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梦奇缘」

第八回 呆淫贼误劫小侍儿,醉书生偶遇老尼姑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如玉掩口笑道:“二郎有何心思,恁的问你姐夫?岂不知两处世道不同,各有分晓,自有定论。哪里寻得了双全之法?”

红儿以目视怀义,怀义心领神会,危坐垂视,不复再言。

这里,均平如玉二人看得仔细,便将数月本世之事言讲。他两个听了,亦是欢喜,如玉就沏了茶,端来点心瓜果给他两个吃。

如玉又道:“红儿,自我走后阿哥阿嫂可曾安好?”

均平亦问道:“你两个怎的来的?”

红儿叹道:“娘子姐夫容禀,自那日……”

正是:

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

若非红儿说出这等事来,又分教众人:抗袂掩涕,色变泪滋,流襟浪浪,心折骨惊。

且说那日众人皆为如玉践行,小厮田六亦在其列,那厮胡乱吃了几杯酒,做了些活计便出去了。

回来见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又见众人皆为如玉送行,那田六早已按耐不住,连忙来至盘龙岭上一处破庙内,却要相会一人。

那人因早年做过屠户,自取个绰号,唤作黑面滚刀虎马强。生得五短身材,黑面短须,实乃一亡命之徒。其妻早亡,后看上寡妇王氏,淫奸不允,乃先杀后奸,弃尸枯井。又怕东窗事发,逃至本县,在这盘龙岭落草。

他两个俱是色中饿鬼,花里魔王。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彼时,田六进得庙来,谓马强道:“好教大哥得知,今日便可动手。”

马强道:“可打听得明白?”

田六笑道:“那车夫曾言,车辆是朝清水寺方向的。我料天色将晚,必行至此处!彼时左右又无有人家。我等动手劫之,虏回庙里轮流寻欢,岂不美哉?”

那马强听得田六言语,淫念恣肆,歹意顿起。亦笑道:

“此番不仅占了小娘子,又能得些银钱,待我两个快活了,却献给三头领,他那手段到也强似你我!”

两人言罢大笑。

待到红日西坠,夜幕降临。两人就从神像后面取出个包裹,换上黑青夜行衣靠,带了百宝囊,各背了口钢刀,出了庙门四处张望。

见四下无人,他两个沿小路,径上了盘龙岭来。

那盘龙岭西面地势甚高,草木丛生,藤蔓杂多,又常闻有虎豹出没,已害了几条猎户性命。于是,官府出了榜文,禁止上岭。那岭深处却有个洞口,直连旁山,鲜有人知。

二人在岭上一处丛中藏匿,不消多时,果见两车一前一后驶来。待车辆行至中途,二人一齐跃出,横刀在手拦住去路,大呵一声道:

“呔!那里去!且留下性命再走!”

两个车夫见有人劫道,唬得顶上走了三魂,脚下荡了七魄。忙住了马,丢了鞭,滚落下来,后车的那个连滚带爬转身待要走。早被马强一镖打在脖梗,立地身亡,死尸倒于马前。

前车那人却也要逃,见此景哪里走得?只得怵在原地。马强上前,早揪住他衣领,刀压脖项。那车夫抖如筛糠,不敢发一言。

马强呵道:“车里都有甚么!”

车夫颤道:“好……好汉饶小人性命!前车坐的是那殷家娘子,后……后车实乃一并行李。再无他物……”

田六就去那前车,以刀挑帘,向车内观瞧,见果坐着一女子,素纱遮脸,体似筛糠。那青青听得贼人劫车,吓得忙用手帕掩面。加之天色晦暗,他哪里辨得?只是认得那袖衫诃裙,却是如玉衣物,发髻也未曾变。直把那青青当作了如玉。

田六回身笑道:“果是小娘子!”

马强闻言大喜,笑道:“恁的说时,也饶你不得。着!”

就一刀往那人前心捅去。车夫心房破裂,血流如注,双眼大睁,目眦尽裂,倏忽而死。

两人又打开后车果有两个箱子,看时却空无一物,两个贼子见没有半文银钱,不免沮恼。

田六道:“纵不曾得他金银,也得他个娘子,到不枉了我两个。”

马强道:“只得如此了。少时把那两车并死尸赶下崖去,不留些痕迹。”马强又去那后车马夫尸首处,取了镖,拭了血,重置于囊内。

他两个又将尸体搬在车上,揽辔抗策,欲驱马下崖。那马儿哪里肯走。马强就用刀尖剜去两马双目,两马疼痛难忍,东冲西撞,左右横跃,不幸失蹄。双双并两辆车坠入山底里去了。

二人又借着月光,将血迹掩盖。可怜片刻之间,四命俱亡,诗曰:

红粉财白动人心,人心丧尽作兽行。

直把生灵当草芥,换来侍儿囚雏莺。

二人撕了片帷帘,堵了青青口,又用黑布套头,将其捆缚上庙里。青青呼救不得,手脚又束得紧,直勒进肉里。疼得她紧咬银牙,心内惊惧,手刨脚蹬欲要挣脱。

田六抗着青青笑道:“娘子休怪!我不要你性命,只和你去作耍!”

进得庙来,田六放下青青,除去头上黑布。青青方才微睁二目,见是一处庙宇,蛛网萦绕,神像蒙尘。眼前两个贼人身着夜行衣靠,青纱罩面,黑灰涂脸。不知为谁?

田六借灯光细细端详,却原来是侍女青青,大惊道:“错矣,不是小娘子!”

马强问道:“怎的不是?方才却也验过的。”

田六叹道:“大哥不知,方才天色已晚。她又穿了如玉娘子衣裙,故而错认!此间仔细看得清晰,方知不是!”言罢,就将青青口内帷帘取出,刀压粉面,对青青道:

“如玉娘子现在何处?你怎的来?”

青青哭道:“休伤奴命!是娘子阿郎等人令奴换上娘子衣饰,叫奴乘车去清水寺一趟。又教奴到了寺中换下衣服,待复归府中,归还娘子衣物。”

田六怒道:“恁的说时,如玉娘子并未出府,是也不是!”

青青泣道:“想来既叫婢子归还衣物,亦或未曾离府,只怕还在东厢房内。”

田六又问道:“他们为何教你身着娘子衣物?”

青青回道:“余者之事,婢子委实不知。阿郎也未曾讲明,婢子只是按命行事。且可怜小奴,饶了性命……”言讫,又哭将起来。

田六谓马强道:“等明日我再回府里打听备细,定要夺那娘子。”

那马强见青青生得娇嫩清秀,不免邪火复燃,淫心又生。对田六道:

“这雏儿端的几分颜色,也是耍处。”

田六笑道:“既如此,我两个就占了青青,来日又把那娘子虏来,你我一同受用。少时,大哥且先,我自观望!”

言罢,二人将青青抱至里庙,置于一处草垛。就要褪去青青袖衫,青青那里肯他褪,只怕害了自家性命,也不敢呼救,便一时忍了。簌簌地流下泪来。

马强伸右手往青青身后去探,解了她衣裙,又伸左手去抚……回抽右手……掀开……飞也似解开自家束带,撩袍扶持……正要……

欻然间,窗牖迸裂,月影射来。有一人飞将入内,倒提宝剑,大呵一声道:“畜牲!还不住手!”。

唬得两个淫贼魂不附体,心惊胆裂。那马强赶紧重系袍带,捡起钢刀,单膝跪地亮好门户。田六亦持刀暴起。二人甩脸观瞧,情急之下,未曾祥视。只见窗下立着一提剑的青衣女子,只见:

灯火耀躯,巾帼丈剑。明月流光,端照佳人。宝剑锋芒,寒光目炫。面如冷霜,睛如秋露。宛若重生聂隐娘,浑似复形胭脂虎。

马强见了是个女子,心神方定。笑将起来言道:“小娘子,哪里来?”

那女子听了,正色道:“淫贼,我且问你,劫得何处娘子在此?”

田六道:“休问她!便将她一同缚了再言!”言罢,提刀上前淫笑道:“娘子岂不知‘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惧人多’?况汝一妇人?且弃剑上前,与我等同享欢乐,也不枉你这周身风流。”

女子闻言,勃然大怒。啐道:“呸!着剑!”

举剑便砍,田六架刀相应。二人打了不过四五回合,忽地寒光一现,一颗人头落下,一腔热血溅在那庙墙白壁之上。血气尚温。

两个之中倒了一个。

看官猜着,身首异处者正是那淫贼田六。此时。女子将死尸蹬倒,在尸上揩尽剑血。

仰面查看,马强却不知何处去了。原来,那马强方才**上顶,脊髓下流,故而精神不明。待回过神来,念她身法如电,又见其出手不俗,只两个回合,田六回撤不得,已知她的利害。料不敌她,就从后门逃将去了。直奔那盘龙岭西北深处。

这里,青衣女子上前,解了青青手足,重着云衫,复系裙带。问道:“娘子怎的被他劫了?”

青青道:“婢子乃殷家侍女,只因我家娘子远行杜家完婚,小阿郎教我换了娘子衣物乘车去清水寺一趟,复回府内归还娘子衣物。不料中道被劫,他两个杀了车夫,将马车赶下崖去。又将婢子虏掠至此,此间贼人却待非礼,幸蒙恩公相救!”

女子道:“你家主人为何教你换那娘子衣物?”

青青道:“主人家事,婢子不知。只是按命行事,不敢多问。”

女子道:“你可识得归处?我护送你回府。”

青青回道:“天色已晚,婢子不识。”

女子答道:“既如此,我且陪你在此度夜。待天明送你回府,彼时你可禀过主人,去县衙下状。”

于是,二人移至别间休息。

待到天明,女子护送青青回府,送至府门。从袖内取出一封书信,递于青青道:

“相烦娘子将此信呈于县令,见了县令娘子实言便是,我还有事要办就此告别!”

青青回道:“婢子记下了,请恩公府内叙话,待婢子回禀主人。必要酬谢!”

女子以手指门,笑道:“那不是你家主人?”

青青顺其所指处视之,府门未开,并无一人。回首复视女子,已不见了。思忖道:“怎的如此迅速?眨眼便没了?”于是,自去回了主家,殷家人闻言大惊。就写了诉状,上呈县府不提。

单表这青衣女子,却又向西行来,一路之上端走小路,果然迅捷如电,疾步如飞。行了半个时辰,来到清水寺外。此地果是个清静之所,但见:

背高岭,藏幽篁,依翠亭,傍阿阳。朝闻钟声,暮听鼓响,清风对月犹长吟;西山猿猱,北峰云鹤,竹笛罢歌复弹琴。太真远来须惭色,若兰至此更涕零!

女子拍打门环。

少时,有一小尼来开门,见了女子,双手合十躬身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师兄到了。师父已吩咐我专候师兄,请进寺内叙谈。”

女子问道:“我师安在?”

小尼道:“师父一早出门去了,对我等言道‘玉娘若至,汝等候之,为师当晚必归’,未知去向若何?”

小尼引女子入得东廊一处禅房内安顿,约过一个时辰,西廊飘起高亢悲凉之音,其音仿佛琴瑟,又如晚箫。闻得阳气忽升,阴气骤降。实乃屈子《涉江》之辞也,其吟曰:“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女子恍然,心弦随颤,骨酥皮寒,自忖道:“何人在此长吟哀诵?令我销魂如斯?”乃援小尼而告之。小尼对道:

“此李三郎也。”遂将这士子原委说之。

你道此人从何而来?原来这士子姓李单讳一个恩字,又表字君可,排行第三,故唤他作李三郎。母亲早亡,十五岁时父亲亦殁,便随兄同住。因先祖故,家有余财。三次应举,皆不第。本年亦然,以至心如死灰,买酒饮醉。

且说那日李恩误上盘龙岭来,口内喃喃,心里郁郁,捧壶自饮,踉跄而行。

乃行至一高岗深处,忽听得一阵疾风袭来,风中略带腥膻之气,丛中现出两只虎眼。未等他回神,一条大虫早将他扑倒在地。却待咬他颈项,顿觉虎须濡其面,虎涎沾其唇,李恩惊恐。遂奋力挣扎,躲过要害,只是伤了左肩。

当是时也。有一老尼疾奔而至,手持利剑,刺虎颈。颈口鲜血喷涌而出,沿其前爪流淌。那大虫长啸片刻,摇晃一二,不敌利刃,倒地身亡。

李恩聚目视之,乃一老尼,四五十岁。果然庄严肃穆,仪表非俗,见其:

面若三秋古月,身着海青僧袍。背负利剑,斩尽财狼虎豹;腰系锦囊,匿得仙草灵丹。耳垂如轮,肩宽如刀。慈眉善目为比丘,顿悟成空是净音。

忙跪地写道:“多谢师父搭救,小生万死难报!”

老尼抖剑、甩血、入鞘方罢。谓李恩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本,善念为怀。敢问施主缘何至此?此岭常有野兽出没,伤人非浅。”

李恩正欲行礼,左臂却似有千斤之重,不复得举。老尼视之,乃道:

“离此不远,便是鄙寺。施主如不嫌弃,可到寺内疗养伤势。”

李恩辞道:“至微之人,俗陋之状。怎敢叨扰清静?请师父赏下法号,小生他日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老尼笑道:“贫尼净音,出家在清水寺。何须施主报恩?既从我佛,当渡苍生。那庵观寺院乃天下之人施舍而成,自当为天下人共享,岂可拒之门外?又何谈相扰清静?”

李恩闻言大喜,遂同净音入得寺来。且说寺内众尼,皆有不悦之色,谓净音道:

“师父岂可留他?既救了他,让他自去便是。何苦再邀他入寺,有污我等清静。”

净音曰:“那士子应举不第,心神不宁,只怕独自在外,难保生命。为师观他举止端庄,言辞合度,非是小人。汝等勿复再言!”

众尼乃止。

只为避嫌,净音又令一老尼照顾李恩。数日间持汤沃灌,草药煎服,乃恢复如常。每与净音相谈,不觉失意泯然,净音本愿教他伤愈便走。然则相处多日,又见他学识人品之长,念爱徒父母已殁,无有清福,故有意撮合他两个。

李恩本欲辞别,净音却教他再住数日,谓其曰:“有一人数日之后便来,请施主见过再走不迟”。

问道:“何人?”

答曰:“彼时方知。”

李恩推脱不过,只得留下。

女子闻言,心亦奇之,不知那李三郎是甚等样人?故谓小尼道:

“师弟,那李三郎现在何处?可引我一见。”

小尼回道:“在西廊房内,既是师兄有言,且随我来。”乃引女子至西廊,又行了数十步,至廊尾一间柴房门外,小尼告道:

“师兄在此等候,我去告知李施主。”

言讫,抬手叩门三下,谓房内道:

“李施主安在?”

房内回到:“小生在此,师父何事?”

小尼又道:“我家师兄闻施主在此,特来相见。”

房内李恩自思道:“寺内众尼皆知我在此,如何又来相问?莫非净音教我俟候相见者,正是此人?且看他是谁,再做理会。”便来抬闩启门,果见门外小尼,行礼道:

“原来是慧明师父。不知尊师兄现在何处?”

慧明道:“师兄在此。”便扭头侧视那女子,抬手示之,以表其意。女子闻言,上前行礼道:

“适才闻先生雅诵,妾深以为奇,故而前来烦扰,望先生海涵。”

李恩见那女子生得美丽,乃是:

背负利剑,一袭青衣;腰悬琼佩,裙边风起;鞋弓似月,步履淑仪;垂手若玉,进止难期。宝髻不倚宫样,乌云欲度偏倚。眉宇间朱砂生辉,蛾眉下秋波如水。芳泽不御靥承权,斜红不施齿内鲜。

此间李恩精移神骇,思绪飞散。稍拾情绪,乃还礼道:“娘子请屋里相谈。”

女子仰首望那士子,见其:

英姿俊雅,朱颜似雪。双目如桃,双眉如画。语言温柔,宛如处子。略及宋玉,稍比嵇康。头戴黑青硬脚幞头,身着宝蓝缫丝袍衫。左系龙凤呈祥白玉佩,右挂孤松刺绣彩香囊。

女子视之,遽然间,心意飞扬,心弦难止。冯延巳《谒金门》有词曰:“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可以为兴矣。

二人就屋内落坐,女子启口先问道:“不知郎君台甫怎称?青春多少?”

李恩闻其言。如雨打芭蕉,玉笛飞声。乃和言静志,收礼自持,答道:“小生姓李,单名恩,贱字君可,排行第三。虚度二十一载。敢问娘子芳名?青春几何?”

女子回道:“妾,柳氏也。双名玉娘,排在首行,家住泾县,待字闺房。廿岁无余,师命有赴。”

李恩又问:“娘子既非出家人,如何慧明唤作师兄?”

玉娘答道:“郎君不知,妾自小不爱女红,独喜刀剑之事。妾孩时患病,皆不能医。某日家父携我上街游玩,遇一老尼,彼曰‘令爱此病可除者二’。我父询之,彼对曰‘一曰出家,二曰习武’,则阴阳调和,病体可愈。我父自不肯令我出家,故允我习研武艺。老尼曰‘贫尼可授’。故引至家中,见其身法如电,擅使长剑。我父乃喜,后老尼携我至寺中习剑术,又教跑字之功,夜行之法云云。至今十载矣。我师便是净音比丘,三载前我父殁了,伯父令教转投我师,却有大事商议。故今早方来于此。因独坐禅房,闻郎君曲调风雅,吟诵悲凉,故而感焉。谓小尼引妾至君屋外,如此是也。”

李恩作揖道:“小生疏狂,有污清幽,望乞恕宥!”

玉娘闻言,思想道:“若匹配得如此郎君,也不枉费青春,只是不知他有妻也无?”慧明见他二人相谈甚欢,自下去教人沏茶不提。他两个你情我意,皆有心愿,又不好直言。那玉娘问道:

“郎君方才吟道‘吾生无乐,独处山中’,不知作何解?”

李恩叹道:“只恨小生薄才寡学,应举不第,故而吟屈氏之辞,以托哀怨之意。念昔日屈原受谗,怀王疏之,放逐于汉北;后傾襄以继,子兰不容,流之于江南。不免发悲鸣之音,抒不平之气耳!”

玉娘又思量道:“功名又如何?不如人间吹箫侣,世上连理枝。”便劝道:

“妾虽不读诗书,也常闻人曰‘巧者劳,知者忧’,君何耽之?君既前来应举,家中可有娘子父母牵挂?”

不闻此言便罢,方闻此言,那李恩霎时泪如雨下,泣涕涟涟。垂泪道:

“可叹父母俱殁,只与家兄同住,数年来一心功名,无意娶妻。又因我父被害,令小生肝肠寸断,怎能不伤心涕零?”

玉娘又来相劝,两人叙谈良久。忽听门外慧明报道:“师兄。师父回来了,唤你入禅房叙话。”

玉娘闻得师父回寺,就辞李恩,复归东廊。随慧明入首间禅房里来。师徒二人相见,玉娘过来行礼道:

“恩师一向可好?弟子玉娘奉师命前来恭候,且受弟子一拜!”言罢跪拜于地。

净音见了玉娘,大喜。乃道:“玉娘且起,我二人里间叙话。”于是教慧明掩了房门,引玉娘来自内室,关了窗扉,点起油灯。玉娘见桌上有一长条包裹,不敢多问。

净音将那包裹打开,乃是一把三尺宝剑,净音掣剑在手,剑乃出匣,顿时有数条寒光射出,三声霹雳爆响。清寒之气,流动之影,盈室无虚。玉娘见罢,大惊。谓净音道:

“此剑从何而来?”

净音将剑还匣,回道:“此剑乃岭下一口枯井里得来。前者有一樵郎误堕井中,在井内寻得此剑,为师将他救起。他便将此剑转赠于我。我本不受,彼曰‘乡间之人,不会使剑,要也无用。今师父救我性命,我以无有他报,且拿此剑相谢’。我遗数银与之,方受此剑。初时其剑腐朽,未有今日之光,我亦未知其宝。遂携剑访九华真人,真人识得此剑,教我自家收留,以为镇寺之宝。我便令人开剑,放能如此锋利。”

玉娘道:“此剑何名?”

净音答:“闻真人言,此乃高祖斩白蛇之剑,因剑刃常带霜雪,故名曰‘青霜’。”

玉娘喜道:“可喜我师得获宝剑!”

净音笑道:“可知为何单唤汝前来?”

玉娘禀道:“弟子不知,我师何为?”

净音告道:“为师乃出家之人,况年近六旬,岂可再染红尘?又起杀伐?汝父仇未报,怎能无利刃相助?你我师徒十载,我亦无他物相赠,便将此剑遗汝,汝当好生使用。以报父仇!”

玉娘闻言泣道:“多谢恩师!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弟子刻骨铭心,誓必雪恨!”言毕,将那青霜剑同原剑一齐背负,不在话下。

净音又道:“既如此,汝收下便是。再有,为师观你与清福无缘与红福有份,念你身大袖长诸多不便,故有意教你匹配一人。前者,为师虎口之中救得一人,我观此人虽一介书生,却是个志城君子,又颇识文墨。虽不如你武艺在身,其才貌人品亦可相配于汝。此人现在东廊居住,明日你可与之相见。若中意则留之;不中意则遣之。你可愿意见他?”

那玉娘虽是习武之人,也免不了女儿之态。听师父这般言语,早已羞得无地自容,难掩芳心乱跳,玉体不安。又羞于其齿,只得无言。

净音告道:“汝若不欲相见,翌日便令其出寺,你也好安心报父仇。”

玉娘忙回道:“师父休遣他出寺……”

净音闻言笑道:“玉娘,汝既为习武之人,岂可作寻常娘子之态?你端的见也不见?”

玉娘含羞道:“不满恩师,弟子方才却也见过三郎。”

净音倾身问道:“既如此说,汝可有意于彼?”

玉娘言道:“三郎高洁,果非俗类。只怕弟子形陋,又不会女红,不中彼意。还念父仇未报,生死未卜,若牵连三郎岂非罪过?”

净音笑道:“前者为师也曾搭救于他,他岂有不纳之理?至于报仇之事,你不可先说于他,待时机到了方可言讲。至若两心相悦,理当生死相随,又何谈牵连二字?彼时汝等自有归命,无需多言!”

玉娘回道:“弟子谨记。”

二人又谈了些离别之事,至晚方罢。

又说那殷家写了诉状,呈报县令。县令看了状子,心里好不苦恼,便唤人去拿青青到堂。青青拜了县令,就从袖内抽出一封书信递给公人,公人转交县令。县令启信,信中言道:

径县布衣柳子同顿首,再拜石埭贵县足下言:

仆弟遭戮,实难逆睹也。前者,本县公文已达公处,公可御乎?海捕者,公也;尺书者,私也。公今坐于衙堂之上,牧天子之民,领“百里”之爵,食汉唐之禄。岂不忆往日同读之情者乎?我三人共举于长安,俱出于吏部,悉逢其左迁。而仆获归田,弟下黄泉,妯娌同丧,严慈双亡者。寇贼也!

又闻“悲莫悲兮别离”,此间怆然涕下者,非仆一人而已。古者有采薇之情,桃源之义,竹林之贤,竟陵之友。岂独雁而高翔,单鹤而孤鸣者乎?乃有王粲之《七哀》、子建之《白马》、江淹之《恨》《别》,以抒仆之情怀也。望公顾念同窗之谊,公私既尽,以慰仆弟泉下之灵。小侄玉娘,今执书负剑,为父请缨。望公勿辞!

玉娘者,其父托之于仆,仆安能不念乎?况贼之猖獗,公悉已知之。而玉娘少学剑艺,今已得传,且常怀李寄之志,小娥之恨,或果能杀贼,则私仇得报,公正亦明矣!

恐他人悉知,以误公意,故先令其还师于清水寺。公可以高人之名聘焉,则众皆无疑也。待贼除之日,仆当与公掩觞于青台,唱和于南窗!望公慎之,千万千万!

泾县布衣,不识讳忌,子同顿首。

县令览罢,目中含泪不能自已,稍作自持,便依信中言去请玉娘,以拿贼人。

毕竟玉娘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阅读离梦奇缘最新章节 请关注侠客小说网(www.tcknh.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收藏

阅读推荐

离梦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