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也无力地跌到了枕头上，里面的一切画面消失，看上去就跟平常的镜子没什么分别。

霍仇再次睁开眼时，瞳孔已经变成了正常的黑色。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着左右两侧的地面看去，发现叶清予三人已经不在了，霍仇抿了抿唇，看上去有点伤心，因为三人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叫醒他。

他注意到了床头的镜子，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昨晚真的梦游了？

又或者，是叶清予等人把镜子摆到这儿的？

霍仇把镜子放回原位，然后把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模样，又把自己的床单拽展，抚平枕巾上的褶皱。

他拉开了窗帘。

屋内一片明亮。

霍仇迎着阳光，张开双臂，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去刷牙、洗漱、烧水荷包了两个鸡蛋，吃完后把碗洗干净，这才坐在卓前，拿出一张空白的卷子，准备写作业。

他工工整整地在卷子上写下了“霍仇”这两个字，还没开始做题，就听到手机响了一下。

打开一看，是叶清予给他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霍仇，醒了没有？早晨我们五点就起床了，当时你睡的正香，我们就没忍心打扰你。你吃早饭了没有？」

她的嗓音十分柔和，让霍仇想到了今天早晨洒落在他身上的阳光。

他又把这句话听了一遍，这才打字回复:

「(?)??我醒了。」

「早上吃了两个荷包蛋。」

叶清予便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我已经在学校了，现在是课余时间，所以能偷偷跟你聊天。」

霍仇问:「你们今天晚上还过来吗？」

叶清予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今天早晨起来后云灼和凌谦高的模样，叹了口气，说:

「天天过去，会被我爸妈发现的。」

霍仇把这句话连续听了五六遍，垂下眼帘，看起来很低落的样子。

以前每天早晨醒来，都感觉身体很累，很疲倦，但是今天早晨醒来，却没有那种症状，所以他很想让叶清予等人继续来，于是他打字问:

「被爸妈发现，就不能过来了吗？」

霍仇心想，自己也有家人，不过父母都进了监狱，听说那里管吃管住，至于哥哥霍焚，应该也算是他的家人，但是他搬出来住，哥哥也没有多加约束，表现的很冷淡，在这种环境下，霍仇不理解叶清予所说的“被爸妈发现”和她不能过来住之间有什么关联。

叶清予只得解释:

「如果你是女孩子，我跟你住在一起可以，但你是男生……」

「一男一女住在一起，可能会让人误会我们在谈恋爱。」

霍仇:「谈恋爱？」

叶清予心想，不会吧？他连这个也不懂？

霍仇:「这个我知道，谈恋爱之后是结婚，夫妻可以睡在同一个房间。」

「嗯，就是这样。」叶清予用语音回复:「我快上课了，先就这样，拜拜。」

她收起手机，因此没看到霍仇发来的新消息:「那我们谈恋爱吧。」

霍仇把手机放到一旁，他暂时就不想写卷子了，他回到卧室，看着地铺若有所思:

一定是睡在地上不舒服，所以叶清予才不愿意过来，可如果房子太大，像别墅那样，完全可以每人住一个房间，就不能睡在一个家了……

霍仇的视线落到了墙壁上，思索着，如果把两间卧室都凿通就好了，这样一个大房间，足够四个人睡觉了……

不对，没必要凿这个墙，四个人也不一定非要睡在一起，昨晚大家是担心他梦游，才住在一起的，如果大家以后还过来，完全可以两两分开……

叶清予上完课，照例掏出手机，看到霍仇的消息，轻轻地“唉”了一声，耐心地解释:

「彼此之间相互喜欢，才是恋爱。」

霍仇问:「什么是喜欢？」

这可难住了叶清予，喜欢是一种感觉，叶清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在网上查了查资料，然后才说:

「喜欢大概就是……你看到我会高兴，跟我相处的时候，你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想跟我在一起……」

霍仇仔细思考了一下，认真地打字道:「我觉得我喜欢你。」

叶清予:「……」

霍仇的身边没有朋友，不是他不想交朋友，而是他黑洞般的眼神很吓人，让人不敢接近。

而某些心怀鬼胎的人，带着种种恶意接近霍仇，霍仇能够清楚感知到他们的思维与情绪，故而很讨厌很他们交流。

相比之下，叶清予是第一个接近霍仇却不惧怕他的同龄人，她在霍仇心目中地位自然不一般。

况且，她还是唯一一个愿意每天跟霍仇说话的“朋友”，只要霍仇给她发消息，她必定回应，这让霍仇有种自己被重视的感觉，因此，叶清予的存在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霍仇打字道:「我不光是见到你就高兴，就算没有见面，你跟我聊天的时候，我也会感到身心愉快。」

叶清予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已经回过神来，她想了想，又用柔和的嗓音说:

「我觉得我刚才描述的不够准确，喜欢一个人，可能会想跟彼此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

听完这句话，霍仇的脸上明显出现了排斥、为难的表情，但他在反复听了几遍叶清予的这句话之后，神色开始出现挣扎、犹豫，他双手拿着手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慢地打出一行字:

「可以先从牵手开始。」

这个决定很艰难，霍仇发出去又后悔了，他想撤回消息，隐隐觉得自己出尔反尔会惹得叶清予生气，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你刚才说的是相互喜欢……那么，你喜欢我吗？」

叶清予呆滞:「……」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可是由于上课铃已经响起，叶清予没办法进行语音回复，只能偷偷打字:

「我对你只是朋友间的关心，还没有上升成为男女之间的喜欢。」

霍仇:「?(?)?」

看到这个欢快的表情，叶清予眯起眼睛，顿时意识到了之前自己跟霍仇之前在讨论有关「喜欢」的这个话题时，霍仇打出的那句「可以先从牵手开始」，有多么勉强——

勉强到他都没发颜文字了！

而且，在得知她对他也是朋友间的感情后，霍仇发出来的这个颜文字表情是那么的欢快，充满了解脱！

叶清予黑了脸，她本来觉得霍仇是个单纯的小可爱，没想到他也学会撒谎和糊弄人了，随即她又觉得好笑，自己霍仇计较个什么劲？

霍仇大概也发现自己表现的太兴奋了，于是又不好意思地问道:

「那么，今晚你还过来吗？」

叶清予有点苦恼，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喜欢孤独的人，从没想过你竟然主动邀请我住进你家。」

叶清予回忆起自己“重生”前嫁给了霍焚，居住在霍焚的别墅里时，并不敢接近霍仇，但霍仇却主动接近了她。

——由此可见，她身上确实存在一些与常人不一样的特质，能够吸引到霍仇。

想到这儿，叶清予试探地问:

「如果我每天都叫上我的妹妹和凌谦高……」

霍仇答应的非常痛快:

「好呀，人多点也好。」

「你们三个都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不过，你是最最最好的。」

「(☆^ー^☆)」

叶清予没有明确回应，只是发了一个微笑的猫咪表情包，毕竟这种事她一个人无法决定，还需要询问云灼和凌谦高的建议。

……

另一边，谈论完跟“兔子”有关的话题后，云灼和凌谦高再次陷入了沉默。

云灼正在斟酌语句，她已经知道霍仇的身份，但正因为知道，所以不敢轻易开口。

凌谦高也是如此，他一时间想不出来如何用隐晦的语句表达出自己对夜晚霍仇的看法，跟云灼并肩行走了几分钟后，他开口道:“后半夜我梦到一只黑色的兔子……”

云灼扫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因为她意识到，既然她能猜出霍仇的身份，那么凌谦高估计也猜出来了，他这次所说的“黑色的兔子”，大概是指夜晚的霍仇，云灼接话道:“黑兔子在特定的环境比白兔子厉害的多。”

“特定的环境”指的是这个虐文世界。

“白兔子”指的是降临这个世界的仙妖魔。

因为仙、妖、魔们来到这个世界后，都会被压制实力，最多也就是比普通人强一点点——

比如凌谦高，虽然用人格分裂的方式从天道那里骗取了力量，但他所拥有的一切能力都脱离不了正常人的范畴，他可以拥有出色的近战实力，却不能飞天遁地、移山填海，这便是虐文世界的局限性。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夜晚的霍仇竟然只凭几句话，就能控制凌谦高的言行，而且还没被天道排斥出去，只有一个可能:

霍仇便是天道本身。

换个角度来考虑，既然云灼的姐姐是被扔到了虐文世界，那么，虐文总该有一名创造者吧？

要知道，并不是谁都有能力制造出一个真实世界的。

尽管这个世界里的人都遵照所谓的“人设”行事，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轨迹或许很好规划，但一个世界里有多少人？

每个人的人生经历各不相同，没有庞大的神念，根本支撑不起这样真实的世界，就算魔帝卧风泽都做不到这一点，那个“魔女”就更不可能了，也许魔女只是偶然发现了这个虐文世界，才把云清扔了进来。

不过，云清好歹是转世，而自从凌谦高降临这个世界，就彻底改变了属于“反派”的人生轨迹。后来云灼的到来，更是将整个虐文的主线剧情改变的面目全非，再后来，卧风泽进来捣乱，女主叶清予“重生”、男主霍焚自身意识觉醒……

即便是这样的情况，整个虐文世界还能井然有序地运转，没有出现崩溃，虐文世界里的人还能够正常生活，足以说明“天道”多么不一般。

目前，让云灼无法理解的是天道此刻的状态。

如果霍仇本身就是天道，不论白天的他和夜晚的他都是天道的一部分，可为什么白天的霍仇除了眼神漆黑幽暗，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而夜晚的霍仇却能够自然地与云灼等人交谈，能让系统沉睡、以言行操控他人、眼睛却一直闭着，莫非白天和黑夜的霍仇各有各的禁忌，白天不能开口、夜晚不能视人？

又或者，霍仇本身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天道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寄生”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才会导致霍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云灼沉思着，她又想起了姐姐告诉过她霍仇身上都是伤，伤痕不是白天的霍仇弄的，那么夜晚的霍仇为什么会把身体碰伤？

脑海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偏偏又不能直接去问。

这时，凌谦高开口道:“我突然想起一本书。”

“什么？”

凌谦高不方便明说，在虐文世界谈论这里的天道容易被踢出去，他只得说:“你也知道，我人格分裂……我脑子里有个人格，代号叫「作家」，他写了一本书，书里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个魔……”

“有个魔怎么了？”云灼问。

凌谦高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发声，似乎有人剥夺了他说话的能力。

……

霍仇的双瞳呈现剔透漂亮的绿色，他捏着镜子，表情扭曲道:“欺人太甚，这两个家伙讲完兔子又讲什么作家……肯定在隐喻什么，呵，作为惩罚，我要让凌谦高三天都说不出来话……”

镜子里浮现的画面中，云灼询问道:“要不要去医院？”

凌谦高摆手，意思是不用。

看到这一幕，碧瞳霍仇冷哼了一声，仍不解气。

他喃喃道:“该死的，害我在白昼中苏醒，这凌谦高怎么这么讨厌？真希望有人出手把他的人格分裂症治好……”

碧眸霍仇似乎觉得自己只惩戒凌谦高不够公平，于是想给云灼也来个禁言套餐，但就在这时，他的脸色微微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