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庆朝歌」

第七十三章 公主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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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明月公主和瑾贵妃主仆一前一后离开,鄢若飞方捏着几根蜡烛回到养居殿。

虽然只是短暂的离开了一下,但鄢若飞却有种一切不再如故的错觉。他警惕的眼神,左右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方轻步走向左墙角的那个铜台。

铜台内共放有三根蜡烛,中间那根眼见就要燃烧殆尽,鄢若飞第一个要换掉的就是它。

“你相信明月疯了吗?”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将这个沉重的问题推至鄢若飞耳畔。

都指挥使惊愕中别过脸,直到发问的人近至眼前,方回神道:“陛下,此话从何说起?”

盛帝很满意鄢若飞的表情和反应,嘴角渗出一丝冷笑:“羌嫔说,明月疯了。”

“羌嫔?”都指挥使再度变成一张问号脸:“请陛下恕罪,末将不知陛下何时又封了位……”

盛帝脸上的阴狠顿时消退,换上了和颜悦色的表情,他拍拍鄢若飞紧绷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点:“瑾贵妃既已褫夺封号,自然就不能再称作瑾嫔,她本姓羌,称她羌嫔最为妥当,明日朕便会让魏旭宣旨晓谕六宫。”

鄢若飞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但很快,又满脸不解的思索第一个问题:“羌嫔娘娘是明月公主的生母,她……”

盛帝眼尾一提,重重看了鄢若飞一眼,鄢若飞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信,眉皱得更深了:“陛下恕罪,末将失言了。”

盛帝轻轻一笑,从鄢若飞手里抽出一根蜡烛,烛头对着燃起的火花,待烛头被点燃后,再将烛尾往残烛上狠狠一摁,一根蜡烛便换好了。

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盛帝似乎十分满意,背过双手,往后退去一步,两只充满算计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铜台,原本因烛光昏暗而被削弱的帝王霸气,此刻因烛火高燃,重回威严之巅。

鄢若飞咽了咽口水,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并未让他的爱将尴尬太久,一句累了,便让鄢若飞回去了。

按理,这个时辰谁都不可再出宫,但明月公主闹得实在有些凶。魏公公来请旨时,盛帝刚将鄢若飞打发走。

“罢了,索性也是最后一次让她胡闹。”盛帝挥挥手,魏公公弓着腰退了出去,退到一半,盛帝又加重语气的补了一句:“让鄢若飞去送吧,正好让他一道出宫。”

魏公公轻答一声“是”,静默无人声的养居殿很快响起一阵呼噜声。魏公公退出来后,又同殿外守夜的内监们叮嘱了几句,这才打着飞脚去追人。

难得鄢若飞并未走太远,很快就叫魏公公追上了。陛下旨意,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但鄢若飞与明月公主素无往来,半夜护送,本就有所顾忌,等到了宫门口,发现明月公主身边竟连个侍女都未带,当下便觉得孤男寡女夜行多有不妥,想在当值的侍卫亲军中随便挑一个同去。

魏公公深感为难:“陛下只恩准公主和都指挥使二人出宫,这多出的一个人,谁都做不了主呀。”

鄢若飞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可刚解决了一个问题,新的问题又接踵而来。

公主府的马车早已离去,如果想动用宫内的马车和车夫,就跟鄢若飞想加一人护送的道理一样,须得去重新请旨方可。

魏公公踌躇起来:“奴才先前去请旨,已经打扰了陛下一回,现下再去,只怕……”

这倒不是魏公公故意摆烂,实在是今夜闹得太凶,盛帝早就疲累不堪,眼见夜已过半,若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打搅,换谁都要头皮发麻。

“何必这么费事,”明月公主冷眸一闪,瞪向一旁侍卫,道:“你去给本公主牵匹马来。”

言下之意,她可以骑马回府。

思来想去,这俨然是最好的解决之道。经得魏公公同意,鄢若飞派了两个侍卫随魏公公手下的太监去御马司。

不消一会儿,三人牵着两马回来了。

魏公公冲明月公主拱拱手,送上一句“恭送公主殿下”,明月公主冷冷瞪了他一眼,扬鞭而去。鄢若飞一见,赶紧往马臀上狠抽一鞭。马蹄腾空,急速追去。

出了宫门不多久,鄢若飞惊讶的发现,明月公主的骑术竟出奇的好,追了几鞭子,方将这位一路狂奔的公主给追上。

可刚一追上,明月公主就毫无征兆的来了个急刹车,要不是鄢若飞武功了得,还真没办法一把稳住。

“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勒住缰绳,平息马躁后,鄢若飞顶着一张臭脸,耿直责备道:“要是刚才马腿打一下拐,你整个人都会被它甩出几丈远。莫说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就是个精壮的汉子,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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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出几丈远,都要骨头散架……谁?”

责备正当时,鄢若飞暴躁的神经突然绷住了,随着最后那声充满杀气的“谁”字一出,他人已甩开缰绳,一脚踏上马背,腾空飞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间,这位尽职尽责的都指挥使便飞到了明月公主身边。

明月公主还未从被责骂的懵状中缓过劲,人就如同一个布娃娃般,被鄢若飞轻易的挡在了身后。

“谁在那里?出来!”

鄢若飞目光如炬的瞪着对面吼道。

这一吼,没把敌人吼现身,倒把明月公主吼清醒了,她探出头想要看个究竟,却被鄢若飞拽了回去。

皇帝的女儿不省心,皇帝养的马同样不吃素。被鄢若飞踏了一脚的家伙马性大发,原地转了几个圈后,一声嘶啸,四蹄腾空,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无人方向狂奔。眼看着,就要跑没影时,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从黑漆漆的对面飞了出去。

无须拳脚较量,光看那道如风似箭的身影,鄢若飞便判断此人功夫在自己之上的可能性极大。此判断一出,从不知怯字怎么写的都指挥使竟有些慌,少顷,额上更是冒出层层细汗。

眼见危机一触即发,一个闲到令人发指的声音悠悠响起:“都指挥使莫慌,是我。”

纯听声音,不是听不出来者何人,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鄢若飞并不敢放松警惕。等那人踩着与他声音同样闲到令人发指的小步,慢慢从暗影里走到一个肉眼可辩的位置时,鄢若飞方大喘一口气:“穆王殿下,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这?”

盛子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温煦的望着对方,似笑非笑道:“刚刚冲出去替都指挥使追马的,是我家小师弟。都指挥使不跟过去瞧瞧?”

听到刚才那道令自己陡生怯意的身影,是自己打不过的穆王殿下的师弟,鄢若飞的心好受多了。但再一想盛子萧的建议,好受的心不禁又犯嘀咕:怎么又是我被支开?怎么又有我听不得的机密?

他卸下一身防备,借着擦汗的功夫,犹而未决的看了明月公主一眼,满心希望公主能看在自己刚才舍命相救的份上,出言挽留。不料,明月公主一如既往的冷淡:“御马司的马丢不得。”

言下之意,他不必留下。

鄢若飞大感做人失败,嘟囔着谁都听不清的碎语怏怏而去。

待到四下静悄悄一片时,盛子萧指着身后那片暗影,温和笑道:“更深露重,明月公主可否要上车一叙?”

明月公主冷哼一声:“单就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我就是一辈子的仇人,哪用得着这些虚情假意?”

“世上没有永远的仇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今日你对我恨之入骨,不过是因为我们利益相冲罢了。等到哪一日,我们有了共同利益,你就不会像今夜这样对我怒目而视。”

“别人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我敢保证,我绝对不会原谅害我名节尽失的你,也绝对不会与肮脏卑鄙的你有共同利益的那一天。”

古有云:子肖母,女肖父。邕王和明月公主这对兄妹却恰好相反。从相貌而言,他们是复制版的盛帝和羌嫔,可就性情来看,他们无疑是独立的个体。

诚如邕王没有盛帝的城府,独有自己的鲁莽一样,明月公主也不似她母亲狡诈善谋,确切的说,她只是一个不会收敛骄傲的公主。

所以,即便落魄至如此境地,她也不允许自己为了将来的那一点点可能,与眼前这个害她骄傲受损的人产生共同利益。

这是她的骄傲。

“我只希望穆王殿下牢记我们之间的交易。”明月公主温婉的面容上旋出一丝绝不和解的冷笑:“毕竟,我已遵照约定,将你教我的话,一字不错的在父皇母妃面前说了。结果亦如你所愿,王兄被摘去五珠亲王殊荣,贬为邕王,母妃从一品贵妃降位为嫔,而我,过了今夜,就将是人尽皆知的疯公主。三日后,我们一家三口将启程去往王兄的封地——娄州。以父皇的绝情,此去便是再无返回洛城的可能。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穆王殿下?”

盛子萧如月色温柔的眸光缓缓暗了下去,暖暖的语气中伴着一股淡淡的悲愁:“你放心,不管父皇是否彻查当年之事,我都会让鄢将军的死毫无疑点。”

“穆王殿下来同我做交易的时候,貌似承若的不止这一件事吧?”明月公主眼角微斜,满目鄙夷道。

盛子萧轻轻叹了口气:“我没忘,否则,我也不会故意支开鄢都指挥使。”

“很好。”明月公主红唇一扯,扯出一抹无情冷笑:“今夜之后,我便在娄州等着看穆王殿下身首异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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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长袖一甩,手抓缰绳,脚踏马鞍,翻身一跃,人便骑上马去。

“倒是个烈性女子。”浓浓墨色中,走出一人,贴近盛子萧,轻声感慨道。

“何止烈性。”盛子萧望着远去的骑马女子,颇多惆怅。

“当初殿下说,要用她来扳倒瑾贵妃和奕王,我着实有些担忧。却是不想,这位被世人多以骄傲、跋扈、自私相看的公主,竟有一颗舍己护亲之心。如果她不是生在皇家,又或者她有一个真心爱护她的母亲,她也不会如此的叫人感到惋惜。”

盛子萧仰起头,淡然的望着头顶上方那块黑幕:“都指挥使回来了,我还有几句话要问问他,先生还是先回车上等吧。”

斯先生点了一下头,重新退回到了暗夜里。

盛子萧没听错,回来的确是鄢若飞。

他一下马,便四处张望,盛子萧摆摆手道:“别找了,她已经走了。”

“啊?你怎么能让她独自走了呢?万一她路上再遇上什么人,有个闪失,我可担当不起。”

“放心,我派了人跟着,不会出岔子。”

“这样最好。”鄢若飞这才放下心道。

盛子萧盯着他瞧了几眼,瞧出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由笑道:“没有追上我家小师弟?”

鄢若飞抓了抓头:“个把月不见,他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些。”

弦外之音,不是没追上,是根本追不上。

盛子萧被鄢若飞的实诚逗乐了:“如果都指挥使有需要,我可以安排你们再切磋一次。”

“真的可以吗?那太好了!”

“看都指挥使这样子,貌似今夜养居殿的冲突并不激烈。”盛子萧偷乐之余,不忘揣摩。

鄢若飞一怔,提到养居殿,他倒记起还有几件令他费解的事。赶紧言归正传,将事情经过与盛子萧细说了一遍。

“你说,羌嫔好歹也是明月公主的生身母亲,哪有这般诋毁亲女的道理?”

盛子萧倒显得很平静,定定一笑道:“她会这样诋毁自己的女儿,是因为她终于发现,她和邕王被定罪,是拜这个女儿所赐。”

“这样的母亲实在令人寒心。”回想起明月公主离开养居殿前,最后留给自己的那撇绝望,鄢若飞不由生出几分同情:“你说,陛下怎么就相信了呢?”

“如果父皇真相信明月公主疯了,那又怎会同意她半夜独自出宫?”

“对呀,哪有让一个疯子自由行动的道理?”鄢若飞大腿一拍,豁然一笑,但这个笑声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咱们的都指挥使又浓眉纠结道:“这就等于羌嫔在陛下面前撒了一个陛下知道是谎话的谎,哎呀,这不是欺君吗?陛下竟也能默许?”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盛子萧不以为然道:“两国联姻是邦交大事,父皇不能不严惩邕王母子。可无论如何严惩,只要还有羌嫔这个位份在,父皇就不能强逼她离宫。以父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不再给对方机会的个性,邕王出局,焉能留下一个心思过人的羌嫔在宫里?别忘了,洛城还有死心效忠邕王的实权大臣。”

鄢若飞迟疑了一下,似乎仍未想明白其间的关联,盛子萧叹了口气:“你不也说了吗,一开始不管父皇拿出多少证据,羌嫔都抵死不认?”

“没错。”鄢若飞点点头:“陛下就在这个时候将我支走了。等我再回去,明月公主就成了疯子,瑾贵妃就成了羌嫔。”

“这还不够明白吗?”

鄢若飞摇摇头:“不明白。”

盛子萧也摇摇头:“在你被支走的那段时间里,父皇与羌嫔达成了某个协议。这个协议就是,羌嫔主动请离洛城,随邕王一道前往娄州。作为回报,父皇默许了羌嫔某些违逆的行为。虽然我们无法得知那些违逆的行为具体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明月公主疯了’这个欺君谎言就包括在内。”

“原来如此。”鄢若飞释然的表情令盛子萧忍俊不禁:“都指挥使,你还真是没什么好奇心呀。”

鄢若飞又抓了抓头:“难道我说错了?”

“错倒不至于。”盛子萧笑眼弯弯的解释;“但要是普通人听完这些后,第一反应难道不是该好奇羌嫔究竟做了哪些不为人知的违逆之事吗?”

“陛下都不追究,我去操这个心干什么?”

“要想长久取得父皇的信任,都指挥使这个不好打听的习惯可千万别丢了。不过,有些该问的事还当问一问,否则,就该是你都指挥使失职了。”

“啊??什么该问的事,我没问?我怎么不知道?”

(未完待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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