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皇帝华愃睁开眼清醒过来时，殿内亮蒙蒙的。

他转了转眼珠子，一脸警惕，下一秒就瞧见了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一身月华色深衣的华忬。

“嗬…皇姐。”看见了华忬，华愃似乎轻松起来，卸去脸上警惕的神色，朝华忬笑着。

“陛下醒了，太医说你醒来要喝药。”听到华愃出声，华忬转回身子去看她他，同华愃笑得很温和。

“……”华愃虚弱弯了弯嘴角，脸上扯出一个淡薄的笑。

“皇姐，我昏迷了有多久了？”

“九天了。伊洛的医师说陛下大概这两天就回醒过来，现在陛下你就醒来了。”华忬起身将手捧起桌上的药罐。药还是温的，这两天药是每个时辰都重新换一次的，为了确保华愃醒来能及时喝上药。

华忬捧着药在华愃前坐下了，拿起勺子搅了搅药，舀了一勺伸向华愃。

华愃盯着眼前的药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缓缓相挤在一起。

“皇姐，我记得小时母后在冷宫里那几年，我生病你总是这般喂我。”华愃瞧着眼前的药，又抬头看着华忬，悲凉地笑出声。

“当年也是皇姐一手扶持我当上天子的，那几个皇兄皇弟也是皇姐为我出谋解决。父皇死前还可惜皇姐不是男儿郎……”

华忬还保持着喂他吃药的动作。

华愃看着华忬摇摇头，费劲地伸手轻轻将华忬手中的药碗向后推去。

“我不想吃药了。”

华忬放回勺子，随手将碗药碗放在桌面上，盖起来。

“不知我昏迷这几天皇姐得到了多少朝臣支持？”伸手撑着床，华愃面色苍白地坐起来，整个人坐在靠着床栏，一副残暮之态。

“六成。”华忬看着华愃淡淡说了个保守数据。

“咳咳……”华愃脸色愈发苍白了。

“几年前我知道我命不久矣的那会就猜想皇姐应该盯上了我的位子。”华愃抓着袖口掩在嘴前，面色如雪，微笑地看着长湘。

“当时我想这位子是由皇姐我拉上来的，我也没个合适的理由要了皇姐的命，而且父皇把暗影他们抖留给了皇姐，我那几个暗士也刺杀不了皇姐。便安慰想着可能皇姐真没有那个心思。”

华忬眼神变了变，目光不太赞同地看着他。

“妇人之仁。”

“嗬嗬……”瞧见华忬的目光，华愃压了压胸口缓缓呼吸。

“皇姐，如果我身体安好，你还会念着这个位子吗？”华愃稍稍向前倾面色苍白地捂住胸口。

“不会。”华忬不假思索地回答他，重新端起药碗淡淡望向他，“陛下，你还是喝了药吧，这是太医为你开的药。”

言外之意，就是她没有在药里动手。

“嗬……也撑不了几天了，药太苦，朕不想喝。”

华愃目光望向她手上的药，靠在床栏上，无所谓摇了头，眼神凉薄。

“有前朝帝后乌氏女成帝这一先例，皇姐尚且还是皇家人，又雄才大略，杀伐果断，大臣和宗族想必也不会多加阻挠。不知我那几个子嗣现在如何？”

“……”华忬起身面无表情俯视着华愃，红唇轻启，“皇家子嗣不丰，各自都出了点意外。不过还好，我便让他们继续待在祁华，好好生活着。若是他们想离开祁华，也我也不会太过阻挠。”

“他们每一个都是很好的继承人，可惜遇上了皇姐。不敢皇姐你这也是妇人之仁吗？”华愃低声笑了笑。

“他们若还能将我拉下来，也是本事。总得留他们几个，几十年后从他们子嗣中再选一个华氏子继承大统。”

“弟倒是忘了，皇姐不好男儿。可惜了伊洛族长离了皇姐而去。”

华愃看见华忬的眼神冷下来了，冰冷地看着他。

“皇姐护我怎么多年了，我也没有给皇姐什么，皇姐也没什么喜欢的，我现在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给皇姐的了。皇姐，这位子你就拿去坐吧，传位诏书我待会就写给皇姐。”

华愃躺了下来闭上眼继续睡。

华忬缓缓走出殿外，稍长的衣摆缓缓拖在地面。

“殿下！”将华忬出来，来福毕恭毕敬而又惶恐行礼。

“陛下刚刚醒来一回了，没喝药。你进去侍奉他，记得劝他喝药。”

“奴才领命。”

天盛贞庆十五年，八月丁酉，庆帝崩。

九月，新帝继位。

天色晦明，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紫禁城的安宁，金銮殿外的长阶下的长道左右各站士兵。殿内大臣左右并排齐候。

“皇上驾到！”伴随着尖利的宣告声，华忬在大门前降與。一身金黄色的绣着九条五爪金龙衮服愈加显得她尊贵而威仪。她面色沉稳徐徐走在长道上，步伐均匀，每一步都坚定沉着。

冠冕上的十二束垂旒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她登上丹陛沉稳走进大殿。

华忬默默地走着，这天底下似乎一片寂静庄严。临近跨入殿内，华忬的脚步顿了一下，垂旒摇晃却没有相撞在一起，她下意识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殿往长道上的士兵目光直视前方看不见高处大殿的情景，殿内所有朝臣恭敬地弯下身子背对殿门，只有站在龙椅下手持传位诏书的太傅瞧见了华忬着这一行为，他默默低下头。

华忬只看见远处大大小小的高楼殿宇。

有人在看着她，华忬冥冥中感觉到。

华忬嘴角轻轻勾起，眼眸温柔。

她转回头迈步跨进大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城内外声震如雷。

华忬站在龙椅前俯视着殿上的臣子，眼神平静。

既然这天下最好的人她没有得到，那总要得到这天下最尊贵的地位。

……

伊城的五月院落里的桃花已经盛开。

洛月星从大长老院里回来途经了曾经长湘的小院。

门没关，她下意识探头往里头瞧了一眼，念恒正拿着扫把在扫院里的落花。

“念恒。”洛月星叫了一声她。

“啊？是大小姐啊！”念恒被叫声惊了一下，连忙转回头却见是洛月星攀在门边看她，失望之余勉强笑了笑，同洛月星点了点头。

“院里的落花落得有些多了，要扫扫了。”念恒低头看着地上的落花，温柔笑着，将她们细细扫堆在一起。

洛月星缓缓离开了小院，步子走得有些迟缓。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大长老今天同她说下个月他要开族祠宣布他要卸任大长老，并由她来继任大长老。

她要越过父亲当大长老了。

自从新帝继位以来，伊洛在祁华为官的族人都被调动派遣到伊洛的封地内了，而且余下的几个世家若其中的子弟想要为官参加的考核更多也更完善了。

二叔他们被派回来了，爹爹也被派回来了。

之前大长老和几位长老就有流露出让她直接越过爹爹当大长老的意向，这几年她同父亲的关系有些僵了。

母亲还是很好的，就是时不时几天就挂念着姑姑的脸。

二叔的嫡女洛月翡已经定亲了，明年开春便要嫁了，对方是当地一个望族的嫡长子。她呢？秦家参与了几年前世家谋乱一事，秦家的男子现在骨都已经化成灰了。

之后大长老有问过她一次想不想现在招婿，当时她摇头说不用那么快，之后母亲也不再催她了。

她是有个哥哥的，也不担心百年后父母亲无人祭拜。

洛月星忽然想起了好几年前在小院里同姑姑的一次闲聊。

“姑姑，我在家族里重要吗？”

“？”长湘为洛月星提出这个问题感到诧异，认真看向她，但没有问原因，只是抬眼想了想认真回答，“没有你的话，几十年后伊洛还会继续发展；有你的话，几十年后伊洛会在你的管理下长盛而稳定下去。”

“那如果我不当大长老呢？”

“那其他族人能当大长老的机会就大了。我不太了解那些人，但无论他们如何平庸，伊洛的底蕴也足够他们守成有余了。况且伊洛当做有野心有能力的人也不少，除你之外，那群长老也会好好挑出第二个人出来成为下一任大长老的。”长湘躺在躺椅上，仰头透在叶隙看着蓝天，淡淡地说着。

“但天赋异禀和人心难测是两回事，你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更了解、放心些。”

“月星？”长湘低下头看着石桌旁的洛月星，同她对视着，抿嘴笑了笑道，“伊洛在你心里很重要？放不下？”

洛月星听到这个问题时头脑空了空，恍惚地看着长湘。有风吹过，她低下头看见她的影子和树的影子交合在一起，落在伊洛的土地上。www.九九^九)xs(.co^m

“姑姑，伊洛对我很重要，我放不下。”

……

洛月星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天很蓝。若从天上往下望，就会看到她左右各是一面围墙，围墙外几步远又是围墙，再之外还是密密麻麻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