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里，把脸裹的严严实实的白小路靠着舱门站着。她不过是诸葛清派来盯梢的，说难听一点算是凑数的。

当潜艇缓缓启动之后，她才挪了地方，站在了希尔薇拉身旁。

希尔薇拉头顶是一虹圆形玻璃，能清晰看见潜艇的前方和上方。被波涛打碎的点点阳光筛入海帘，如一面破碎的银镜。

“当做是观光，也不错啊。”

她微微侧脸冲着贝利尔笑。但他只是回了一个扭头，面色虽不至于铁青，也算得上一根酸黄瓜。

当头顶的阳光渐渐黯淡，潜艇打开了前灯。而视野中，多了一抹淡淡的轮廓。

36号儿童病院的规模还是很大的，当年虽是傍海而建，但其大部分建筑都藏在水面以下。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被绑在陆地附近的石铁冰山。

此刻，它就像一个扎进海底的大萝卜一样。由下往上愈来愈小的椭圆的身材，和顶端那原本在水面以上的门诊楼像是萝卜叶。

其实说是打捞，但是如此规模的打捞肯定会消耗不少物力。贝利尔打算派遣几个人同机器人一起进入医院内部。医院内部的情况，他也早打探好了。

周身密封性还是很好的，即使十年过去也不见渗水。只有底部有当时沉没时撞击海底造成的缺口。进入医院内部的水面最多攀升至了海下20层，而整栋医院的水下楼层也不过25层。

希尔薇拉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但潜水服不是每人一套，毕竟这种完全人工智能的潜水服成本还不低。

她只能趴在潜水艇的玻璃上看着墨竹和另外三个人远去的背影。

“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质问一旁的贝利尔。

“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对我心爱的弟弟生气呢？”

划到海底，推开一面破损的墙壁后，迎面来的是一条被浸泡在咸水里的走廊。

根据当年的资料，36号儿童病院的档案室和中枢系统都在海下15到17层。再往下，便是实验室和试验场地。

这里几乎被海水泡的不成样子，但还有一个个不堪入目的洋娃娃堆坐在墙角。都被染成了红色，不知是铁锈，还是……

墨竹打开潜水服手心里的灯，跟着前面的三个人和一个机器人向导往上游去。

他们游过一片像是监狱的区域。每道门后，都是不到五平米的狭小空间，可每道门之前的间距很大。每个小隔间里只有一张称不上是床的东西，倒不如……是窝？门上还挂着牌子，只是上面的字已经识别不清了。

墨竹抚过门，借力向前游，却感到浑身无力。这门里，嵌有稀土材料。

“你没事吧？”

前面的人见状，划回来搀住她。

“没……大概是中午没睡好吧。”

当来到没有水的楼层时，墨竹松了口气，终于能站在地面上了。她摘下头盔，忍着空气中的锈味和咸味，缓步向前。

这里比较开阔，还有些散落的玩具和童书。有个巨大的玻璃窗，对面是监护室，只是玻璃早就碎了一地。

“兴许能有点发现？”

几个人走了过去。嗯，还真的有点价值。这里摆着满满一柜子的资料。

“这是……”

她驻足在此，其他人也没注意到她停下，都继续往里走了。

房间顿时漆黑一片，除了她手心里的灯。她将手从潜水服里缩出来，随手拿了一本。上面有些皱皱的，有些页粘在了一起，不过还能看。

“7月14日。G019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尤其是与E002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打翻药盘，也没有再敲打铁门，而是一个人呆呆的坐着。”

翻页。

“7月18日。从G019的房间里能听到一点琐碎的哼唱声。虽然不能确定G019的精神状态是否继续好转，但近日她的不理智行为少了很多。”

翻页。

“7月25日。G019与E002的关系日益密切。久违的露出了一些笑容。”

翻页。

“8月1日。因实验需要，G019暂时不能与E002接触。这令她情绪降至冰点，我担心（被涂掉）……晚上，能听见一些隐隐约约的哭声。”

“8月3日。G019在去实验室的路上瞥向了G018的房间。她突然哭喊着回头跑向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蜷缩在角落里。之后……”

这里被涂掉了。

“G018？”

墨竹将书放回去，心想大概旁边的就是这个G018的记录。

她翻到2020年8月的记录。

“8月2日。确认G018已经死亡。死因……”

后面被红色墨水抹掉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脱离了队伍。还好他们还没走远。

碧波。诸葛清的实验室。

“老师，你叫我？”

林金言走了进来。

诸葛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叫你来，是有点东西要给你。不过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她从实验台下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就是上次梅带回来的那个。

“这是……？”

他弯下腰打量着这个盒子。

“这是你的东西。”

“我的？别开玩笑了，老师。我像是有这种癖好的人吗……这老年人衣服一样的花纹。”

“拿回去研究研究吧，这可能……关系到你的身世。”

她说完便转过身去。几步就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身世……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了。”

梅的办公室。

“多少年没有见了？”

梅坐在老位置上，手上握着杯子，整个房间里除了咖啡的苦香，还多了一丝胭脂的气味。

“多少年这种问题，你不是比我清楚吗？”

另一位，虽然裹着贵妇的绒大衣，但透过眼镜能够看到眼角泛着淡淡的妆容。似是白小路曾在天文台见的那位。

“来我这里可不是叙旧的吧？”

梅放下杯子。

“这是……那个孩子的记忆。”

女人拿出一支装满天蓝色稠液的小瓶。

它的颜色比起梅用能力提取出的淡很多。

女人将小瓶递给梅。

“为什么给我？小路不是更合适吗？你也知道我拿到这个东西后会做什么……”

“你的计划我非常清楚，你更需要这个，对吗？但是……她会不会配合你的计划，就是另一回事了。”

“……”

“我和小路都不会干涉源都的各种事，也不会成为你计划的一环……但你要时刻想清楚这一切的后果和代价。”

“后果，代价……几百年前就想清楚了。最差就是一死，大不了……变成个傻子。呵……”

“看来咱们两个已经没有继续交谈的必要了。”

女人站起身，拂了身后的长发。接着说到。

“对了，听说白伊英和希尔薇拉回来了。替我问个好。”

说完，便消失了。

梅握着小瓶的手在不断颤抖。没错，那个孩子的归来能让她的计划更早实施。可是……过去的尘，那真的是她现在想要的东西吗？

图书馆。

“学院赛定在星期五了。”

“啊？为什么这么早？不应该是在下周吗？”

“听说下周有个全校参与的活动。好像……是周二吧。”

“真的假的？”

闲聊的声音钻进兰的耳道里。

图书馆的管理员今天竟然请假了。也便多了些闲聊的人。

她合上书，打算离开。

“兰，过来一下。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梅吓得她不小心弄掉了手里的书。

“老师，你怎么也学会吓唬人了？”

兰先是弯腰捡起书，然后转过身来。

“来我办公室，我有东西给你。”

十分钟后。

“这个东西你拿好。”

她将那个蓝色小瓶给了兰。

兰攥着小瓶，很是不解。

“老师……这是……”

“兰，我先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你在源都的生活怎么样？”

梅全身都撑在一根盲杖上，身体前倾。

“挺不错的。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你过去的记忆。你是选择接受曾经的一切，还是……维持现状？”

梅不禁转过身去。

“过去的……记忆？老师您在说什么……这是……我的记忆？别，别开玩笑了……博士明明是在九州救的我……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如此简单找到我的过去……”

兰后退一步。满脸都堆满了惊恐。

“所有的答案，不都在那瓶记忆里吗？但你要想清楚，这会让你背负起曾经的一切。一切黑暗……一切阴淤……一切你现在想象不到的痛苦。”

“当然……如果你想放弃过去。我也可以帮你把这段不美好的记忆提取出来，再送你回图书馆。”

梅再次转过来。

“我……”

“选择的时候到了。是选择做碧波里一个无忧无虑的兰，还是……成为纵横源都，叱咤太平洲的白伊陌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