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簪」

姜小娘当初难产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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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屿一笑,“没什么,渡山口的红枫到了这个季节甚是好看,咱们去看看吧。若是路上累了,就去尼姑庵讨碗水喝。”

渡京城最大的山就是渡山了。

整个渡山风水还算好的地方,就在山口处。

那里正对渡水河,背靠常年绿荫的渡嘴小山,站在渡山顶,一眼就能望到渡嘴小山上模糊的小亭子。

矢屿和落落先是坐了马车,到了山脚下他们再顺着小路往上走。

一路上的廊亭不多,能隐约看到远远的几处。

深秋之景落在这山谷中,显得与街面上完全不同,矢屿感叹,“初春花开,夏日蝉鸣,深秋红枫,入冬白雪。也只有站在这没人的地方,才能真的感受到。”

她蹲下,捡起一片枫叶,再丢在半空。

峡谷中全是绿荫中裹着的黄叶和枫叶,错落有致,像是有人精心修剪的团花一样。

落落提着的小竹篮中放着祭祀用的香炉和黄纸,还有几张圆筒纸,“姑娘啊,这渡山上是有什么人需要姑娘去祭拜的。”

矢屿点头:“是有那么一位故人的。”

她加快脚步。

没多久,就到了渡山口的路石前。

她和落落靠在旁边的亭子下休憩了一小会,再朝山口拐去。

面前的小路更窄了,杂草都要把矢屿盖住了,她快快迈出几步,绕过杂草丛,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坟冢。

原路过来,一直能听到乌鸦叫,偶有几只鸟儿窜出,又扑腾着飞进林中。

落落跟着过去。

一处坟冢上挂了一串长佛珠,没有立墓牌。

旁边挨着的坟冢左侧栽种了一颗小桃树,有墓牌。

矢屿站在那,凑上前伸手轻轻擦掉墓牌上的薄土,“姜温婉。”

她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突然心头一阵难受。

落落把小竹篮放下,她摆好香炉和纸钱,再回头望了四周,“这地方全是杂草,瞧着不像有人来过。可是却有脚印,若是方才我们没有顺着脚印来,也是找不到这里的。”

矢屿跪下,她点了香,插在香炉中。

落落把黄纸点燃,矢屿跪在那烧着纸。

忽然,狂风大作。

呼啸着朝这里吹来,矢屿的长发吹起,纸灰也被吹的到处都是。

小桃树迎风摆动,杂草丛也跟着摆。

落落有些害怕了,“姑娘,回去吧!”

矢屿才挣扎着起身,风猛的又停了。

她看了一眼墓牌,“您在留我?”

再没有起风。

矢屿撩起裙摆,再跪下,继续烧着纸。

落落心里直发毛,“姑娘,这个姜温婉到底是谁呀,为什么她会埋在这个地方啊。这里不像是宗地,也没有别的坟冢,就是一个被宗祠弃了的人,或者说,压根就是一座没进宗祠的孤坟。”

矢屿跪在那,一张张的烧着纸,“落姐姐可曾从下人口中听说过林府有位姜姨娘。”

“姜姨娘?”

落落看一眼墓牌,“姑娘是说,这个姜温婉以前是林府的姨娘?”

矢屿点头。

“可是我从未听过这个姜姨娘啊,林家宗墓在平郊宝地上,也不在这里。为何这个姜姨娘,会埋在这?还有姑娘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她再指指旁边的坟冢,“还有这个没有墓牌的,挂着一串佛珠的又是谁?”

矢屿烧完纸,再磕三个头。

她没起来,而是静静的看着墓牌,“有可能的话,她是我的阿娘。”

“她她她……”

落落眼珠子都要掉了,“姜温婉是屿姐儿的阿娘?那那那,陶姨娘呢?不对啊……屿姐儿,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那天我与你出来,碰到一个自称姨母的,她说了许多事,我一时也猜不到多少,今天来到这,看到这个墓牌,我好像越来越相信她的话了。”

矢屿看着“姜温婉”这三个字,“她是我的阿娘,她死了八年,没有人祭拜她。林家不认她,林家宗祠没有她的只字片语。好像她从未来过这世间,明明活过一趟的,却孤零零的躺在这。”

矢屿鼻子发酸,却也哭不出来。

或许对她而言,她对姜温婉很陌生。

隔着坟墓,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即便她真的是她阿娘,可她对她,也不过是如同同情旁人一样的可怜而已。

矢屿觉得自己好残忍。

姜温绣说,阿娘用命换了她的命。可她到底,还是有些跑思绪了。

矢屿起身拍拍土,踩着杂草走到旁边的坟冢前。落落也点了香,烧了一些纸。

矢屿把放在坟墓门口的佛珠捡起来,她摸着上面的珠子,小心擦干净。

低头看了半天,看到上面的字:宜安。

下山刚出了渡山口,矢屿再望向刚才走过的路,只见远处模糊的山口又起了风,阵阵风吹来,像是挽留,也像是不舍。

下了山,落落带矢屿往渡山尼姑庵走,“我们每次去买草药时经常路过这里,不过也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以前渡京草药进不了京内,只能在边上买。现在能进来了,我也很少来过了。”

这个尼姑庵,已经不是当年老尼姑收留姜温婉时的破庵了。

庵门挂着“渡灵庵”匾额。

空幽石子路往上,大门呈对开。迈过门槛,门口放着一人高的大香炉,大门巍峨,中间套着的小门又很别致。

路上很湿,像是刚打扫过。小门进去正上空抬头就能瞧见盘旋在半空的鱼池,里面有绿藻和各类鱼儿。

这是琉璃悬空鱼池,林府也有一个。

矢屿和落落进去,就看到铺满半个后院的花团。

深秋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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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到了许多不曾见过的花和绿植。院内来往的人不多,都是一些妇人来求子,还有姑娘们求姻缘的。

矢屿要进去叩拜,被一小尼姑拦住,“小施主瞧模样不到十岁,庵前院不能进去的。”

矢屿忙退后几步,“小师父可认得一个叫宜安的?”

“宜安师父?”她留步,回头看矢屿,“小施主是师父什么人?”

矢屿心虚撒谎,“我是坐船来到渡京的,宜安师父是我母亲的一位故友。母亲惦记师父多年,如今母亲眼睛不好,特派我来渡京,寻宜安师父。”

矢屿说完,都不敢抬头。

这可是佛门之地,她这样张口就来的撒谎真的不合适。

这小师父眼眶红红的,“原来是师父的旧友,小施主随我来。”

小师父带矢屿去了半山后院。

这里比起前院就破旧了许多,她推开门,院子好像还是从前的摆设,旧门帘,旧木桶,破旧落败。

“这里是以前的主院,八年前,师父就是在这里摔倒在雪地上没了的,”小师父语气很平淡,“原本的庵只有这么大,之后太后路过此地,府衙命人重新修缮扩建,现在叫渡灵庵。”

“宜安师父是怎么没的?”

这话是落落好奇问的。

小师父摇头,“那时候我也还小,后来听师姐们以前说起过,那天庵里新来了外地小姑子,师父几日前上了趟渡山,回来时就昏昏沉沉的。那天刚喝了姜汤,出门摔了,人也没了。府衙那边来了人,最后也草草了事。”

矢屿环顾四周,这里确实已经老旧了。

也看不到有人进来打扫。

小师父:“现在庵里的师父是圆静,师父出事后,圆静师父成了住持。这里修缮时,圆静师父说不吉利,就留在后院不算在主痷内了。小施主既是师父旧友的女儿,不妨在这看看,也能圆圆这些年无人惦记的苦闷。”

“小师父八年前也在这?”

“是。”

矢屿再问,“那小师父记不记得,八年前这里是不是来过一位女子?”

小师父想了想,摇头,“八年前我不过三岁,很多事也记不清了。好像后来听师姐说起过,师父当年,救过一个孕妇?”

矢屿一个激灵,“师姐呢?”

“师姐们都去了各地的庵里,有的去游历了。大多数都是到了年纪就各自离开,不会长留在此处。”

矢屿再问,“宜安师父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小师父:“庵里册子上记载的是正月初十,正月初六的时候,师父还去过渡山。”

矢屿行礼谢过。

小师父走后,矢屿左看看,右望望的。主殿很小,只有三尊佛像,旁边的空位应该是佛像被搬走了,有老鼠洞。

主殿旁边有一排小房子。

小房子挨着的左侧是一个木板搭起的小隔间,周围都是杂草。

落落拨开草,露出一条路。

矢屿迈脚走过去,推开那扇门栓都坏了的门,瞬间尘土飞扬,呛的她连着咳嗽。

尘土散去,眼前慢慢变得清晰。

屋子里放着一张床榻,一张黑木桌子,再没有别的。

矢屿进去,落落也跟着进去,“这里好像真的没人进来过。”

床榻上放着木盆和一把剪刀,还有一堆散开的布条。

矢屿端起木盆,只见木盆底下压着几件小孩的衣物,还有两双虎头鞋,一对护耳帽和小袜子。

全都是土。

矢屿抖几下,再揉揉,她看到虎头鞋上各绣着两个字:雪融。

她鼻子酸疼,那种空虚落寞的感觉又来了,“她都没把我生下来,就已经绣好了这些。她好像知道,知道我是个姑娘,这些都是她做的。她被林家赶了出来,委身在此,缝了这么多,这都是她做的。”

矢屿拿着虎头鞋时手都在抖。

落落在桌子上发现了一样吸满土的棉花和烛台。

矢屿拿起剪刀,她往门口挪几步,看到了已经和铁锈在一起的发黑血迹。

“屿姐儿,快来看!”

只见床榻最里的地方,落落抽出一大堆绒毯和白布。

那上面也全是血。

还有女子难产时抓着被褥的抓痕。

那么厚的褥子,上面全是抓痕,有的都抓透了。

白布已经发黑,上面全是血!

一块块,一块块的血,全烙在矢屿心里。

她抚着那些血迹,就像是又重回八年前,她的阿娘躺在这间屋子里,她抓着被褥,喊着嗓子生下了她。

她流了好多血,最终含泪而亡。

这些,全都是她来过这世间一趟的记忆啊。

林府把她抹去了,可是这些,都是她的所有啊。

矢屿的眼前一遍遍重回那些事,就好像她看着姜温婉一样。就好像能听到她哭一样。

她抱着被褥,抱着虎头鞋,慢慢蹲下,“阿娘,阿娘……”

她抽泣着哭,越哭越委屈,“阿娘,女儿来看您了,阿娘……您一定很疼吧……”

在渡山口时,她还不想哭。

此刻,她的心越来越疼,一幕幕一幕幕的看着这些往事,这些痛苦。

矢屿终于忍不住了,她摸着剪刀,想起那个除夕夜,姜温婉就是用这把剪刀剪的脐带时,她的心都皱在一起了,“八年了,阿娘,您等了八年才把女儿等来……”

落落也抱紧她,两个人都在那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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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屿捂住胸口,跪在那一个劲的磕头。

她磕的额头都青了,还在那磕。

落落没拦,她知道她心里的苦。

矢屿磕累了,她跪着趴在那又开始哭,“阿娘……我想抱抱阿娘,想摸摸阿娘,阿娘……女儿是有人疼的,您疼了女儿八年啊阿娘……”

落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跟着哭,“屿姐儿肯定是有人疼的,怎么会没有!”

走时,矢屿把虎头鞋、护耳帽还有小娃袜子,再有那把剪刀都藏进了衣袖。

她走出去,再踩一脚,突然脚底一滑。

圆溜溜的什么东西磕到脚底了。

矢屿蹲下,在杂草丛中摸索了半天,她摸到了一颗琉璃珠子。

上面写着:残月泪辞。

矢屿小说呢喃,“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这颗琉璃珠上,怎么会有这四个字?”

她把它小心放在小虎鞋一起带走了。

离开渡灵庵后,矢屿让落落去药铺见了姜温绣,把自己所有的积蓄贯钱都拿给了她。

落落回来时,又原封不动的全拿回来了,“姨母说了,她不要。姨母说比起她,屿姐儿才是最艰难的。她能生存,她让屿姐儿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

矢屿对铜镜而坐,“落姐姐,我如今也八岁了。姜家和林家,还有阿娘和姨母的委屈,我都知道了。从现在起,我要好好的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的。”

“是,得好好活着!”

矢屿起身,“父亲和陶阿娘还有整个林家对阿娘没有只言片语,他们把她的所有都抹去了。姨母说过,姜林两家牵扯了很多,只是我现在太小了,姨母都没告诉我这些。所以落姐姐,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被欺负了。我们得在林家,寻一条出路来。”

“身为女子,议亲就等于是第二次投胎,屿姐儿才八岁,还有五六年可以熬。等到了出阁年纪,咱们好好挑。”

矢屿摇头,“他们不会让我挑的,落姐姐,我们……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了,落姐姐比我大几岁,有时候我想不到的,姐姐得帮我。”

落落拍拍矢屿的肩,“放心吧姑娘,有我陪着你呢。”

“咱们,先从祖母那下手吧?”

“老太太?”

“是,先从这位老太太开始。”

图片

落落觉得投奔老太太是最靠谱的,“这个林家,老爷在内宅就是个摆设。夫人那边要顾着冒哥儿的亲事,还得顾着给几年后的箬姐儿寻一门能匹配的人家。陶姨娘有檬姐儿和吉哥儿,从小到大,屿姐儿你是怎么过来的,我比谁都清楚。眼下唯一可以靠的,就是老太太了。”

矢屿拨弄着香薰里的香灰,“可是老太太,又怎会可怜我呢。”

她起身,把那些从庵里带回,已经洗干净的小虎鞋和小袜子都压在枕头底下。

她把那颗琉璃珠放进首饰匣子内。

虽说是洗干净了,可是那些血迹,已经烙印在上面了。

矢屿翻了自己的屉架子,没有发现一样能拿得出手,送去老太太院里的物件,“我这里真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也罢,什么都不拿了。”

她是空着手去的雅至院。

老太太在捯饬它的花,“这都没入冬呢,你们怎么就都蔫巴了呢,哎哟,是我老婆子没把你们照顾好。”

“祖母。”

矢屿笑盈盈的过去。

老太太没理她,继续捯饬她的花。

矢屿站在身后也不敢坐,她立在那等了半个时辰,老太太才瞧了她一眼,“屿姐儿惹了祸事,今日可是安稳些了?”

“祖母,孙女自知惹了事,这些日子也不敢来祖母处,今日想着祖母气消了,特来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抱着她的心角梅往屋内挪,矢屿赶紧上前搀扶着一起进去,“祖母的花真好看,往后孙女能不能常来。反正孙女下了学堂也闲着没事做。祖母不如把这些花,交给孙女来打理?”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你这七八岁的小娃娃心里有什么弯子,我可比谁都清楚。你不必来讨好我,这林家,我这老婆子也算是老祖宗了。你父亲和你嫡母都得敬我。你这个小娃娃,敢来给我挖坑?”

矢屿吓的小脸发白。

老太太扔给她一株花,“滚回你的北苑好好待着,你八岁就想来套话你的祖母,我有四位孙女,一个在远处瞧不见。这宅子里的三位,你是最狡诈的。你真是像极了你的阿娘,做事糊涂,心机叵测的只知道害人。你记住了,祖母一碗水是端平的,祖母这里捯饬花,养花的大有人在,还用不上你。”

矢屿抓到了把柄,“祖母是说,我的阿娘,也是这样的?”

“是.......”

她欲言又止,“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矢屿吓得下跪,“孙女没有想这么多,只是......”

“回北苑去。”

矢屿叩头行了礼,退下。

她从老太太欲言又止的眼神中确定,姜温婉的事,或许老太太也知道。

张妈妈端着茶上来,“您为了檬姐儿的事,这些日子可是没好好安稳过,先是给这些府门夫人送礼,又是一一上门说情。您顾虑周到,这才把檬姐儿露裹胸这事给摁下来了。现在外头虽有传言,但好在是越来越少了。等再翻了年,这事也就过去了。”

“还不是她们自个作死闹腾的,”老太太重重放下花盆,“这个屿姐儿,自作聪明,这是被雨浇醒了啊,想着要从我这老婆子身上捞点好处。”

“那是不能够的。”

老太太厉声道,“自然是不能够的,这林家,有没有她林矢屿都是一样的。本来就是不该生下来的一个多余孽种罢了。如今还想越过林家,自己给自己盘算,真是胆子大了。”

老太太再叹气,“等秉生回来,这事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既然他也是有意防着林矢屿,从她五岁就不让她去别府玩了。渡京新来的那些府门都不知林家还有她这货色。既然一开始就铺垫好了,可不能在她翅膀硬了之后再从什么差错。”

第9章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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