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观看过她的死亡片段后，陈封继续往下深潜。

穿过混乱无序的近两年记忆碎片，来到更为深暗的孤儿院。

约两年前的事情，记忆拟化出的玻璃碎片细碎而模糊，仿若陈旧镜面，落满浅浅的灰尘，显得发白与肮脏。

轻轻拂去记忆碎片的遗落灰尘，孤儿院里的画面栩栩浮现。

孤儿院并非联邦公共官方建立，而是私人或组织成立的公司性质机构，最终目的仍是以盈利为主，它们收养孩童、抚养长大，以提供给别人认领或收养，赚取高回报抚养费。

同时，除基本的思想洗脑教育外，孤儿们会学习各式低级劳工技能，以参加简易劳作，在成长到14岁后，未被人领养者，会被贩卖给劳务人力集团，成为劳务公司终生所属低级人员，所有个人权利由公司下发授予，劳动所得上缴公司。

通常情况下会为公司劳作至死，除非是能够支付出高昂的赎回金。

孤儿院与劳务人力集团，算是人类联邦中较为合法的、不那么残忍的人口贩卖组织。

溪谷阳光幸福孤儿院。

陈封也曾经在这里呆过几年，对其中所有的道道摸得很清楚。

为节省开支，孤儿院里供给孩子的食物有限而劣质，每天仅有一支营养膏，至于正常的食物则不要多想，仅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发放少许，以显得机构大度，让孤儿感恩戴德。

食物仅是小事，最难受的是孤儿们的勾心斗角，或是本性如此，或是遭受到巨大家庭变故而致使心理扭曲，亦或是护工们放任为之。孩子拉帮结派、欺凌弱小、坑蒙拐骗，仿若一个小小的，却很肮脏的社会。

他们会尽力伤害别人，以满足脆弱而卑鄙的内心。

只要别人没有明显的外露伤痕，不产生医疗费用，不留下永久性创伤，不影响卖出去的价钱，孤儿院护工们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控与理会。

张明秀在这儿呆的时间不长，她入院时，也是陈封离开的时候，因而两人虽见过几面，却没有注意到对方，更不熟认。

从过往的回忆来看，为得让她卖得好价格，张明秀并未遭受多少虐待，只是受到孩子们长久的孤立与背地里的谩骂，没有人愿意和她作朋友。

至于原因，则是一个莫须有的传言，她是天生不详，自带凶煞气息，是她自己害死了父母，与她走得近的人都会受到种种伤害，会得病、会变疯、会成为傻子，然后诡异地死掉。

风言风语如严冬寒风，在孤儿院的白色小楼里呼啸游荡，将女孩重重锁在阴暗的房间角落。

女孩只能孤独里捧着水晶球，对着它说话，通过它仰望刺眼的太阳。

将那不短，但觉得很漫长的孤儿院时光扫略而过，陈封仿若自己重回那段时光，性格稍有孤僻的他不愿与其他孩子打成一片，太过幼稚与无趣。

当然，在别的孩子眼里，他也是异类，当然没人敢惹他，身体虽小，但身体素质不弱，体内更是居住着两个强大的生命灵魂，稍动些脑子便有办法整治他们。

最终，通过某些运作，顺利离开孤儿院。

……

思绪再次下沉，来至记忆之海最幽深处。

一片光明细腻的沙滩，散发着粉白荧光的沙子在海底轻柔起伏，缓缓推动着嵌在沙里的镜面，上面散发着蒙蒙白光，仿若神圣天使降临的柔白，温暖怡人、抚慰人心。

这片明亮洁净的沙滩，在深海之低格外美丽耀眼。

陈封漫步在洁白沙滩，拾起一块块压埋在沙子里的记忆碎片，观看张明秀小时候的回忆，探寻着所有的隐秘。

不知多久后，他来到张明秀母亲离去的那副场景。

……

一个红月明媚的夜晚。

绯红月光洒在狭小的卧室，将房间铺洒得鲜红艳丽，一位面容模糊的女子虚弱地躺在床上，她穿着白裙子，却染满鲜血，浑身有着深深的刀痕，而施暴者躺在地板上没了声息，连同女孩的父亲一起死了。

凝望着跪在床前哭泣的女孩，手掌轻抚她的头颅，低声说：

“秀儿，妈妈就要离开你了，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与人起争执，不要轻信别人，不要伤害别人，不要……”

那位女子声音带着丝丝颤抖，低声念叨安慰的话语：

“要坚强、要勇敢、要阳光，要记得妈妈的话，要好好活着……听见了吗？”

“嗯……”

女孩用力点头，紧紧攥着她温暖的手，不愿松开，仿若以此就能抓住母亲脆弱的生命。

那床上的女子扬起一抹凄惨的微笑，低声轻咳两声，强笑说道：

“不要伤心，死亡并不是终结，看到那桌面上的水晶球了吗？帮妈妈拿过来。”

“好。”

女孩乖巧应下，急切地捧来樱花水晶球，与母亲一同握着它。

女子摇晃着水晶球，望着内里舞动的樱花，笑着说：

“秀儿，妈妈曾和你说过。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遇到一位很神奇的老先生，它说我们命中有此劫难，活不成的。在百般央求之下，它赐予我们这颗水晶球，并嘱托道。

在死亡之时，穿着被月光染红的裙子，捧着月光下舞动的水晶球，灵魂就会进入球体里面的世界，生活在其中。

所以呀，我并没有死哦，只是进入水晶球里的世界，那里有温暖的太阳、柔和的风，有粉色的樱花树、飘舞的樱花，我会在里面守护着你，看顾着你，我还在你身边。”

“真的？”女孩问。

“嗯，真的！”女子点头，笑容灿烂如雪。

见女孩不那么悲伤，女子温柔道：

“我离开后，你去找溪谷阳光幸福孤儿院刘阿姨，她会帮忙照顾你，为你找一个好人家。如果你寂寞了，可以和我说说话，我都能听见的，会托梦给你的！如果有人伤害你，你也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惩罚他们的！”

片刻后，女子露出些许担忧，又道：

“如果你不想再呆在这个世界，又特别想妈妈，可以来找妈妈，我们一起生活在樱花里的美好世界。”

“好！”女孩认真回答。

……

……