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

招财心底陡然兴起一股不平之气，她觉得自己的名字挺好的，一点也不土。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是么？别人听了要笑话你的，也可能是背地里笑话。”

爷爷说着吓她的话，但是语气并没有吓她的意思。

“没关系，别人的话怎么样都好。”

招财在这个时候流露出的些微固执被江子牙洞若观火，她是个不肯轻易改变的人——或者说，猫——说她坚如磐石也好，说她硬得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也好，同一种象征竟会演变出相反的寓意来，正说明了人也是自相矛盾的生物。

所以，她以后一定会改名。

“很好，不气盛怎么叫年轻人呢？”

江子牙脸上的笑影从来不会被年轻人带来的些许太阳光驱散，相反，越是强烈的阳光，他的笑影就会拉得越长。

这是他作为老前辈最为强大的武器。

“您不生气？”

“不生气，生气会睡不着的。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失眠可是件很要命的事。”

他指了指寸草不生的脑门。

招财不知道爷爷此举有什么深意，加上江心迟告诫过她的“禁忌”，她一言不发。

“就是因为睡不好觉才脱发的，以前的我可不是这样。”

“以前是怎样的？”

招财忍不住问出了口，刚说出来她就后悔了。

干嘛问这种问题？

“以前啊，大概是这样的。”

爷爷在小山一样的画纸之中翻来翻去，好一会才翻出一张泛黄的画纸，上面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合影。

该说是合影呢？还是别的什么称呼？招财想不出来。

顶好的宣纸之上，用工笔的笔触勾勒出两个神仙中人的形象。

画上一男一女，男的和江子牙神似，只是年轻了许多，披头散发，正在山崖上悠然抚琴，地上绿油油的野草肆意生长，风起云涌，吹起一朵朵绿草的浮浪。

山崖下是一片苍茫如墨的大海。

女的站在最高的浪头上，锋利的眼神像是出征的将军，头顶的大片乌云闪着雷电护航，狂风在她身边待命，孤身一人却来势汹汹。

她下半的鱼尾高高昂起，毫不掩饰自己那迥异于常人之处。

整张画被鲜明分割成两个世界，一个温暖如春，一个寒冷如冬。

招财狐疑的目光在爷爷和画纸上的形象两边跳来跳去，画上的虽然和爷爷很像，但是她怎么也不能相信画像上的美男子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眼神放低，不再去打量爷爷。

“这个女的是谁？”

“老相好。”

江子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但并不是之前招待招财时候用的，而是江心迟带回来的朗姆酒。

酒杯也换成了高脚杯，和他身上素朴的背心完全不搭界。

招财想知道她如今为什么不在这里，不过她凭借自己天生的敏感，没有问出口。

虽然爷爷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但是谁知道呢？

她小心翼翼地安放好自己的好奇心，避免它引来多余的窥伺。

“当年也是因为封神榜……”

江子牙陷入了回忆之中，不说话了。

招财在原地闲得无事可干。

“爷爷，封神榜到底是什么？”

“就是把你变成人形的东西，一直在心迟身上，本来好好的，结果被你唤醒了。”

爷爷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蒲扇，呼啦呼啦地扇着风。

“啊？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爷爷摇摇头。

“就算没有你，十八岁也必然会觉醒，你的出现只是让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封神榜不好吗？”

“也不是说不好，怎么说呢，这玩意更像是麻烦制造机……”

“喵？”

“比如说，拥有封神榜的人可以看见别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你觉得这个功能是好是坏呢？”

招财趴在地上，还不是很习惯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

不多久，她的脑袋就开始运转不灵了，如果是漫画的话，大概还会往外冒烟吧。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越是强大的存在，越不想被别人知晓秘密。”

招财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然后猛地抬头。

“迟迟会有危险？”

这个称呼是从李诗梦那里偷学来的，还没有机会在江心迟面前叫出口。

“危险也不是说多危险，就是我之前说的，会特别麻烦，”江子牙抓了抓头顶并不存在的头发，“而且封神榜的功能绝不仅仅这么简单，连我也不知道那玩意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招财听得半懂不懂的，她只知道一件事。

“我会保护好迟迟的。”

“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是吃素的，真有危险的时候，我会及时出手。”

招财松了一口气。

爷爷实力比自己强，强多少她也不知道，但是，爷爷肯定考虑得比她要周全。

毕竟，迟迟是他的孙子啊。

招财默默地把爷爷从“有点讨厌的人”划到“好人”里面。

“不过，”江子牙当然不知道招财的心思，知道了也只会笑一笑，不会放在心上，“我住在乡下，寒暑假在我这边的时候自然万无一失，但是在城里的时候就要靠你了。”

“爷爷不能到城里去么？”

江子牙点头。

“不是特殊情况，我没办法进城。”

“为什么？”

招财有些奇怪，进城不是坐车就行么？而且，像爷爷这样强大的人，肯定有更方便的办法。

“和某个人有过约定，我不能违约。”

“那把迟迟接到乡下来……”

江子牙嘿嘿一笑，接着说：“你觉得我没考虑过么？乡下可没有学校，上不了学。以前还有所很一般的中学，但十多年前就拆了。”

招财低下头，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而且，他自己也不乐意一直待在乡下吧？”

“对哦，也得看迟迟的意见。”

“他和你很像，也是个固执的人，而且……”江子牙一口喝掉高脚杯里的朗姆酒，“他那个性子，不会害怕危险的。”

“喵？”

是这样吗？

“天生的冒险家，还不知道生命的可贵……或许吧，年轻人的想法，老头子我肯定是搞不懂咯。”

“喵，我觉得迟迟还是很有分寸的。”

江子牙又画了一只高脚杯，把两个杯子都倒满朗姆酒。

“你是没见过他疯起来是什么样子，当然觉得他是个沉稳的人了，看起来沉稳罢了。”

“喵？”

招财面前多了一只高脚杯。

“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江子牙端起高脚杯，很熟练地晃动着，“既然是你把封神榜唤醒，那你也在封神榜的作用范围内，他肯定知道你不愿告诉别人的秘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即使如此，你还愿意帮他吗？”

招财没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