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拾遗」

第64章 花红翠柳章台路 楼高水阔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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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二年(1087),盛夏某日。汴京城“名人二三事”小报的老板连夜加急更新了一条新消息,取代了:京城首富纳倚红楼行首为妾。这条头条。次日,大街小巷都在为少年文豪邢居实默哀。

小报上表达了老板深切的惋惜之辞。以这样的方式向邢家送上悼词。

刑宅,白灯笼高悬,内外除了悲切的亲人外都在准备迎接邢大郎的尸骨。两日前,他在从蔡州去往庐州的路上,错过宿头,连夜赶路时,不慎从马上摔下,就此英年早逝了。www.)

京城的学子们都在感叹:天妒英才。

同日,杭州城,城楼炫彩,陌阡巷路,西湖美景,三吴都会,自古繁华。在藩阆巷转角后掠进眼眸的是红楼绿树,花旗美人。美人们淡妆浓抹,眼波轻飘,迎来送往,正经人经过脑中会浮现“花街柳巷”四个字。

众多宅子里有一座朱红色木楼,门头的招牌“幽篁里”居然是别致的行草,笔力不弱,骨格疏狂,足堪林下之风,琴操初来时心里惋惜:这么好的字,这么别致的名,竟挂在了青楼大门之上。

若入得内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不似前头浓烈,前后院被天井隔着,过了天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雕花木质屏风挡住,上面雕刻着几名罗带轻舞的女子,坐下一个男子在弹琴。越过屏风,得见后院景致。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草木错综而不显杂乱,中间一条石子小路通向长廊,约十米,进入一座大院,花草树木繁盛,雕栏玉彻,房间落于院的四周,有些像围楼的布局。东北拐角有走廊可通院后别馆。

别馆不同于前后院,馆中是身怀技艺的女子,称为“艺馆”,顾名思义馆内的娘子卖艺不卖身,是雅妓。馆内布置更为别致,兰香暗浮,厢房分了两层,东西住人,北厢专供器具摆放。东西厢一楼中间都有圆门,分别连着一个小院,听说住的是行首。

就是在这传说中的行首房里,琴操摆了一张桌子,上面供着新鲜的荔枝、金桔、孛萄、桂花糕、花生糕等时令瓜果和新鲜糕点。贡品前有一香炉,三根细香刚燃了个头,炊烟袅袅。房间的主人素问在琴操磕了三个头后,站在她身边静静陪着,并不言语。

待香尽灭,琴操才起身,收拾了桌子。这个十四岁娘子绝美的脸庞上留下两行泪痕。她身后的女子素问,细眉凤眼,瓜子脸,着淡妆,素白的裙衫,有一股说不出的娴静,若不知,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淡雅的女子,竟是这京城第一妓馆的行首呢。

素问走上前,制止了她收拾的动作,叫了新来的丫头阿梅来打扫。这小丫头比琴操还小一岁,刚替了琴操的位置不到两个月。素问拉着琴操往椅子上坐下,淡淡问道:“近来,习艺生活可还习惯?”

琴操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素问倒了杯水,递了过去。这个她视为妹妹的姑娘刚来时,跟阿梅一般大。

十个月前,琴操第一次迈进这院中时,素问瞥见过一眼,这小娘子十二三岁年纪,除发鬓略有几散落的发丝,其他一丝不苟,看着很旧的灰色布衣连个褶子都没有,白皙的脸庞,尽管看得出连日赶路的疲倦,眼神却很平静。

身后跟着押解的官差,一看便知是新来的官妓。照理说寻常女子到了这境地总该哭啊啼啊的,即使不哭不闹也该满脸悲伤或者满眼愤怒,这个小娘子倒好,一路走来,波澜不惊。因此让素问多看了一眼。

不过,都是同命人,谁还怜悯得了谁?谁还高看得了谁呢?于是,也仅是多了一眼。

后来素问倒是听说,鸨妈对她期望很高,也是一看就知出身极好,加上那绝世的容貌,不愁不红。可是这丫头不闹不哭,却不肯着艳服、化浓妆,更不肯学琴艺。

气得老鸨怒骂,这下可好,小丫头干脆连食水都不肯进了。这让老鸨冯妈暴跳如雷,叫了打手就是一顿鞭打,直到现在你都能看到她手臂上留下的一道道很浅的鞭痕。

冯妈那时心里肯定很得意,心想这回可得求饶了吧,谁知小丫头连疼都没有喊过,直到昏了过去也没喊出一声。冯妈心里想着,这到底是个多倔强的小娘子。

鸨妈看着紧闭的双眼还有挼不平的眉心,因为硬憋着而涨红的脖颈,被泪花了的抹着红妆的脸,那还是略带稚气的脸,冯妈摆了摆手,招呼了打手散去,只留下一句:“伤好了,给素问当丫头。”

那时候的素问住东边的梅阁,虽还未出阁,却是冯妈最疼爱的姑娘。

琴操算是命好,亦或是冯妈终究不舍,恰逢素问的丫头冰凝日前被人赎了身,有了这么个缺口,馆里许多丫头都搀着这个肥缺,因为素问不仅才貌双全,性子更是极好,哪个伺候人的人不希望能有个好主子?

谁知道这肥差让一个新来的气得冯妈跳脚的小娘子给截胡了,因此,在她看得见看不见的时候,她都消受了不少白眼。那时候的她不叫琴操,叫:蔡云英。

对于云英来说,在素问的梅苑中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时素问正在看书,见有人来,轻轻放下了。房间里除了基础摆设,没有什么装饰,却有一股很淡很轻的味道,有些像香味又不似,一时不知是何味道。

素问轻声慢语,温柔如水。她本人跟传言的一样,是个很好的主子,要求不多,一天到晚都是端茶倒水的小事,没有吩咐的时候都让云英自己休息。

次日,素问起床叫云英梳头,云英移步镜前看着满奁金钗脂粉,发起呆来,素问看了她许久,这孩子就那么看着一动不动。

不知都过了多久,蔡云英一直在心里回忆着以前阿碧是怎么为她梳头的?奈何她也没有留意过,全然不知道从何做起,这可怎么办?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想来,你是不会梳头么?“云英回过了神,顺着声音看了一眼,又缓缓点下了头。素问支了云英去烧水,并自己梳了头。

此后,素问倒是时常吩咐云英做事情了,包括了一些原本不需要她做的:洗衣、烧饭,买东西、借东西、送东西、泡茶等等,除了泡茶之外,云英没有做得好甚至说做得成的。

但云英从不推辞,明知道做不成也不说不字。素问在得知云英做不成后也不责骂,比如那次,云英端着不知道什么的两盘菜上桌时,素问还浅浅笑了。随后带着云英出门寻饭去了。

八个月的时光竟然过得也不慢。八个月里她除了学会了梳头,其他依然不会。

那日,素问在房间弹琴、唱歌,唱的是范仲淹的《苏幕遮·碧云天》,端着茶点进去的云英正听见一个干净的嗓音低吟着:“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词虽写别离,但意境广阔,没想到一个歌姬能将这广阔唱出来,这让云英有些诧异。素问声音清且柔,让这宽广的意境增添了一番风味。

云英不禁望向那唱歌之人,但见她眼中闪烁,凝望着窗口,那眼神,似乎要望穿了闭着的窗,唱到:“黯乡魂,追思旅。”的时候,她收回了目光,黯淡的眼眸低垂,随着曲调低吟:“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闻此声,云英心底的悲伤也不由地涌现出来,她放下茶点,坐在桌旁,痴痴地看着,听着。许久,琴声散了,歌声停了,她依旧停留在记忆中出不来,素问见她这般,眼中满是不解。

云英只觉得琴声没了,琴弦上的手也不见了,父亲好像在那边上坐着,母亲端庄地坐在父亲身旁,正慈爱地看着她,父亲喝了一口茶,柔声说:“云儿为爹爹奏一曲如何?”

云英笑开了,走到琴边,这时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她脑子里。咦?这不是琼响也不是绿绮,还有个人在这,是三哥吧,可是三哥怎么穿的像襦裙?

正纳闷的她眼神从下往上移,对上的,不是那双熟悉的明目,英俊的脸庞,而是一双好看的凤眼,秀气的脸庞。很明显这是一张女子的脸庞,云英蓦然回神了,只见素问正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自己,而自己,坐在她旁边,一副要弹琴的模样,云英知道自己失态了,脸色微红,又黯然伤神。

素问见她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便站了起来。在茶桌边坐下说:“初来时,我见你手上的茧便猜测你会琴,如今,东风都有了,素问愿能听得一曲。”然后脸上扬起了很真的微笑。云英没有拒绝,而是三两成调,试了音,还是那一曲《鹿鸣》。

节奏缓慢,琴音不似绿绮那般清脆,却也清丽,依旧能洗涤人心,可是与十一岁生辰所奏相比,只是琴音里多了一阵悲伤。

曲罢,素问双眼熠熠生辉,赞叹不已。她听出了云英的琴艺,也听懂了云英的悲伤,那生辉的眼睛里有一道奇光。

而不知何时,冯妈在门外站着了,打断了素问的赞叹声:“素问,随我来。”云英有些心慌,悔不该、弹了琴。

难道命运终究不能逃脱吗?难道,真的退无可退了吗?一个时辰过去了,素问还没回来,云英心里想着她回来了大概也是来当说客的吧,我该怎么办呢?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听懂了自己的琴音,知音难遇尤其还在这样的环境下。

云英就这么一直纠结着,可是直到晚膳时分,素问还没有回来。于是她决定去找冯妈。正要出门,只见冯妈的丫头和两个伙计搀扶着素问进来,见了云英,放开素问便离去了。

扶着素问趴在床上,云英看见她的臀部已经血肉模糊,额头细汗层出,眉角却显见安慰之色。云英见状,秀眉紧皱:“冯妈何故责罚姑娘至此?”

素问没有回答,只是弱弱的说:“无妨,去买些治疗外伤的药来,银子就在妆奁下的夹层里。云英端了水,细细擦过,才出门去。

云英未去买药,而是去见了冯妈。回来时,带了药膏,给素问上药时说着:“听人说,这时从西域带回来的伤好疗伤药,姐姐用过之后,很快就会好的。”

素问欲起身,回头,云英忙按住:“姐姐不可乱动。”素问坚持回了头,看着云英关切的眼神,转过头,趴好,轻叹了口气:“药膏是冯妈给的吧,你可知,我这些苦,白受了。”

声音里有说不尽的惋惜,云英不语,手上动作稍缓。她知道,人在情绪不佳的时候,再细微的疼痛都会被放大,所以她手上又轻了,还笑着说:

“之前吩咐我买东西,我都会迷路,所以姐姐才猜出这药膏不是我买的吧。可其实,姐姐错了,云儿对这杭州城已摸熟了。”素问哑然,只得轻笑。

也就是那天后,世上再无蔡云英,只得琴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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