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烛火幽幽。

华忬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转去看一旁的一团光，是烛光。华忬被烛光突然刺激了一下眼，眼里顿时被激出泪，她连忙看向别处。

“殿下你醒了？现在还难受是吗？”长湘就坐在床边一旁，可华忬之前第一眼却没有发现她。

“嗬……”华忬想开口说话，却先是艰难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长湘俯身过来，冰冷得舒服的手掌轻轻覆在她额头上，华忬听见长湘在同她说话。

“殿下，你染上风寒了。已经烧了一整天，不过万幸不是疫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了她许久，华忬半眯着眼睛问长湘。

“巳时。”

“倒是麻烦让你着急赶回来了。现在是什么时辰？”深呼了一口气，华忬缓缓闭上眼有些无力地同长湘道。

“二更刚刚过去不久。”长湘看着华忬那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又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殿下一整天都没有进食了，我之前叫人煮了些粥给殿下，殿下现在要吃吗？”

“嗯。”华忬看着长湘沙哑地轻轻应声。

过了一会长湘捧着一碗粥来到华忬前面。

“我的风寒会传染给你吗？”华忬盯着长湘，张嘴吃下长湘喂过来的米粥。

“不会的。”长湘漫不经心地摇头。

“那我这风寒会再次烧起来吗？”

“应该不会了，殿下今天已经烧了一整天了。我之前已经喂殿下吃了药，之后殿下最好一直注意保暖，不要在外头待太久。”

“今天是你喂药给我的？那药好苦。”

“良药苦口，殿下。”

“那你晚上还在这张床上睡？”看着长湘平静喂自己粥的神情，华忬眯起眼向她试探开口。

“殿下放心，府里还有几个空房。”

“可我要是夜来重新烧起来怎么办？你待在我身边可以更好保证我的安全。”

长湘低头沉思片刻，稍会才抬眼有些怀疑地看着华忬。

“你！……这样看我干嘛？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像昨晚一样睡觉而已。”

“好。”长湘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不过殿下风寒好了最好立马回京。待到殿下风寒好了，朔州那会的情势也应该稳定下来了，我同几位医师也要赶去其他城了。”

闻言，华忬沉默，紧蹙着眉看长湘。

“一切以殿下的安全为重。”长湘悠悠解释了一句。见华忬面色不见缓和，长湘试探舀了一勺子粥递到华忬嘴前，华忬张口吃了粥。

“我想晚点再回京，或者可以是你走后再回京。”华忬语气坚定。

长湘沉默。

“现在这会儿同你待久一些也不会影响我的事。”

“既然殿下心里有数，那烦请殿下保重好身体。对了，殿□□内的毒我除去了？”

“好。”

华忬无所谓点头，抬头看见了床帘顶，她不自觉地眨眨眼，好像想到了什么。

“对了，长湘？”华忬撑着身子坐直了，第一次叫了长湘的名。

“殿下？”

“今天若是我没有记错，应是除夕了。新年了，叫我名字，我想你抱我一次。”

长湘也不知怎么，只是复杂地看着华忬。好半晌，她将手中的碗放回桌面。www.)

她起身轻轻抱住华忬。

“华忬。”

……

“真的是时候该走了。”

……

天盛贞庆十一年五月中旬，江南疫病除。此后，天盛的疫灾实是正式结束了。

与此同时，伊洛盛名重卷天盛，天盛各地不约而同纷纷立起了数不清的功德祠，江南一带以伊洛族长的功德祠为多。

长湘已经回到了朔州城的郡府上。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现在郡府外里三层外三层纷纷围满了来感恩的人。

几天前她已经出去一次同他们见面了，不想几日下来聚的人越来越多了。十几位同来朔州城的医师也不敢出去。

是时候该离开了。

长湘转头看向身边捧着茶杯轻轻吹拂茶面的华忬。华忬似有所感，将茶杯放下来，慌慌看着她。

“要离开了吗？”

“嗯。”

华忬嘴角浅浅上扬，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眼神脆弱得让人心碎。

“我觉得有些仓促，不是吗？”

“殿下，不仓促了。”长湘看着她，温和笑着，轻轻摇头。

说起来，她什么都已经安置交代好了。

念恒、念雪、念裳会重新回到她们在伊洛原来的职位。有大长老的保证，如无意外，她们会一生无忧。

洛月星这个叫她姑姑的女孩，现在还不知道她要离去。该教的医术药理她也交了，而且洛月星是冷静的性子，理智有度，心思细腻深沉，之后由大长老和六长老他们再教导下去，假以时日，她必能带领伊洛奠定千年之基。

不过，长湘的脑海里忽然蹦出小女孩的身影。

“对了，殿下，劳烦殿下替我将这个盒子交给九公主。”长湘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给小九？”华忬好奇抬头看去，看着那盒子语气忽然有些吃味。

“是九公主的长命锁，之前九公主落在府上了，之后又一直没有遇见她，只能这般通过殿下还给她了。”

“如果可以，还劳烦殿下代我同九公主说一句“抱歉”。”

“可以。”

……

月露中天，月光下寒气渺渺。

朔州城城门口。

已是深夜，平日里城门早就紧闭了。但这会城门大开。

华忬裹着斗篷，站在长湘身边。

“你这一走是不回来了吗？”华忬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板，两人的影子贴在一起。

“嗯。”长湘牵着马绳轻轻应了一声，扭头看向华忬温声细细叮嘱，“殿下之后要保重好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华忬点了点头。

长湘静静看着她，华忬复杂地看着华忬，彼此相顾无言。

“殿下，我该走了。”过了有一会了，长湘轻轻开口。

“嗯，你走吧！”华忬深深地看了长湘最后眼，对她最后一次点头，语气平静。

华忬不再看长湘，立马转身向城门口走进去，衣裙曳地，看起来很干脆。

长湘侧头看着华忬的背影，莞尔笑了笑，又转回去，牵着马缓缓向前走。

许久，城门缓缓关闭。

华忬登上城墙看着远处月光下那一点身影。

“暗影，这距离她可以知道我在看她吗？”

“可以的，殿下。”

“算了，让她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华忬看着那黑点离她越来越远，慢慢融入黑暗，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哦！她真的走了，明日回祁华吧！”华忬自语，一动不动。

寒霜渐渐染上华忬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