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先生手记」

第三章:余家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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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掌。

起码我只看清了一掌。

沈愠再次现身后,一掌直直推出,动作极其轻柔,好似春风拂面,贴在了山峰道长额头上。

山峰道长却如被一整座山岳撞在额头,还未有所动作便顺着街道倒飞了出去。

沿街的青石板皆破裂开来。

沈愠并未追击,而是背起手,眯眼道:“我知道你,出自如今人们相传的道门圣地龙虎山,辈分极高,徒子徒孙极多,我给你时间,让你师门有多人来多少人,我想见识一下,如今你们修道之人到底修的什么道。”

我老师则是趁这个时候把村长送去了离这里最近的一户人家中。

待他返回后,我说道:“老师,沈河神竟然这么强。”

“强得不是沈愠沈河神,是他心底放出来的恶蛟,走火入魔。”老师摇摇头,“扶摇,你也先离开吧,今夜村民们应该不会有危险了,你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那你呢老师?”我问道,“你也觉得山峰道长会死,所以要留下来救他吗?”

“辱人清白,我救他作甚,况且沈愠走火入魔的心结便在于他山峰,我救了他,就等于让沈愠去死,可他为什么要死呢。”老师沉声道。

“可他为什么不能死呢。”老师停顿了一下后又说了一句,但我没明白这个他是说沈愠还是山峰道长。

“沈河神他已经杀了九位白天抬碑的乡亲啊。”我提醒老师。

“在这件事上我们都错了,现在看来,那九位乡亲现在应该就在某处昏迷,村里或者村外,醒来即便有伤,也应该只是三魂六魄受惊,并无大碍。”老师又摇头,“他终究是人间敕封的河神,又是读书人,仁情重义,目前尚无大造杀孽的意思,我已经猜到这位沈河神接受敕封前的阳间身份了,论读书来说,他的修为不浅,即便这么多年来没有香火供奉,但乞丐屋子还有三根梁呢,仍是不容小觑。”

我小声嘟囔道:“唉,今天晚上我说什么,老师你都摇头,我就没有一句话说对的。”

老师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有什么可叹气的,今晚的面子对于你来说太过深了,在对里子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说对了反而奇怪,快回去吧。”

“可是就看着山峰道长被活活打死,是不是也不太好。”我又问道。

“有好也有坏,要想山峰不死,那就盼着他们龙虎山的人能早些赶来了,而沈愠对山峰显露出如此大的杀意,又恰恰证明沈愠心中仍未诞有神性,所以不能算全无好处。”

“救下山峰,非不能,实不愿。”

我老师推了推我,示意我快走。

“既入此局,何故早退?”

突然,远处的沈愠转过身来,沉声道。

“沈河神,此举不妥。”我老师挡在了我身前。

“你硬闯便是。”沈愠不再背手,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几乎同时,我便感觉有只手掌搭在了我肩膀上。

冷汗瞬间打湿了我的后背,我稍稍低头,不敢回头去看,于是便想拉一拉师傅的衣袖,可再当我缓过神来,发现身前的老师也不见了。

这时,我感觉身后那人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后我便感觉肩膀上的沉重感消失了。

那句话,我听了整整十年,曾经我还一度认为,等以后有一天我死了,为了忘记这句话,我还要多喝两碗孟婆汤。

“分先后,审大小,定善恶,从本心,知行合一。”

善恶良凶,亦有主次,亦有大小,听从本心,圈定善恶,心中道理与身上行为合而为一。

既随本心,便再无顾忌。

我深吸一口气,扭身蹬地,向旁边冲去。

在我的余光中,消失后又出现的沈愠站在离我背后十米左右的地方,我老师则是站在刚才我的背后。

两人对望片刻,雷霆乍起。

沈愠受曾经的人间帝王敕封,掌管大弱及其支流总共七条水脉,如今对敌,身上显现出一身黑色长袍,隐约可见有水龙游弋。

老师左手掏出随身携带的那本书,右手横臂又横笔。

沈愠脚下蹬地,一步跃向空中,拉开拳架,大开大合,好似擂鼓。

“读书人,何故如此不雅。”老师嗤笑道,而后左手持书,任由夜风翻页,右手笔凌空写下三字。

子不语。

沈愠已到眼前,他低头看着站在地上的老师,双手拳合为一拳,重重砸下。

“是雅是不雅,是读书人不是读书人,有何联系”,沈愠嗤笑道。

老师挥手,身前子不语三字便开始发光轮转,主动迎向沈愠那犹如神人擂鼓的一拳,同时右手笔又写下四字。

一拳对三字,子不语光芒黯淡,沈愠向旁边倒飞出去。

他的旁边,是我。

沈愠狞笑,于空中强提一口气,扭转身形,速度暴涨,与先前山峰道长挨的那一掌相同,只是这次拍向了我。

我去!山峰道长挨了一掌都倒地不起,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挨上的话就只能下辈子注意了。

避无可避。

只能接下。

这十年我跟着老师也不光认了字,读了书,也学到了点别的东西。

这个时候我心底突然有一种悲壮的感觉,十年来山灵精怪我见过了不少,跟一方山河正神交手还是头一次。

有句话在这里应景,当时学到前半句,我脱口而出自己琢磨的后半句,我以为老师又要批我一顿,说我不尊重圣贤和圣贤的书,没想到老师却点了点头。

“余家贫,素缊袍敝衣,无朱缨宝饰白玉之顾忌,故一往无前。”

而且我老师就在不远处站着呢,我就赌他沈愠不敢杀我,不敢和我老师搏命。

我可是我老师的宝贝疙瘩。

“天地,山泽,雷风,水火,八卦相错!”

言出法随,我左手掐灵宝护身诀,双指并拢捏一张黄符,向前刺出的同时,剑指改掌,将黄符由掌心推出,击向沈愠。

我老师是个读书人,但他屋子里不光有圣贤书,还有好多不知道哪淘来的、捡来的、甚至抢来的道法典籍,他教导我读书的同时,也会教我道法和道法常识,龙虎山的,崂山的,蜀山的,武当山的,各门各派,各式各样,时不时还会带着我去见一见真的鬼啊精怪啊之类的,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老师有点汇总百家的意思了。

掌心对黄符,黄符在于沈愠手掌接触的一瞬间炸出金光。

随后我左手掐诀改出拳,身形侧移,一拳抡向沈愠太阳穴。

我预料到沈愠会很强,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强。

我的左拳才刚刚抡出,沈愠那一掌便在黄符炸开金光的瞬间就将其击了个粉碎,随后更是身形突然加速,像一道闪电,一掌拍在了我胸口上。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感觉我心脏停跳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从胸口涌向大脑,腥味从喉头涌出来,但还没来得及吐出来我便倒飞了出去。

沈愠身形不停,脚下蹬地,左手又是勾拳,自下而上,倒摧山岳式,轰到我小腹上,我整个身体因为这一拳在空中被强行拔高了高度。

我身体向远处飞去,又被沈愠伸手抓住,随后沈愠拉开拳架,又做神人擂鼓式,我眼看着那一拳落下,砸在了我额头上。

我整个身体猛然停止倒飞,重重砸在地上。

其实说砸在地上不够明白,我当时的感觉是啥,我感觉我被沈愠镶在了地板里,身下的青石板犹如石头投入江湖,龟裂出阵阵波纹。

一掌两拳,直到濒死,都只在十米之内,半息之间。

突然,我原先站立的地方身前空中,出现了四个字。

“怪力乱神。”

我脖子一软,头偏向老师,冲他做了个哭脸,下辈子找老师一定找个反应快的。

老师则是冲我稍稍摇了摇头。

我感觉我整个肺腑都被锤烂了,头也好不到哪儿去,没烂也差得不多了,鲜血止不住地从喉咙、从气管、从嘴里、从胸口涌出来,流到脖子上,流到地上。

“我骗你来着,我活了几百年,其实真的会跟个娃娃计较的。”

沈愠背起手,笑着说道:“读书人都记仇。”

沈愠黑发黑袍随风飘荡,气宇如谪仙下凡。

但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个谪仙、河神,就这几秒钟,就快把我活活捶死了,就因为我猜错了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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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已经没有力气摆过头去看他了,如谪仙下凡,是我事后跟他闲聊的时候他自述的,自恋狂。

“不要在心底里骂我了,我不会杀你的,因为我大致猜出了你老师的身份,估计你也不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我把你揍成这样只是因为你妄猜我滥杀无辜,这纯属你罪有应得,以后记得说话过过脑子,你有实力就算了,主要你现在打不过我,我的话你还是得听一听的,我出完气,你还没死,我就不会再动手了,对你。”

“对你老师我不能保证,因为我看他已经生气了。”

沈愠蹲在我身旁碎碎念,左手盖在我左胸心脏处,说道:“你很幸运,第一次在河底我想杀你,你被你老师救了,第二次我原本是想直接锤杀你的,但我突然想到了关于你老师身份的一种可能性,所以第二拳我受力的同时又避开了你心脏,你又能活下来了。”

说话间,我感觉到一股暖流从他手掌传导到我心脏里,随后暖流又流向四肢,我感觉那暖流在修复我的伤势。

但我还是扭不过脖子来看沈愠,我的视线里,老师收起了书笔,挽起了长袖和白袍下摆,冲我慢步走来。

当然,也可能是冲沈愠走来的。

我又看到远处山峰道长那地方,突然出现了好多个人,那些人大多穿着蓝白色道袍,背后印有阴阳鱼,皆是手持道剑,领头那人则是与山峰道长一样的绛紫明黄道袍。

沈愠也看到了,所以他消失在了原地。

老师并未阻拦。

下一秒,沈愠便出现在了人群中,一拳抡向眼前一个身穿蓝白色的人,那人匆忙抽剑格挡,结果可想而知,长剑从中间断开,人从原地飞出,血从嘴里喷出。

沈愠并未追击,而是收起了拳架,看向那位绛紫明黄道袍,并未开口说话。

绛紫明黄道袍先开了口,“贫道龙虎山天师府赵狮秀,敢问阁下,我师弟可是有何地方得罪,才遭此毒手。”

“辱我清白,我忍不了。”

沈愠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师弟活着,我也忍不了。”

“敢问阁下是?”赵狮秀面对如此挑衅并未动怒。

沈愠正色道:“崇祯皇帝敕封大弱河神,沈愠。”

赵狮秀反应了片刻,突然笑了出来,道:“原来是那个沈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但我师弟已经咽气了啊。”

我后来跟沈愠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当时山峰道长被一掌推中额头,倒飞出去就直接死掉了。沈愠看着我,眼里有股说不明白的情绪,我看不明白,但我挪了挪窝,坐的离他远了点。

沈愠点点头,说道:“如此最好。”

“可是,沈河神。”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天师府的黄紫贵人侮辱一个。”

“几百年前敕封的。”

“亡了国的。”

“毫无香火根基的野鬼。”

“也要付出代价了?”

赵狮秀坐在道旁的台阶上,双手拄着膝盖,一句一顿,疑惑地看着沈愠问道。

“没事吧。”我老师走过来,把我从地板里抠出来、扶起、坐好。

“问题不大,沈河神刚才帮我疗伤了。”我因为嘴里还有血没吐出来,说话有点含糊不清,“我以为你是来帮我揍沈愠的呢,老师。”

“天师府的人已经到了,先让沈愠平复心魔吧。”老师也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人群说道。

我感觉浑身骨头都被沈愠砸碎了,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头一偏,靠在老师肩膀上问道:“那一会儿老师你会杀掉沈河神吗,他刚才说猜到你是谁了,所以没杀我。”

“我是谁跟他下不下杀手有什么关系,我只看他重创我学生,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早知道疗伤,当时不动手不是更好,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师冷哼一声,说道。

“沈河神也是读书人啊,还有老师,你到底啥身份啊,能不能告诉我,下次有人再想杀我,我就喊出来,再保我一命。”我用头摇晃摇晃老师肩膀,表示求求你了老师。

老师稍稍扭头瞥了我一眼,他的眼睛在那一刻不是无神的,有我不懂的情绪在里面,“该到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今天晚上是老师的疏忽了,我没想到沈愠为了报复你会强行逆转气机,拔高速度,这才让我后手落了空,油尽灯枯,身死道消,种种行径看来沈愠今天晚上没打算活下去。放心吧小子,今天往后,只要你老师还活着,再不会让你陷入如此险境了。”

沈愠原本收起的拳架再度拉开,不发一言,长袖鼓荡,一拳轰出。

赵狮秀是一点没把沈愠放在眼里,面对如此一拳,仍未起身,仍是笑笑,也不说话。

赵狮秀旁边的天师府众弟子,齐齐抽剑,迎向咫尺之外的沈愠。

“我道人间道,人间道我道,道邪,不道邪,道也不道,是邪,不是邪,是也不是。”

赵狮秀轻吟出一句古书里的谶语,这句话出自道家典籍《青牛经》,相传是老子当年骑牛下南关时口述,后经人整理而成,说是书,其实全篇只有八句话。

相传《青牛经》内含天宪,抄录容易,口述极难,八句话代表了八个层次的道行修为,赵狮秀说出来的这是第五句,如此可见,赵狮秀绝非等闲之辈,至少要比山峰道长强的不是一丁半点。

言出法随,冲向沈愠的天师府众弟子,剑上齐齐浮现出青光,并且光芒有愈演愈烈之势。

沈愠无所应对,只有一拳。

砰!

沈愠砸进人群,扭身躲过刺向面门长剑的同时,随手一把抓过来一个天师府弟子,另一手由拳化作手刀,一刀捅穿了那位弟子的胸膛,随后将手拿出来,把尸体随意扔到了赵狮秀脚下。

现在赵狮秀脚下有两具尸体,一个先前被沈愠一掌推出,直接咽气的山峰道长,另一个便是刚才被一记手刀捅穿胸膛的倒霉弟子。

此时赵狮秀才舍得起身,他从地上的山峰道长道袍里掏出一个钱袋,里面便是先前被散开的一百七十八枚武帝五铢钱,山峰道长从人家里出来后就趁机把剩下的五铢钱都收了回来。

赵狮秀俯身拿起那名死去弟子手中的道剑,右手单手持剑指向天空,左手掐诀。

“都天大雷公,霹雳震虚空。念起铜兵千千万万走无踪,强神恶鬼不伏者,五雷破火走无踪。吾奉太上老君,神兵火急如律令!五雷一道,逢天天开,逢地地裂,遇见妖邪雷击死,碰见鬼怪化为灰。凶神遇雷命不在,恶鬼逢雷魂魄没。速行,速行,玉皇敕令,诸般鬼怪,一概废命,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赵狮秀顿了顿,猛然喊道。

“天雷咒,破!”

赵狮秀身上的绛紫明黄道袍无风自飘摇,右手长剑剑身萦绕青白色的闪电,同时持剑手不再竖直指向天空,而是向后绕环,随后自下而上猛然撩出。

一道弧如半月的青色雷电自长剑中呼啸而出,短短十来米距离,瞬息即至,沿路的青石板都被撕裂开来,从赵狮秀一剑斩出到沈愠有所应对,原先一把长剑长度的雷电已如长虹挂空,有遮天蔽日的势头。

沈愠不躲不避,右手虚握,幻化出一柄碧蓝色的长枪,随后枪尾背靠在身后,向眼前的的长虹掠去。

“沈河神那柄长枪是水做的吗。”我稍微恢复了点力气,自己蹒跚着找了个角度好的地方,把老师叫过来。

“是水,但不是一般的水,应该是沈愠自己的心头精血,不然难说能挡住天师府那位狮子天师。”

“狮子天师?那位新来的黄紫贵人不是人吗,是狮子化成人形了吗?”

老师扭过头来看着我,扯了扯嘴角,这次眼神我看明白了,他想说我是不是傻,但他忍住了。

老师解释道:“当今龙虎山天师府共有包括一位大天师,五位天师和一位外姓天师在内的七位天师。龙虎山管教森严,门内弟子下山除妖,必以名门正派仪态示人,我看刚来的那身黄紫,行为举事皆是跟山峙渊渟一点不沾边,应该是传闻中那个性格乖张、道行极高却暴躁无比、被称为狮子道长的赵狮秀了,如此看来,那所谓的山峰道长便是赵狮秀的那位不成器的同脉师弟赵鼎秀了。”

“啊?龙虎山的狮子天师都来了啊,那沈河神能打得过吗。”我不禁有点为沈河神担忧起来。

“应该吧,龙虎山于我们这里距离遥远,赵鼎秀已经在村子里生活好几年了,赵狮秀虽说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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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他那位不成器的师弟,但他终究是天师,不至于时时刻刻死盯着他保护,最多就是排些门内弟子多在此周边游历,然后在此地立一道自己的身外化身,可即便是身外化身,只是身体脆弱,道行仍旧不是沈愠能比的。”

沈愠迎面刺向那道雷电,手中长枪隐约有水龙环绕枪身。

龙绕梁,雷萦剑。

砰!

沈愠倾力一枪将那赵狮秀的天雷咒捅了个通透!

雷电乍泄,四散而去。

而水龙则未见颓势,沈愠脚下蹬地,单手持枪向前,刺向赵狮秀面门。

赵狮秀见怪不怪,笑了起来,仰天大笑,“今日杀你,可平我心中不忿!”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原来赵狮秀不是没带武器,而是将武器背在了身后,只见他双臂张开,胸膛就暴露在沈愠眼前。

赵狮秀身后四把木剑一齐飞出,剑尖朝前,悬停在他身前,同时他把从赵鼎秀道袍里掏出的钱袋解开,将里面一百七十八枚武帝五铢钱撒在地上。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我今下笔,万鬼伏藏!”

轰隆隆。

天空上突然响起了雷声,时不时还有闪电透出云层,照亮人间。

“这是茅山的《五雷破霄正法》啊老师,赵狮秀怎么可能会这个,这不是茅山一脉的不传之秘吗。”我瞪大了眼睛问道,赵师秀的身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老师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赵狮秀雷法极其生猛刚烈,习惯以雷法使作恶妖鬼魂飞魄散,刚才那一记天雷咒只是随手斩出,沈愠便只能挤出数滴心头精血应对,面对《五雷破霄正法》,沈愠,难说能活。”

“那老师,我们就在这看着沈河神被劈死吗?”我看着远处的沈愠,又有了之前面对他那一掌的悲壮感。

老师没回答我,而是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闭上眼睛,思绪发散,脱口而出,“沈河神已经走火入魔,固然该罚,但仍未妄造杀孽,况且其走火入魔事出有因,读书人生前一身清白两袖清风,即便死后又怎容得他人逞口舌之快,如果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连维护个人清白都要看身份尊卑,老师,那我认为,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

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掌放在我肩膀上,“扶摇,沉淀心神,收敛思绪!”

我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额头上已全是冷汗,于是扭头看向老师。

老师继续帮助我沉静心神,“你刚才对于善恶道理太过沉浸,又是执拗地想朝一方面走到头,险些崩坏心神,走火入魔。”

“那我刚才说的?”我又问道。

老师看向沈愠,沉声道:“并非全无道理。”

我点点头,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天空中雷劫涌动,不知怎的,沈愠停下了脚步,也不抬头,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赵狮秀。

“再往前一步,死。”赵狮秀也看向沈愠,随后又说道:“跪下道歉,不死。”

话都挑明了,这就没得谈了,你让沈愠道歉,还不如直接劈了他。

“劈死我,求你了。”

沈愠长枪一横,便向前冲去。

一道水桶粗的黄色雷电破开云层,狰狞地扭曲着身形,劈向地上的沈愠。

沈愠将长枪横在头顶,双脚立定,准备硬抗这道天上雷电。

与此同时,赵狮秀轻轻一抖衣袖,四把木剑,一百七十八枚武帝五铢钱,齐齐刺向命门大开的沈愠。

木剑和铜钱透体而出,打断了沈愠身上原本运转圆满的气机,一瞬间,沈愠身上便布满了血孔,鲜血如注。

沈愠气息垮掉的同时,茅山一脉压箱底雷法《五雷破霄正法》第一道雷迎头劈下。

砰!

长枪断裂。

而后又是一道雷。

劈中沈愠的胸膛。

沈愠身上的黑色长袍化作水雾,烟消云散。

又一道。

又中胸膛。

沈愠站立不稳,单膝跪地,抬头怒视天空。

再一道。

再中胸膛。

沈愠双膝跪地,脊梁弯曲,头颅低垂。

生死不知。

赵狮秀走向沈愠,一只手盖在他低垂的头顶上,同时,天空中最后一道雷迟迟不落。

赵狮秀轻声道:“你是第一个在我雷法下活到第五道雷的鬼怪,再给你一个机会。”

“道歉,饶你不死。”

沈愠颤抖着身体,断断续续地说道:“余幼时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如此反复数十年,于崇祯十六年登进士科,未曾想平步青云,只愿造福黎民百姓。”

“后神州陆沉,我甘奉先皇敕令,投河化得如今模样,镇守一方安宁。”

“今日以死明志,以死证我清白,无愧五百年山河、百姓。”

“独独愧对先皇厚望。”

最后沈愠艰难抬头扭头摆脱赵狮秀的手掌,盯着他的眼睛笑了笑。

“天师道法,不过尔尔。”

赵狮秀怒极,抬手再落手,第五道雷破云而出,轰然落下。

赵狮秀抬手的同时,我老师也站起身来,我扭头看向他时,只听到一句话,人已不见踪影。

“不妨浅想一下,该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又该如何看待善恶之人。”

我再抬头看向远处,一袭白衣于沈愠头顶凌空而立,白发白须白袖随风飘摇。

白衣从腰间掏出一本书来,也不看地上的赵狮秀,自顾自摇头道:“雷霆乍惊,不过肩也。”

老师抬头看向头顶劈下的第五道雷,单臂举起,掌心朝上,如待鱼入网。

第五道雷狰狞地劈向老师,却在碰到老师手掌心的一瞬间,突然变得温顺异常,再不下移半分,温顺的雷霆在老师手掌游弋,直到第五雷全部劈下,老师掌心多了一团流转着的雪白雷球,其四周如同有几十条纤细白蟒疯狂飞旋。

老师手臂缓缓落下,手掌短暂虚握后,猛然攥紧。

雷球瞬间炸裂,白蟒自手指缝中逃逸消散。

同时,村东传来一声犹胜炸雷的声响。

大弱炸了。

沈愠大腿一软,再难支撑,彻底趴在地上,没了响动。

赵狮秀望着头顶的人,刚想开口,只听到老师说,“道祖当年尚且未曾让读书人对人对事低一等,你凭什么。”

陈述句,并非疑问、反问。

老师将手里那本书甩出,赵狮秀避也不避,他肯定心想,区区一本书砸下来能有多大响动,其实搁我我也那么想,但我不用这么想,因为老师不会拿书砸我。

赵狮秀被书砸了个人仰马翻。

老师从空中落下,一手掐住赵狮秀的脖子,死死按在地上,提起再按下、提起再按下,反复几次,最后单手将其提起,赵狮秀疯狂挣扎却一动不能动。

老师头靠近赵狮秀说了一句话,然后便松开手,一拳凿到他胸口,把他轰飞了出去。

老师看了看四周呆滞的天师府弟子,冷哼一声,脚下蹬地,朝翻转着身形倒飞出去的赵狮秀追去。

从老师把书扔出去的时候,我就跑过去了。真别说,沈愠给我疗伤的时候真没藏私,再加上老师刚才一直再给我渡送气机,现在我已经能慢慢跑动了。

我把趴在地上的沈愠拉到旁边,翻过身来,看着他那浑身焦黑的惨样,一点没了刚才气宇如神的样子,不禁问道:“没死吧你沈河神。”

沈愠艰难睁开眼,张嘴第一句话,“你老师真记仇。”

我乐了,看着不远处那群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只能围着赵鼎秀尸体的天师府弟子,说道:“你说的嘛沈河神,读书人都记仇。”

看着沈愠的样子应该是不太可能会死,我问道:“沈河神,你刚才听到我老师说什么了吗。”

沈愠扭头看着我,我看出来他眼神中有点后悔,不用说也知道后悔啥,他肯定怕我老师回头找他清账。

“行了沈河神,我老师刚才说了,看在你用心头精血给我疗伤的份上,不会太过难为你的,他还说,让你让我,都把心放下来,十年之前他半句话就能镇压你,十年后只会更容易。”我试着安慰一下沈愠。

沈愠面如死灰,缓缓说出了那句话。

“你老师掐着赵狮秀的脖子,说他现在火气很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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