趴下来虚心地请教他：“我们刚爬了一段，就觉得身轻如燕，灵活矫健，想了解更多有关爬行的知识，比如这个爬行小队中有多少人有痔疮？还有多少人爱好文学？有无出版书籍？会不会恰好有一个人的笔名叫有志青年？”

可能是因为四肢着地的缘故，地气上升，天气下降，天地阴阳二气交汇，领头的眼神格外深沉，他看着不远处一个人牵着一条大狗在草丛里撒尿，叫了声：“老啃。”

那个送紫阳、皂化发光尾巴的方脸年轻人爬了出来。

领头冲那条大狗努了努嘴，老啃会意，向大狗爬过去，爬到一半，双手离地，然后慢慢站直了身，好像人类进化图，最后站在那一人一狗身前。

那一人一狗都很迷惑。

男人迷惑的是好像一条狗变成了人。

狗迷惑的是兄弟你怎么站起来啦？

老啃严肃地指着草丛上的水痕，问：“干什么？”

男人：“遛狗啊。”

老啃：“遛狗这么没素质？”

男人：“哪里没素质？撒尿？遛狗不就是为了出来方便吗？我还随身带了矿泉水冲洗。可有素质了！”

男人拧开瓶盖，把矿泉水浇到草上，还挑衅地看老啃。

老啃的脸更方了，揪住男人往树上撞：“遛狗遛狗是给狗方便，你撒什么尿！”

男人委屈得不行：“顺便一起解决都不行嘛！小气！呜呜呜！”

男人牵着狗跑开。

老啃回归队伍。

领头摇了摇头，跟紫阳两人解释：“爬行不是简单的事。每天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人。没办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解决的。只有加入团队，才能遏制这些不文明现象，还大家一个干净清爽的爬行环境。”

紫阳说：“辛苦了，刚才我提的问题——”

领头说：“爬十圈。”

紫阳：“啊？”

领头：“之前叫你们加群，加群要爬十圈。你们答应了，出于信任，我们提前赠送了两条发光尾巴。可你们只爬了半圈就没爬下去。年轻人，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坚持啊。不要随便辜负他人对你的信任。”

紫阳回头看皂化，皂化苦着脸，“能趴你背上吗？”

紫阳毅然转身就爬，不给皂化上背的机会，吃灰去吧！

可能是丢脸，可能是怕碰上之前那个胖女人，紫阳爬得很快，耳边呼呼成风。

他没听到皂化的声音。

那家伙一定是放弃了。

也好。少一个累赘。多一份恩债。

紫阳爬了五圈，突然体会到了爬行的好处。大部份时间头都低着看着地面，就算碰上熟人一时半会也认不出来。妙啊！

八圈了。

还差两圈。

紫阳身边突然窜出一条白影，向前狂奔。

紫阳惊呼，好像御剑飞行时碰上大佬，何方高人？高狗？

一条白色大狗驼着一人跑过。那人平躺在狗身上，像块铁，左晃右荡，就是掉不下来。正是皂化。

躺狗！

紫阳鄙视他。

鄙视归鄙视，两人都通过了爬行十圈的考核。

紫阳还向领头质疑皂化没有爬十圈，只是躺了十圈。

领头表示躺狗身上比爬十圈更难。你要有意见，也去躺狗。

紫阳当然不愿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之前那些问题——”

“去找老啃聊吧。我有事。喂！那边那条狗！”领头的又盯上一条狗，爬了过去。

紫阳和皂化只能去找老啃了解情况。

老啃不像领头的操心的事多，热情地回答了紫阳的问题。

“多少人得痔疮？很难说，挺多的，没问过。多少人爱好文学？很难说，挺多的，没问过。有无——”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

紫阳打断，照老啃这种回答风格，问一万个问题都问不出什么来。

老啃坚持答完：“不过有志青年这个名字倒是见过。”

紫阳一下子来了精神，皂化也凑过来。

紫阳问：“在哪里见过？”

老啃：“刘老头那里见过。刘老头有本书，书的作者好像就叫有志青年。”

紫阳：“刘老头呢？今天在不在队里？”

老啃：“不在。好久没见到了。”

紫阳：“那你知道他家住哪吗？”

老啃：“不知道。”

紫阳白兴奋了，线索又断了。

老啃：“不过领头肯定知道。”

紫阳又升起希望。

他和皂化去找领头。

领头正在训斥爬行队伍。

“不正之风！闪光手套，豹子服，狗耳朵，奇装异服！好好的爬行运动被你们玩成了角色扮演！这还像什么话！”

领头爬来爬去，脚下散乱着各种装饰品，看来是刚刚收缴上来的。

下面一群人低着头，还有人不服气，冒出声音来：“那你还发闪光尾巴呢！”

领头双目一扫，不怒自威：“闪光尾巴是为了晚上爬行安全通行用的！要不被狗咬，要不被自行车撞，装上闪光尾巴后，事故率大幅下降，你怎么不说？跟你们那些奇装异服有什么关系？”

“那大衣呢？大衣还天天穿大衣，蹬高跟鞋，擦口红来爬行呢。大衣算不算奇装异服？”下面那人还是不服。

老啃跟新来的紫阳、皂化解释：大衣是爬行队的创始人之一，地位崇高，神龙见首不见尾。

领头更生气了：“大衣？大衣喜欢怎么穿是大衣的事，你也不看看别人爬得有多快，要是你也能爬那么快，你不穿衣服我都不管！”

“可大衣是男的啊！”

“男的怎么了？男的就不能穿女式大衣了？男式女式，不过是消费主义洗脑罢了。你吃饭拿筷子难道也要分出公母？”

那人终于不说话了。

携着之前训话的气势，领头语重心长，给下面的人上课：“想想你们参加这个小组的初心吧。是来虚荣的吗？是来吸引关注的吗？是来浪费时间的吗？健康！是为了健康！好。跟我重复一下口号。”

“为了健康——”领头喊。

“爬啊！”下面的人喊，跟着领头冲了出去。

紫阳和皂化赶忙抄近路截住领头，“问个问题。”

“不是叫你找老啃吗？老啃！”

“刘老头在哪你知道吗？”

“刘老头？”

领头停了下来，问：“你们找他做什么？”

紫阳一时想不出好的借口，看皂化。

皂化诚恳地说：“我朋友的奶奶想嫁人。”

“嗯？”紫阳和领头，还有老啃一起看皂化。

皂化继续说：“嫁人就嫁刘老头。”

皂化看大家还盯着他看，尤其是紫阳，皂化就拍拍紫阳，说：“我朋友。”

领头和老啃就改看紫阳。

紫阳低头，只能接受皂化的设定，说：“我孝顺。”

领头被紫阳的孝心和他奶奶在晚年毅然追求爱情的决心感动，说：“是吗？可惜，你们来晚了。”

“来晚了？刘老头另有新欢？他这个薄情寡义的家伙！他忘了五十年前大明湖畔的那个人又漂亮服务周到价钱也很公道的——”紫阳太过投入设定，临时编的台词有些问题，皂化拍了拍他，让他住口。

“对不起，我朋友有点激动。刘老头到底怎么了？”皂化问。

“他死了。”领头说，抬头望天，唏嘘不已，因为四肢着地，头只能抬45度，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紫阳大惊，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又断了？

“怎么死的？”

领头没有正面回应，反教导起边上的老啃来：“老啃，听好了。你要想长寿健康，就要老老实实地爬。不要学什么后空翻。也许后空翻真的管用，但实在太危险了。连刘老头那样的爬行高手都——唉——算了，故人已去，往事已矣，何必再提。我们只能关注眼下……”

“刘老头后空翻翻死了？”皂化问。

“嗯，嗑到后脑勺，当场晕了过去，送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最后醒了过来，我去看他，他连我都记不得了。可恶！还欠我一筐土鸡蛋的钱没给呢！”领头掉眼泪，不知道是为刘老头掉的，还是为土鸡蛋的钱。

“总之，老啃，千万不要尝试禁招后空翻！”领头再次强调。

“等等。”紫阳听着不对劲，问：“没死呀。”

“谁？”

“刘老头。抢救了三天三夜，不是醒过来了吗？”

“对啊。后来检查发现他有结肠癌，病死的。”

“那跟后空翻什么关系？”

“要不是后空翻，他能去医院？要不是去医院，他能检查出结肠癌？”

“逻辑不对。照你这么说，他一直拖着不去检查，就不用死了？”

领头看紫阳、皂化，长叹一声：“你们还年轻，不知人生苦短，纵然勇猛精进，不过寒暑几十载，转瞬即逝，等到年老体衰时，就算悟得大道又如何？不过是借假修真罢了。刘老头要是真不知道，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紫阳撇撇嘴，一脸不屑。

皂化问：“爬行队中还有谁跟刘老头关系比较好？”

领头说：“大衣。他俩的痔疮都比较重，谈得来。”

皂化：“大衣呢？”

领头摇头：“不知道。他不常来。也从不跟我们聊爬行之外的事。不过听说只要夜里在双龙公园连续爬上二十圈，他就一定会出现。”

紫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刘老头家在哪里，我想代我奶奶去给他上柱香。”

领头说：“哦，不要上香。给我700元。谢谢。”

紫阳不懂，“我去给刘老头上香，为什么要给你700？”

领头说：“刘老头生前喜欢吃土鸡蛋，认为能治痔疮。一筐土鸡蛋100元。”

皂化问：“还有600呢？”

领头：“涨价啊。”

皂化：“凭什么涨？就凭你爬行队领头的身份？”

领头：“不是。今天卖出去几十筐了，就剩最后一筐。爱买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