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逵微惊，也想到了傅青淮的用意，“大人，这案子可不如詹二娘那般有隐情了，这步世忠杀人，是他弟弟步世潇亲眼所见，再加上凶器也在他手上，他也认——没什么好审的！”

“那也得看了才知道。”

郑逵面有忧色，“下官倒不是想阻拦您，只是刑部如今跟咱们关系不大融洽，这等案件您都不给过审，怕往后您要劳苦些了。”

大理寺是复审，刑部那关要是想卡住了，傅青淮往后做事，是必定阻碍重重了。

“郑大人，本官明白你的好意，但本官问你——大理寺匾额下写的什么？”

郑逵苦笑，“执法持平。”

“不管是商藉的詹二娘，还是贵族的步世忠，本官有义务去搞清楚案情的根本，若刑部递上来的案子无碍，那本管也不会是阻碍，不然还要大理寺这一道复审有什么用呢？”

“下官惭愧，大人思想深刻。”

傅青淮只是笑着摇头，“或许也是本官爱操心吧，去一趟图个心安。”

毕竟步世忠是上过战场，有志报国的人。

到了刑部，本来已经顺利进去了，不过于祯闻讯赶来。

“此回傅大人又是为了谁来的？”

今日于祯态度倒还好，傅青淮便也没有给他脸色看，“步世忠，于大人可有耳闻？”

于祯笑着，“知道，只等傅大人批下，便立马行刑。”

傅青淮挑眉，“这么急？”

“京中民众安泰，倒是少有恶性案件，排期很空。”

“原来如此，不过本官今日为此事而来，要同这步世忠见一面——于大人一起？”

于祯回忆起之前，顿时脸色难看。

他是朝傅青淮挥了一鞭子的，但是一直没等来弹劾。

民间有骂他的，再加上有同僚提点他这小子跟东厂厂公关系匪浅，他心里不安极了，这不听闻傅青淮又来，便揣着金子赶来了？

再出一次事，他可赔不起。

“傅大人先去吧，本官在此处等你就是了。”

傅青淮笑笑便进去了。

郑逵在她右边，边走边笑着说：“大人是在刑部立威了，这于大人再也不敢跟上回一样对您了！”

“只要咱们办事顺利就行，别的不管。”

詹二娘一事叫刑部牢狱上下迎接傅青淮如临大敌，一个个十分恭谨。

案情突然，刑部处理的又快，是以步世忠如今还没被下旨剥夺世子头衔。

他身上的衣服换了囚服，但一身从小儿养到大的贵气却掩盖不住，被带出去，狱卒倒是给他搬了个椅子坐。

傅青淮观他低垂着头走过来，腿确实是跛的。

“步世子，本官是大理寺正傅青淮，我观卷宗上你说自己对杀人没有印象，为什么？”

步世忠低着头，“不知道，那时头脑昏昏沉沉，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像做梦一样感应不到自己了，等清醒过来刀在我手上——那便是我杀的吧。”

“你与继母有仇？”

“没有。”

“她找你所为何事？”

“不知道，我那时已经糊涂了。”

傅青淮微顿，“为何糊涂？”

“不知道。”

这般回应，让她又停住了。

“在你最后还有意识以前，你在做什么。”

步世忠没有像之前一样马上回应，“傅大人，我已经认罪了；我知道大理寺有核查义务，但到此为止就够了，我杀人属实，你尽管结案吧。”

“步世子，你为何不看着本官说话？”

步世子一顿，“怕吓着大人。”

“抬头看着本官再说。”

步世忠深吸一口气，这举动导致狱卒神经紧绷，就连一旁的郑逵都怕他不耐烦了暴起。

然而步世忠没有做什么。

他抬头，甚至扒开了脸前的碎发。

于是傅青淮便看见他从左额至山根到右脸颊上有一道长疤。

疤痕是深色。

若没有疤痕，整张脸原本也该是俊逸潇洒的，可是现在他眉眼、唇角向下垂，阴沉可怖。

傅青淮面不改色，“步世子脸上的疤痕是战场上所得？”

“是。”

“既然如此，这是世子曾经作为英雄的勋功，怎么怕别人看见？”

步世忠很惊讶，但没有说话。

“世子再好好回想一下，是不是你杀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我想若是有人有杀我，我都不会有反应。”

“那你能不能想到为何会这样？”

“我不知道。”

一场谈话里，步世忠频繁地回应不知道。

傅青淮看得出，他是真的不知道。

既然如此，此案必得弄清楚了才能结了。

步世忠又被带回牢房。

傅青淮带着郑逵出了刑部牢狱，却看见于祯还没离开。

她便想着打个招呼就走。

“傅大人，审问得如何了？”

“死刑不批，等本官去搞清楚了，再结案。”

于祯嘴角微抽，这等简单的案子都不批。

“你去那边等着去！”

他颐指气使地对郑逵说道。

郑逵可不能跟傅青淮一样硬气，识相地走去一边了。

于祯面向傅青淮又笑了，“傅大人有所不知，死者是吏部尚书王钧的嫡女，年纪轻轻的就在国公府陨落，王大人别提多难过了，咱们就快些结案，让他好受些。”

傅青淮挑眉，“法律是为王大人定制的不成？”

“咱们可都是文臣，自家人受了这等欺辱，傅大人可不要站错了队伍！”

“本官没有队伍，只认国法。”

于祯心里堵一口闷气，罢了！

跟这茅坑里的石头说什么？

反正人证物证俱全，他爱折腾就折腾！

于是于祯又谄媚笑着掏出怀中一个小木盒，“不说这些——傅大人，上回本官手误，不小心伤到你了，本想上门拜访，又觉得贸然不好，反正咱们刑部大理寺也不分家，这是一点儿医药费……”

他说着，将木盒打开，里头黄澄澄一片，满盒都是黄金。

傅青淮内心毫无波澜，她抬眼看于祯：“这医药费未免太多了些，于大人想说的不止如此吧？”

“什么都瞒不过傅大人的眼睛——听闻傅大人跟东厂卫提督关系不错，本官也只盼着傅大人说我几句好话，我知道不该了。”

傅青淮伸手拿出一块金子，在手中把玩，“于大人这是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