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几个官员家眷向她敬酒，也是战战兢兢。

封清歌面色淡淡以茶代酒回礼，坐在席位上从不起身。

有了前车之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她的不是。

事实上，她这般做也未曾失礼。

身份地位使然，殿内需要她以晚辈之礼相待的人，寥寥无几。

几轮下来，已经有人微醺。

宫内舞姬乐姬表演结束，接下来便是寿礼环节。

大概是为了不让普通官员压力太大，奉上寿礼的环节，是从品级最低的官员开始。

而且同品级官员，一同送上寿礼。

品级越低官员越多。

人多的情况下，送礼基本是少数服从多数，且宫中有规定，不同品级的官员，送上的礼物不应该超过某一个额度。

若是送上的东西太贵重，这人之后就会成为重点关注的对象。

不仅是同僚关注，皇帝也会关注。

关注其是否贪污受贿。

官员如此，后宫嫔妃同样如此。

但后宫嫔妃的礼物，早早交到重华宫偏殿，只需要等着今日，让管理寿礼的太监，将对应妃嫔的礼物送上来就好。

封于禁并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官员嫔妃以他的习惯为主，寿礼皆是中规中矩。

很快，官员和嫔妃献礼完毕，就剩下封清歌等皇子皇女，以及封于明这个在京中住了快小半年的异姓王。

皇子皇女年幼，自然放在最后。

封于明便是压轴出场。

他的寿礼，同样没有交到重华宫。

封于明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封于禁躬身行礼，道:“皇兄，臣弟今日可是给你送上了一份大礼。”

“哦？”

封于禁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送上来！”

殿外，六个彪形大汉，拉着差不多一人高被红布盖住的铁笼，缓缓上前。

无人知道红布之下是什么，但其中隐隐散发出的血腥味，却让人很不舒服。

“你做什么？”

景澜刚要起身，就被身旁面庞方正，五官立体深刻，就差脑门上直接刻“公正严明”四个字的男人拉住了胳膊。

“父亲，这里面是……”

景澜脸色微沉，略有些黯淡的黑眸，准确看向景国公。

“我不是教过你，凡事要沉住气。”

景国公并未松开手，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武学造诣上，早已超越自己，但也清楚儿子的弱点。

“父亲，孩儿知道分寸。”

果然，景澜并未强制挣开。

“你这孩子……”看着他执拗的神情，景国公松开手，叮嘱道，“莫要轻举妄动。”

“父亲放心。”

景澜挺直脊背，并未起身，但却牢牢锁定住铁笼的气息，一旦有任何异动，他就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相较于景澜的戒备，封清歌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拿着点心投喂封洁柔。

“阿姐，不好奇笼子里是什么吗？”

外人面前，他们还是姐弟。

封清歌眸色微沉，道:“你要是好奇，就自己去问，不要总想着把别人当枪使。”

但现在是，不代表以后也是。

她早晚要和封清玉划清界限，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小子虽然和她血脉相连，但他们两个从不是一路人。

封清玉喉结滚动。

他一直是高高在上，光风霁月的元后嫡子，即便是面对更受宠的亲姐姐，也从不曾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封清歌服软，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别忘了我们的处境。”

如同恶魔般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封清玉置于膝盖上的双手紧了紧，几乎是瞬间露出一个戚然伤心的表情。

“阿姐……”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封清歌无视。

“五皇叔说的礼物就是一只野兽？”

“这可不是野兽，而是臣弟好不容易招来的奇珍。”

封于明转身抬起手臂，对着几个壮汉拍了拍手掌。

最后方的两个男人，各拉住红布的一角，向下猛然一拽。

殿内侍卫，悄然将手掌按在了武器之上。

臆想中可能会出现的动乱并未出现。

失去了红布遮盖，老龙中的大家伙露出本来面目。

并不是什么凶悍野兽，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鹿。

它正卧倒在铁笼之中，安静舔舐着剩下五只小鹿。

“古语有云，白鹿为祥瑞，见之家国可兴。”

封于明走到铁笼旁边，冲着封于禁笑得很是放肆，道:“臣弟将其从襄阳运送到京城，可是花费了臣弟不少人力物力，皇兄怎么收？”

“你个财迷，给朕送礼物，还想要朕给你报销？”

封于禁无奈笑骂，只是眼中一片冷然。

封于明让人从封地送寿礼过来的消息，他早便知晓，也曾提醒过他，身为皇室之人莫要庆幸虚无缥缈之事。

这个令人头疼的弟弟，果然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白鹿虽有好寓意，但襄阳王身为藩王，捕捉白鹿，岂不是告知百姓，要依靠这些子不语之物？”

果然。

封于禁抬手撑着额头，手掌遮挡下的眼神晦暗难明。

“冯大人，这白鹿诞生在本王的兽院之中。一出生，本王就让人封锁了消息。如今当成礼物送给皇兄，才第一次让其离开兽院，敢问是如何传入百姓耳中？”

封于明依旧是乐呵呵的样子，一双桃花眼，仿佛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

但刚刚开口的冯大人，只是和他对视一眼，便开始不停地抬起袖子擦汗。

“谁又能保证，未曾有人见到此白鹿？”

“见到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猜到这个本王献给皇兄过的礼物？”

封于明哼笑一声，目光扫过全场，道，“或者在座诸位，今日离开宫中，就会将此事嚷嚷得人尽皆知？”

“这，这……”

冯大人汗如雨下。

“五皇叔，冯大人也是为民心切，您莫要为难他。”

封清歌抬起茶杯挡住唇边的弧度，斜眼看向封清玉。

少年温润模样，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当真是一副好皮囊，可惜啊。

封于明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三皇子这是觉得本王咄咄逼人了？”

封清玉眉头一皱，抱拳道:“五皇叔，侄儿并无此意。只是不愿五皇叔一片好心被误解，也不希望冯大人忠君爱国之心被忽视。”

“说得真好听。”

封于明笑着鼓掌，转移视线看向封于禁，道:“皇兄觉得如何？”

封于禁脸色微冷，道:“到此为止。”

简单四个字，让封清玉和冯大人同时揪起来一颗心。

封于明笑容依旧，就是带着几分假。

“你的心意，朕收到了，这白鹿日后就养在热河行宫的珍兽院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