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后的语气中，满是冷意。

方玉想劝，却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想要打压汝南王，这才千方百计的想治好秦氏，好之后以不孝弹压严居池……哀家，还偏得抬举严家。”楚太后面无表情的看向方玉，语气莫名有些悲凉，“若不是哀家族中子弟无一可用之人，哀家，也犯不上跟皇帝勾心斗角。”

方玉乃是楚太后年轻时候的陪嫁，入宫三十余载，看着楚太后从十五岁入宫的天真烂漫，到如今的冷漠喜怒不形于色，两个人已经几乎心有灵犀。

她很能体会楚太后的难处。

但她也不得不劝说楚太后。

“陛下对您，到底还是恭敬的。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太后可千万不能跟陛下撕破了脸。”方玉低声劝导，“况且如今，郭家那小姑娘也要入宫了呢，郭家跟咱们楚家，可一向都是交好的。”

楚太后冷笑一声。

“到底不是同一个姓。看着郭家人多么高洁的，实则也是卖女求荣。否则以那郭大人的脸面，难道还不能为自己的女儿求一个安稳前程，非得送进宫去不可？表面说什么君命不可违，实际也想让女儿去后宫，分一杯羹。皇帝的年纪不大，皇后膝下唯有一子，且还为长成，谁不眼热后宫妃嫔之位？”

方玉目露迟疑：“可那郭小姐那日，不是都求到太后这儿来了，说自己不想入宫吗？奴婢瞧着，倒不像是作假。”

想到郭琰，楚太后眼底难得露出一点同情。

“那姑娘，是个清醒的。但郭家如今看着风光，内里也不行了，若非有特别的手段，她是一定要入宫的。”楚太后微微摇头，“不过你说的也对，郭琰入宫，对咱们也是有益处的，只是看她肯不肯听话了。”

方玉笑着道：“瞧太后这意思，是想将郭小姐收为己用了？”

楚太后摇摇头，笑了：“她若是个堪用的，哀家帮一帮她也没什么，来日她若有福诞下皇嗣，于哀家也有益处。只不过……她瞧着，不像是个聪明孩子。”

说着，楚太后的眸光透出几分怀念：“温家那个二姑娘，倒是个堪用的。可惜，叫皇帝给抢先了。”

方玉也在记忆中搜寻着关于温家二小姐的样子，许久回想起来，有些迟疑：“温家二小姐如今已经是汝南王妃了，而且奴婢记得，温二小姐最是怯懦寡言的，性子也太柔和了些。”

“你不懂。”楚太后似笑非笑，“俗话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呢。”

方玉明白过来，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太后如今再喜欢那温家小姐，也是见不到了。”

楚太后若有所思：“是吗？哀家总觉得，还会相见呢。”

方玉微愣：“什么？”

“后日，叫那郭琰再来见哀家一趟。”

翌日，温容在家修养，二门上传话进来，郭琰又来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温容也没有怎么惊讶。

“就如实说我病了。”温容想起那日容斯说的，郭琰曾去见过太后，山芝临出门前，她又改了主意：“算了，让她来见我。”

郭琰这次来，跟上次一样，梨花带雨，眼眶通红。

温容没有反应。

实在是她没有力气去安抚谁，给谁帮忙了。

见郭琰，也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太后。

按理说应该是没有的，否则这几日也不会一直没动静，但是温容总觉得不太安心。

“我以为姐姐不肯见我的。”郭琰的嗓音微哑，“姐姐既然愿意见我，想来也是有话跟我说的。”

温容只觉得好笑：“你既然想到我可能不会见你，又为什么来找我？”

郭琰深深地看了一眼温容。

许久，郭琰开口：“太后，今日晨起托女官往妹妹家中送了口谕，要妹妹明日前去行宫问安。”

温容眉心微动。

“妹妹也是不想说出姐姐的行踪的，只不过……”郭琰凝视她，“姐姐，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姐姐可知，前些日子，我其实去了一趟行宫，见过了太后。”

温容不语，郭琰瞧着她的神态，就知道温容十有八，九是知道了。

她硬着头皮，低声道：“那日妹妹只是求太后一个特赦，能让妹妹不要进宫侍奉，或是留在宫中当个宫女也好……太后自然是不允，还同我说了好一番道理。但今日，妹妹实在不知道，太后宣我前去，是所为何事。”

“我想，太后恐怕是怀疑了什么。毕竟太后手眼通天，也知道我往温家来过。若是太后问起关于姐姐的事情，妹妹，该如何回应呢？”

温容定定地看了郭琰一会儿，蓦的一笑：“威胁我，第二次了。”

郭琰咬着唇，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容微笑道：“你去吧，你去告诉太后，我私自回大都一事。”

郭琰微惊，站起身来：“姐姐！”

“我平生最恨别人威胁我。”温容微笑，“我也最不吃你这一套。你想说就说，太后要发怒就发怒，随你们的便。”

语罢，温容扶着山芝的手，转身进了里屋。

郭琰何时走的，温容不知道。

只知道山芝送人回来之后，神色十分的不安紧张。

“刚刚郭小姐走的时候表情很不好看！若郭小姐将您在府中的事情告诉了太后——”

“说就说吧。”

温容靠在软榻上，微微苍白的容色愈发如玉一般，几乎透明。

她挑眉，似是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太后未必会告诉皇帝呢？”

有一段记忆，她一直都纪的很清楚。

那是原主出嫁之前，太后还在后宫，曾经召她前去，给了很多赏赐，说了很多的话。

其中有一句是，你愿嫁吗？

这句话，问的很是奇妙。

当日之情状，唯有皇帝让不让温容嫁，而没有温容愿不愿嫁。

但太后那一句，显然是在询问温容的意愿。

当日的温容身中蛊毒，又思念心上人，几番情绪交织之下，自然愿意。

可如今想起来，这件事，实在是意味深长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