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寒气正重。

长湘蓦地睁开眼。

紧接着在几秒后，各将军营帐的里也有人纷纷睁开眼。

“祁军在几百尺外向营地靠近。”

“铿！”鼓声震天。

“祁军袭营！”一声急喊划破寒夜，犹如几滴水飞溅入热油中。

祁军如漫天的飞雪密密麻麻地朝洛军营地袭来。

矛盾相击，刀尖泛着寒光。热血暖红脚下的寒雪，一条条血流汇聚胡乱流淌着。

厮杀一片。

嘶吼声不绝于耳，火焰在喧嚣中热烈燃烧。

长湘事后只能模模糊糊地记起一些断断续续的事，那时寒意已经漫上了她整个人。

她眼前一片模糊，血色的模糊，瞧不清人她只能依靠着感知去辨着对准她的杀意。谁要杀她，她便对谁出手。

她还是没有出剑，只是握着未出鞘的长剑击晕敌人。即使清楚他们醒来时也会被士兵补刀。

但是，她脚下的这片红色土地，弥漫着冲天的血腥味。

祁军突然攻营，虽然长湘和白川等几人提前察觉到了，但来不及通知全军，还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天际破晓之际，如潮涨涌来的祁军，也如潮退离开。

长湘以剑撑地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四周风声、喘息声、哀嚎声……

从前营匆匆跑过来的慕瑜一眼就望到了长湘。

长湘也的确是最独特的存在，长发轻垂，裙裳静立。不同于其他人的满身血污，她素白的单衣上只可见几点血滴和几道淡淡血痕。

她周边地面是血水尸体，她一个人笔直站着，与周边的伤兵，与整个营地都是格格不入。

“师妹。”

慕瑜站停到长湘两步前，微躬着身子不能自己地喘着气，只是抬起的眼眸还是紧紧关心担忧地望着长湘。

长湘听清了慕瑜的声音，小幅度地左右摆头辨着慕瑜在前方的位置。几秒后少了焦距的眼眸空洞地对准慕瑜的位置。

慕瑜神色微变，嘴唇张了张，但没有说什么。她伸手过去抓住长湘冰冷的手腕，引着她走回她们的营帐。

“我们先回去。”

长湘使劲眨了眨眼，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慕瑜走。侠客小说网首发 www..

两人的身边经过了好多人，但每个人都紧忙着事，补刀、搬运伤兵、修补……

拉开帘子抓着长湘走进去，慕瑜让长湘坐下来，拿着自己的被褥裹住长湘。

暖意一下子笼上身子，长湘又左右转了转头才重新对着慕瑜。

“师姐。”沙哑的嗓音带着主人的恍惚、惊惶。

“师妹。”

“那些刀、那些火光，那些血如同我死的那晚。”长湘呆呆地开口，整个人就没了反应，似一个逼真的人偶一般。

“什么？”慕瑜惊慌，心里的担忧更甚。对于长湘的话语，她下意识当着长湘在胡言乱语。

慕瑜身上同其他将士一般，甚至比他们更糟乱。满身的暗红血污，便是那张脸也是染着血红色的。

慕瑜不敢靠近长湘。

她快速将自己的外衣褪下来，朝远处扔开。这样一来身上的血气就淡了一些。

慕瑜小小挪动脚步向长湘凑近一点，担忧地小心翼翼伸手将手背贴着长湘的额头。

“师妹？没事的，是我不好。不应该扔下你一个人。”

半夜里被长湘叫醒说祁军来袭时，慕瑜慌慌起身，来不及多想，只是匆匆嘱咐长湘先离开营中避一避，小心保重。接着自己就焦急抓着剑跑了出去。

慕瑜离开后，长湘起身快速穿戴好外衣。她没有听从慕瑜的嘱咐，只是想着之前说了要去观战，更何况这会祁军都已经来偷袭了，自己更不能避开了。

她只是没有想到今晚的情景同曾经的情景如此相似。

祁军势如破竹破开营门朝后营冲来。

长湘出了营帐还没有想到自己该怎么做，就见着如此熟悉的一幕，在她梦中反复出现的一幕。

炽烈的火光，刀剑锋利，划过人脆弱的胸膛、脖颈。

她再一次高估了自己。一次是她觉得能让伊若喜欢上她；再一次就是现在，她觉得她什么都不怕。

后来，大脑陷入混沌，长湘动了手。再后来，祁军退了，她停手了，慕瑜来了。

“好冰。”慕瑜蹙着眉头，忧心忡忡地望着长湘，而长湘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平淡的神色没有过多反应。

“那些血都被清理干净了，没有了。”慕瑜朝一边移了移，在长湘侧边伸手过去隔着被子抱着长湘。

慕瑜深深地吸了口气，恨不得将长湘身上的冷意全部传到自己身上来。

“不管之前的血是多么多，现在都没有了。没有血了，真的。”

一种绝望的无力感瞬间从慕瑜地心底生长。她不知道要做什么、说什么才能让长湘恢复过来，她甚至不知道长湘的异常是什么事造成的，心结如何开解。

她只能这样抱着长湘，妄想自己的力量会传给长湘，让她清醒过来。

“没事了，这里没有血。”

“没有了。”

大脑的混沌、麻木感瞬间被清空，长湘再次眨了眨眼，清醒过来，这一瞬间又陷入了恍惚。

没事了，这里没有血。没有了。

这话她很熟悉，伊若对她说过。

长湘安安静静地坐在，被慕瑜抱着，一动不动，暖意融融漫上整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慕瑜扶着长湘让她躺下来，给长湘盖好被子后，她转身快速向外跑去。

“什么鬼？我以前也上过一次战场，第一次杀人时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是惊了神，哪里需要抓什么药？慢慢恢复过来不就可以了。”相何一边手忙脚乱地翻着伤药，一边暴躁回着身后慕瑜的要求。

“再说，我这哪里有药抓给你？”

“……”

……

洛国王宫。

宫殿外下着细雪，微微寒意。

廊道上人群来往熙熙攘攘，叮叮当当的木屐踏地之声。

宫殿内。

金尊美酒。

琴瑟和鸣，钟鼓乐之。

洛庄王慕尚坐于正北，摇着酒器，他眼前也是一片模糊，醉醺醺地晃着脑袋望着坐下的臣子。

醉意沉沉压在脑上，他眨了眨眼，低下眼望着台上的食物。

玉盘珍羞，羊羹熊掌，肥牛之犍，烧甲鱼，烤羊羔……

“熊掌没有炖烂……”他昏沉沉地想着。

正中的歌舞悦耳，店内暖融，使人困意不觉涌上心头。

慕尚缓缓将手上的酒器放下，眼角带着困意地眯了眯眼。

“嗡！”微弱至极的剑刃嗡鸣声在众多乐声中毫无存在感。

紧接着，慕尚头顶上方的穹顶瞬间破开，一道暗影随着一道寒光瞬间直直朝着他落下来。

众人甚至来不及惊叫，殿内各处原先安静伫立地侍者也瞬间极快朝着慕尚扑过去，隐藏在隐藏的暗卫侧是持剑向暗影杀过去。

“铿！”利刃相撞声这下是盖住了歌舞月声，但紧接着一声声惊恐呐喊又盖过去。

“啊！”

“保护大王！”

侍者们这下不顾尊卑将大王慕尚扯站起来拉往自己身后，下方有大臣惊慌朝着慕尚跑上来，也有人慌慌张张涌出殿内。

这么几息间，暗影着几位暗卫围击下已经显出不敌的痕迹出来了。

“拿下他！杀了他！”

这么一吓、一扯一拉，慕尚这才算是酒醒，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刺客手上的利剑是直直朝着他天灵盖刺来的，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同时跳脚大怒。

然后，刺客一击不中后就没有想再刺杀的打算，同几位暗士交手后，寻得一个机会，腾身一跃朝着穹顶的大洞飞出。之后又是纠缠打斗几下，整个人渐渐同众暗士拉开距离，最后逃离。

“啊！大胆！”慕尚伸手扫开台上的竹简，瞪怒着眼恶狠狠盯着跪在地面的一排排暗卫与侍卫：“又是那个刺客！本王都记住他了！你们如此无用，一个刺客都捉不住！”

“再这样下去，本王岂不是用被取了项上人头的一天！”

“有属下在，定然不会让王上受伤！”

“咚！”慕尚直接抬脚踢翻前方的案台，案台翻滚一下砸在阶上，“我不受伤，但难道要日日防着这个贼人惦记我性命吗！”

“要你们何用！”

“这肯定是祁王派来的贼人！该死！”

“……”

殿内的怒骂声久久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