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给我狠狠地打！”

颇显稚嫩的声音却发出了如此怨愤的字句！

泥地上一群家仆装扮的少年围着一个衣衫褴褛全是泥点的乞儿拳打脚踢，旁边一个腰带缀着玉石的少年不断喝骂。

两边路过的行人步履匆匆，丝毫不在意此间混乱，偶有撇来的目光，竟是令人心寒的冷意与快意！

乞儿抱着头蜷缩身躯，一声不吭，看上去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

“住手！”，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个身穿象白僧衣的和尚，年约十七八岁，面目柔和，眼含慈悲。

燕国庙宇众多，佛宗地位崇高，即使是一个普通小和尚，围殴众人也停了下来，看向一旁的锦衣少年。

锦衣少年摆摆手，家仆们便来到他身旁，只是恶狠狠的眼光还盯着地上的乞儿。

“要不是看在小师父的面上，哼哼！”少年对着和尚合十，脸上露出笑容。未等小和尚开口，便叫道：“这个狗腿子偷了我的玉佩，还咬了我一口。”

伸出来的手上，血红的牙印即使是手帕也包不住。

小和尚径直走到一动不动的乞儿边上，蹲下看着死死捂住胸口的乞儿，道：“严持五戒十善业，小施主，这位施主说的是真的吗？”

小乞儿一言不发，连眼皮子也不愿看过来，此举立刻引得锦衣少年暴跳：“狗腿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你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个小老鼠可是惯偷了……”一旁的行人也围过来指指点点，说起乞儿以往的种种劣迹，没一句好话，称得上是人憎鬼厌。

土里的乞儿眼神空洞，唯有双手不肯松开。

和尚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一鎏金紫钵，道：“这个紫金钵价值尚可，不知施主能否网开一面。”

紫金钵金纹繁复，紫黑木料一看便知是名贵紫檀，日光下金光烁烁，众人没想到衣着朴素的和尚竟愿意如此，不由看向少年。

锦衣少年心想被偷走的玉佩不过是不值钱的料子，这个紫金钵一看便是佛宝，当下二话不说，连道小师傅菩萨心肠，拿过紫金钵便领着家仆扬长而去。

众人见热闹不再，也就散去，留下被暗骂小呆子的和尚与乞儿。

小和尚淡然的面容似乎蕴藏着大慈大悲，可当人群散去，眼中满是心疼，嘴里低声喃喃：“亏大喽亏大喽，师父知道了不知戒尺得断几根哦……”恨不得捶胸顿足仰天长叹的小和尚一转头，竟发现地上的小乞儿消失不见了！

举目四顾，发现小乞儿竟快走到街尾了，小和尚急忙拔腿追去。

“哎，施主，施主。”

小乞儿从怀中掏出红绳系着的玉佩，放在日光下晶莹剔透，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对身后小和尚的呼唤理都不理。

小和尚追上乞儿，看着矮了一个半头的乞儿只盯着手中的玉佩，连一身伤痕都不管，什么戒嗔戒怒都不管了，道：“唉，和田玉的边角料，贫僧亏大发喽！”

此言一出，先前不屑一顾的乞儿转过头来，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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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面孔瞪着小和尚，骂道：“死光头你说什么？”声音虽沙哑，却能听出女孩声线。

“贫僧是说，这块玉佩不值多少钱。”

“你再说一遍！”乞儿叉腰指着小和尚，枯黄头发都颤抖起来，浑然不在意小和尚是她的恩人。

似是被小乞儿的杀气镇住，小和尚苦着脸不再开口，嘴里嘟囔着什么也没人听得清。

小乞儿咬着牙转身大踏步走去，路边一只黄斑野猫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小乞儿冲上去就是狠狠一脚，野猫飞到了半空，惨叫尖锐刺耳，等落地翻滚几圈，只能低声呜咽。

小乞儿露出笑容，旋即揉揉腿上的淤青，看着哀嚎的野猫，不解气地还想冲上去踩几脚，却被一把拉住，转头，就是一脸怒容的小和尚。

小和尚没想到这个乞儿竟狠毒至此，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竟能下此毒脚。乞儿试图挣脱被抓住的手臂，和尚甩手，上前抱起小猫。

小和尚抚摸着黄猫的脊背，嘴里念念有词，不多会，哀叫的黄毛声音渐小，过了一会竟舒服的“喵喵”叫起来，舔了舔小和尚的手指。

将怀里的野猫放下，野猫耸毛冲着乞儿叫了几声，便消失在灌木丛中。

见此情景，小乞儿颇感无聊，将玉佩收在怀中抬脚欲走，可小和尚却挡在她面前。

“施主，你可知错？”小和尚一脸严肃，义正词严。

“怎么，老娘要你管？”

不大的人却叉腰自称老娘，小和尚不禁扶额，这小乞儿歧途走得好深。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施主，你”

小乞儿已经转身走了，留下一肚子佛理的小和尚无语凝噎。

看来这就是师父说的要度化之人了，小和尚眼神坚定，跟了上去。

“施主，先前你偷盗他人东西，虽不对，可因生存情有可原，然而”

“你不是说这玉佩不值钱吗？”

“可你对一无辜小猫如此狠辣，实在是”

“你是不是心疼你那个金碗了？”

“不是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个紫金钵而已，只是百年紫檀和九锻金箔加上佛印加持……”

“怎么，那个金碗很值钱吗？”小乞儿一把捂住胸口的玉佩，生怕小和尚来抢的架势。

师父给的紫金钵岂是金钱可以衡量，那可是佛宝!看着小乞儿把个破玉佩当宝的架势，小和尚突然醒悟，现在是跟她谈论值钱不值钱的时候吗？

“施主，先前暴戾之举，属实不应该。”

“哼，你就是想要我的玉！老娘告诉你，想都别想！”

小和尚看着一脸警惕的乞儿，不再开口，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脸慈悲相。

小乞儿脚步匆匆，满是污垢的两条细小眉毛时而紧蹙，看来身上的伤痛还未平复，小和尚几次看见，都想开口，但伸出的右手却还是放下。

街道两旁的房屋渐渐破败，石板路也变成了黄土地，四周杂草丛生，许久，一间破庙出现在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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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上的门边少了半边，剩下的一般也摇摇欲坠，两个木格窗上黄纸随风飘荡，斑驳的墙上爬满了青苔，屋顶几处野草，在阳光下倒影在地上衰败寂寥。

小乞儿迈过门槛就进去了，小和尚在门外驻足，看不出半块破匾上到底写了什么，看模样像是山神土地的庙。

进了门，就闻见腐朽的霉菌味道，四周都是杂草，头顶上屋顶多出破洞，一个方正底座上有个泥塑雕像，可惜长久无人打理，已经看不出模样，跟个土墩一样。

绕过去，就来到后堂，只见一个铁皮小锅架在四方土灶上，下面一堆灰烬，一旁就是黑乎乎的被褥，地上三两个缺角的碗碟，看来是小乞儿的家当了。

而小乞儿正撅着屁股在地上捣鼓着什么，时不时回头望一望，一见到小和尚，就瞪眼道：“臭光头你干嘛到我家里来？”

“阿弥陀佛，此庙怎成了你家？”

“老娘住了好几年，当然是我家了，难不成是你家吗？”小乞儿理直气壮。

和尚不与她多争论，浑然不顾小乞儿充满杀气的眼神，寻了块干净地方盘腿坐下，从衣袖中取出油纸包，轻轻剥开，三个雪白的大馒头，再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里面隐约有水声。若是其他修行者在此，定会知晓这小和尚怀中必有须臾纳物之法器。

双手合十念了佛号，小和尚就着清水吃起了馒头。

刚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嚼呢，就听到好大的咳嗽声，紧接着就是“咕噜咕噜”的声音，竟是小乞儿吞口水呛着了，连带着肚子一起叫了起来。

小和尚微笑着拿了一个馒头递了过去，先前还此庙是我家的小乞儿冲了过来一把抓过馒头就啃了起来，脏脏的小手在雪白馒头上留下污点。

可吃了没几口，刚被口水呛着的小乞儿又被噎着了，和尚憋着笑递过竹筒，小乞儿连喝几大口，才喘过气来，盯着一脸笑意的和尚，恶狠狠道：

“笑什么，看在你挺上道的份上，我就允许你在我家待会！”说完，埋头吃起馒头来，看来真是饿狠了。

看着小乞儿狼吞虎咽时不时噎着喝水的模样，小和尚开口问道：“施主，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以前这里还有个老家伙，不过前段时间死掉了。”

小和尚皱了皱眉头，在小乞儿口中死了一个人似乎像是死了阿猫阿狗一般无足轻重。

“唉，老家伙死了后，吃的东西就不好弄了，烦死了！”

小和尚几乎可以想象一个老乞丐是如何辛苦地养活小乞儿的，中间有多少辛酸卑微，多少风雪交加。

然而，死后的一抔黄土只不过是一句“吃的东西不好弄”而已。

究竟是怎样的生性凉薄，才能如此的无动于衷。

小和尚没有说什么深奥玄妙的佛经偈语，也没有开口教训这个恶口嗔恚的乞儿，只是静静地看着嚼着馒头的小女孩。

种如是因，小和尚眼中愈发坚定的意志，让他想要知道自己参入的以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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